《爱在苍穹下1940-1944年》洛蘭

36、反犹主义

　　“我（左拉）以最强烈的信念重申：真理正在前进，没有什么能阻止它的前进。今天只是个开始，因为只有在今天，立场的界限才变得明确：一边是那些有罪的人，他们不希望被光明照耀；另一边是那些寻求正义的人，他们将为实现正义献出生命。我以前说过，并在此重复一遍：当真相被埋在地下时，它会成长，积聚起巨大的力量，以至在它爆炸的那一天，它会把一切都摧毁。 ”
　　——19世纪法国文学家左拉《我控诉！》

　　卡特琳娜和玛尔戈走到和平咖啡馆门口，正打算推门进去，突然，卡特琳娜看见了门口挂着的牌子——“犹太人禁止入内”。

　　“这是什么？什么时候开始的？” 卡特琳娜觉得不可思议。

　　“几个月前就有了。7月份的时候，弗里德里希从柏林来巴黎看我，当时我就发现了。现在，巴黎的饭店、咖啡馆、商店，几乎遍地都是。”玛尔戈耸耸肩，无可奈何地说道。

　　“可是，这是为什么？” 卡特琳娜问道。

　　“我当时也问过弗里德里希。他告诉我，一战后德国人之所以会遭受悲惨的命运，都是由于国际上犹太人和马克思主义者造成的。当时，德国人还在法国和比利时作战，他们一点都没觉得自己被打败了，可是国内突然爆发了革命，战争就这么结束了，随之而来的就是《凡尔赛条约》和20年代的经济危机。纳粹当局把德国人的痛苦经历都归咎于犹太人，所以，他们讨厌犹太人！” 随着30年代纳粹逐渐掌权以来，先后推出了《纽伦堡法案》《犹太人资产登记法令》等一系列反犹措施，先是限制犹太人从事某些特定的行业，然后是剥夺其公民权和私有财产，后来就是驱逐出境。

　　“所以，在法国也要推行？”卡特琳娜接着问道。早在1940年10月初，投降不久的法国维希政府就根据纳粹德国制定的标准，颁布了《犹太人身份法》，明确规定了所谓犹太人的“定义”，并剥夺了这一民族成员的大部分公民权和职业权。同时，要求所有犹太人的实业都必须向当地政府注册，并迅速实现雅利安化。1941年入夏以来，纳粹德国继续向维希政府施压，督促当局采取更富侵略性的犹太人政策。

　　“前几天我还看到了一个展览，当时张贴了很多传单，上面说了一些很荒唐的话，说什么‘犹太人是老鼠，犹太人是寄生虫，犹太人是瘟疫，犹太人是永恒的腐蚀者，他们会对人的脊柱进行腐蚀’之类的，简直太粗鲁了！”玛尔戈厌恶地说道。

　　“这太荒唐了，把一切过错都归咎于犹太人？难道刚出生的孩子或者儿童也有罪？”卡特琳娜惊讶地说。“我记得，我们读大学的时候，有一个教授历史的老师，他就是个犹太人。还有，我们班上有一个同学，他也是个犹太人，他的父亲还是个受人尊重的拉比。可是，他们看上去和别的人没什么不同。难道他们也要对德国战败负责么！”

　　“好像是这样。”玛尔戈继续说道。

　　“玛尔戈，你还记得德雷福斯间谍案么？”卡特琳娜问道。

　　“当然。一个陆军参谋部的上尉军官，仅仅由于他是个犹太人，就被诬陷犯有叛国罪，历经12年才被洗刷冤屈。”玛尔戈唏嘘地说。

　　19世纪末期，法国政府正在进行严厉的新经济和社会改革，这一新的结构调整给普通公民的生活带来了许多变化，随后引发了普遍的焦虑、恐惧和愤怒。这些情绪导致反犹太主义迅速崛起并达到了顶峰。当时，一些著名的革命理论家认为，犹太人占据了法国一半的财富，当法国的实业家和银行家（主要是犹太人）获取巨额财富的同时，法国的工人和农民却日益贫困。在这种历史背景下，爆发的德雷福斯案件（1894-1906年）成为了反犹主义求之不得的靶子。当时法国从上到下，包括政府、军队、教会、报界、政党，几乎都分裂成支持德雷福斯和反对德雷福斯两派，关于反犹主义的斗争异常激烈，使整个法国陷入一场严重的社会和政治危机。

　　1894年9月，法国情报人员截获了一张寄给德国驻巴黎武官施瓦茨-考本的署名为“D”的泄密信，信中详细列出了有关法国新式火炮以及法国炮兵部署的情况。法国情报机关胡乱依据笔迹，便把参谋部的上尉阿尔弗雷德-德雷福斯当作替罪羊抛了出来——仅仅因为他是个来自阿尔萨斯的犹太人，况且他的名字正好是以字母“D”打头。当年10月，军事法庭以间谍罪和叛国罪逮捕德雷福斯上尉。

　　德雷福斯被捕以后，法国重要的军事情报仍不断地泄漏，这引起了情报部门的警惕。1896年3月，情报部门截获了施瓦茨-考本写给一名法国军官埃斯特拉齐少校的信。法军反间谍处处长皮卡尔上校在查阅埃斯特拉齐的档案时，发现其字迹与德雷福斯案件中那张泄密信一模一样。他立即将这一发现向副总参谋长贡斯将军汇报，并敦促军队重审此案。但参谋部拒绝审理此案，皮卡尔还因此被调往突尼斯边境同阿拉伯人作战。

　　1898年1月，在巨大的社会舆论压力下，军事法庭开始审理对埃斯特拉齐的控告，法官和陪审员们却无视相关证据，宣布埃斯特拉齐无罪。当时整个法国震怒了！著名作家左拉挺身而出，在《曙光报》上发表了文章《我控诉！》以抨击政府。当年2月，军方以“诽谤罪”对左拉和《曙光报》执行编辑博尔伦克斯提出公诉，两人分别被判一年、4个月的有期徒刑，随后左拉逃亡英国。

　　1899年6月，法国总理瓦尔德克—卢梭面对要求重审德雷福斯的浪潮，提出一项折中办法：在维持原判的前提下，以总统埃米尔-卢贝的名义赦免德雷福斯。当年9月，德雷福斯上尉获得自由。

　　1906年，支持重审的激进派领袖克列孟梭出任总理。7月，法国最高法院重审整个案件，撤消原判，宣布德雷福斯无罪。同时，议会通过了政府关于恢复德雷福斯和皮卡尔在军队中名誉的议案。只是在1902年离奇死亡的作家左拉，再也看不到翻案这一天了。

　　“我认为，一个文明的政府应该坚持责任和道义，它应该严惩犯罪的人，同时对弱者给予应有的保护，而不论这些人的宗教信仰是什么。”卡特琳娜感慨地说道。

　　晚上。圣日耳曼街，勃拉卡斯公爵府邸。

　　玛尔戈坐在书桌前，犹豫再三，还是决定给在科布伦茨的德国亲戚写一封信，并请他们把信转交给远在俄国作战的海因里希。她拿起笔在信纸上写道：

　　“亲爱的海因里希，

　　自从你离开法国以后，已经好几个月没有收到你的消息了，我和我们共同的朋友都很牵挂你。现在巴黎的天气秋高气直爽，不知道你在俄国怎么样？我们的朋友很担心你，希望你保重身体，热切期待你的回信。

　　你忠诚的，玛尔戈
　　1941年9月20日”

　　巴黎。马克西姆餐厅。

　　罗贝尔今晚举办了一个小型宴会，邀请了经济研究所的鲁道夫-福赫斯少校以及夏尔、阿尔贝等几位合作关系密切的实业家参加。当然，席间少不了马克西姆餐厅著名的女歌手——朱丽安娜-普尔让小姐作陪。鲁道夫-福赫斯少校前几天刚刚从上尉晋升为少校，作为军备生产原料采购的负责人，能够为德军在俄国前线势如破竹的形势出一份力，这几天他显得踌躇满志、心情大好。

　　“我提议！让我们为第三帝国的辉煌胜利干一杯！”晚宴上，在听完福赫斯上尉吹嘘了德军在基辅取得的“世界上史无前例的最大战役（阿道夫-希特勒语）”的胜利后，阿尔贝举起酒杯站起来说道。自从去年在父亲葛兰迪耶侯爵的安排下首次涉足家族生意以来，阿尔贝现在已经在生意场上混得游刃有余了，几乎和他的长兄夏尔旗鼓相当，已经成了父亲的得力助手和左膀右臂。同时，虽然与玛蒂尔德-德-格拉蒙伯爵小姐不情不愿地订了婚，可是阿尔贝心里始终放不下卡特琳娜，甚至还想过与卡特琳娜一起私奔去中立国葡萄牙！对于曾经有希望成为自己大舅子的罗贝尔，阿尔贝心里总有一种微妙的矛盾心理，不过在生意场上和罗贝尔打交道时，他常常会摆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祝我们伟大的元首身体健康！祝第三帝国在元首的带领下，在俄国取得最终的胜利！” 福赫斯上尉喝得醉醺醺的，站起身来说道，“还有，祝万字旗在巴黎的上空飘扬千年！干杯！”

　　“干杯！”“干杯！”罗贝尔面带微笑，不动声色地看着这一切，并与众人一起举杯附和。席间，他看见朱丽安娜-普尔让小姐给他使了一个颜色，便微微点头示意。随后，罗贝尔趁着福赫斯上尉不注意，便尾随着朱丽安娜走了出去。

　　“有什么消息么？”罗贝尔一边问着话，一边掏出一个银质打火机，为朱丽安娜点燃了一支香烟。

　　“俄国可能快完蛋了。” 朱丽安娜用玉手叼着香烟吸了一口，又缓缓吐出一口白烟。

　　“很有可能，但是也未必。”罗贝尔笑着说道。

　　“前几天，我听鲁道夫吃饭的时候说，德国人打算在圣诞节之前拿下莫斯科和列宁格勒，他们还需要源源不断地制造坦克，以便随时支援东线战场。此外，他们可能要对犹太人采取进一步措施了。如果你有犹太人朋友之类的。。。。。。我相信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朱丽安娜继续说道。

　　“好的！谢谢你，朱丽安娜。这个银质打火机是送给你的礼物，上面刻着你的名字，希望你喜欢！”

　　“谢谢你！罗贝尔。” 朱丽安娜接过了礼物，继续说道。“其实，我很喜欢你，罗贝尔。。。。。。你的慷慨大方，你的不动声色，还有就是——你心里的秘密，这一切都让我很好奇！” 朱丽安娜嘴角带着挑逗的笑容，若有所思地盯着罗贝尔看。

　　“我的目的很简单，就是从福赫斯上尉那里获得尽可能多的订单。并且，衷心地希望第三帝国能取得最终的‘胜利’！”罗贝尔笑着说道。

　　“你会如愿以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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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自从读书的时候看了《辛德勒名单》《钢琴家》，就一直对犹太人问题很感兴趣。写这几章时，主要参考了《大屠杀：根源、历史与余波》《罗斯柴尔德家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