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咸8度 ...
-
*咸8度*
……
……
路禾也不曾料想到，这骂人的老太太居然是自己认识的人。
出租屋隔壁四合院的老太太，那位独居的马/奶奶。
路禾愣神的短暂工夫，马老太太瞧着路禾也觉着眼熟。
可到底是年纪上来了，一时也想不起这孩子是在哪里见过。
不过看在眼熟的份上，马老太太随即住了口。
万一是自己朋友家的孩子，岂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
算了算了，反正拆迁这破事也不是这孩子整得。
“你们李书记也忒会坑人了！”
马老太太改骂起了春园里街道的街道书记李汉清。
“我上回去街道找他的时候，他还跟我说，这打围是为了绿化、要移走这些老树。那现在怎么开始搞拆迁了？”
商业街上的盖浇饭店老板站在一旁添油加醋，
“我就说呢！怎么搞个绿化工程，树都移走完了、这打围的围板还没拆掉，合着你们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想把我们憋在里面自生自灭是吧？”
“就是让我们自生自灭！我们这些个做小本生意的，店门口都被你们打了围，生意还怎么做？之前还不是我们商户自己动手卸了几块围板，这才让外面的路人能够进来。要是不卸了那几块围板，我们头俩月没生意就得饿死了！”
既是作为征收“夹心饼干”存在的代办公司，该新民集团的人出马的时候自然不能含糊。
跟着路禾过来的两名男工作人员立即换上讨好式的的笑容，耐心的与围拢来的商户们做解释。
反正在征收决定出来以前，能安抚一时便是一时。
“请大家稍安勿躁，大家过来看啊，现在出来的这张公示还只是征收意见稿，拆迁不一定会进行。政府现在也是想听取下民意，所以才出来了这么个意见稿。而且即便征收项目确定了，大家也可以期待一下货币补偿或者置换房屋的方案嘛。赔偿得要是相当划算，大家也没必要反对不是……大家也是听说过的，好多拆迁户那可都是拆迁拆富的。”
路禾闻言不着痕迹地瞥了眼方才唤自己“领导”的工作人员。
这行事和讲话作风，哪里还像个孩子？
……
……
征收意见稿附件1：房屋初步调查汇总表。
征收意见稿附件2：房屋附属设施及附属物初步调查表。
“这附件是你们公司统计的？”
回单位的路上，路禾将备份的征收意见稿直接翻到最后的附件。
人像是第一次看到的样子。
“是的领导，打围之前我们公司统计的。”
“以什么由头统计的？看那些业主和商户的样子，像是刚知道拆迁这事，之前你们总不能是以拆迁为由头统计的吧？”
……
“……给水电网重新走线……拿这个理由让业主交了房屋所属证明。我们当时进屋勘察的时候，又简单看了下每户的附属设施。”
路禾点了点头。
心道，原来如此。
……
……
下午刚到上班时间，春园里街道108办公室门口就排起了长队。
中心商业街的业主们在看过了早上贴出的征收意见稿后，这会儿基本集中在了春园里街道。
原因无他，征收意见稿上注明了：
被征收人需自行核对房屋所属权、房屋附属设施及附属物，如有错漏，必须在3个工作日内前往春园里街道登记、修改，春园里街道将在核实后予以认定。
于是在108室正式工作的第二天，路禾就迎来了自己在春园里街道最为忙碌的工作日。
整间办公室里……
能写字的地方全都给业主们征用了，就连办公室里的笔也是。
复印机一直在工作。
图方便省事的业主就地复印着自己的身份证和房屋所属权证明。
也不知道周文芳是不是预料到了这种情况，下午刚到上班时间就借故去了楼上。
整间108室里现在就剩下路禾这一名工作人员以及诸多业主。
在办公桌前稳坐如山到底不是路禾的性格。
心软如她，一早就开始里里外外为需要帮助的业主们服务。
一会儿解答这位业主的问题，一会儿给那位业主递笔，一会儿再给这位业主帮忙按下复印键。
90年代初期搭建起的商业街。
当年能够买得起商铺的社会人，到了2017年的今天已逐渐离开了工作单位。
办公室里外坐着、站着的，不少是退休赋闲的业主。
几名难得一见的年轻人，也不过是代替父母或是祖辈前来做登记修改工作。
饶是在这种嘈杂的环境之中，路禾还是听到了近办公桌的阿姨的话，
“哎呀，坏了，坏了！我今天忘记带老花镜出来了，这我哪看得清啊！”
其实登记表上的空白位置居多，打印了文字的无非是表格最上头的被征收人姓名、电话、被征收房屋地址等。
路禾犹豫片刻，
“阿姨，我念给您听，然后您来写？”
“那敢情好，谢谢你了小姑娘。”
“别客气阿姨。”
路禾指着表格上的文字，逐字念给桌边的业主听。
可对方刚填完被征收人姓名一栏就仿佛泄气了似的……
女业主将笔往办公桌桌面一搁，面露痛苦及无奈，
“不行了姑娘，我这脑子啊……去年中风过一次以后，好多字都忘了怎么写了……”
其实这人刚才拿笔写字的时候，路禾就注意到了她下笔时的犹豫不决。
简单的两个字，写得歪歪扭扭的，比刚学写字的孩童好不到哪里去。
路禾回想着申请登记表的填写要求，确定填表要求并未规定必须由被征收人本人来填写。
她凑近了那位女业主，拿起了对方搁在桌上的笔和表格，拨弄到自己身前，
“要不阿姨，我来帮你写？您之后在表格的最下面签个名，您看这样行么？”
“诶，可以可以，谢谢谢谢~”
路禾埋首写字的时候，姗姗来迟的周文芳总算从楼上不知名的位置回到了108室。
进屋以后，周文芳便注意到正对着被征收人态度极佳的路禾。
片刻之后，她默默翻了个不甚满意的白眼。
“您家商铺有自建面积么？”
……
“您家商铺有阁楼或者暗楼么？”
……
“您家是自己铺的室外地坪么？”
路禾按照早上贴出的汇总表，一条一条逐一与业主核实，耐心无比。
可她的这份耐心在周文芳看来却是愚蠢至极。
毫不关己的事情又何必去管？
天真！
那些东西会写就写，不会写拉倒。
今天随随便便帮了忙，小心明天惹得一身骚。
送走了最后一位业主，路禾已是口干舌燥，水都还没喝上两口就听到周文芳的话里有话，
“小路，听说你4月份准备考咱们单位的编制？”
路禾抿了口水，
“嗯~我爸妈想我考，我就试试。”
“嗯，既然想考编制啊，就不要多管闲事。”
话音刚落，便见到周文芳提着背包离开了108室。
路禾下意识瞥了眼办公桌上的桌面时钟……
竟是下班时间了。
思及周文芳方才说的“多管闲事”，路禾扯着右侧唇角、笑不抵心。
……
……
在父母家吃过晚餐，回到自己出租屋小窝的时候，路禾特地在隔壁邻居的院门前驻足了一会儿。
想不到，隔壁的马老太太居然在中心商业街还有两间商铺。
思及商业街的售价……那么拥有两间80平米商铺的马老太太，至少也是个千万富翁。
“千万富翁呀~”
一丁点儿都不羡慕也不现实。
不过路禾此刻更加好奇的是，马老太太是一直独居呢，还是一直独居呢？
若非这条街上的邻居提了老太太姓马、独居的事，路禾都不晓得隔壁院子还有人住。
常年紧闭的院门，到了晚上也没什么光亮散出。
可不就是无人居住的状态么？
不过这几天倒是有些奇怪。
路禾又仔细打量了一番隔壁四合院的院门，再次确定一番。
这两天，这隔壁四合院竟舍得在白天敞开了。
……
……
第二天早上9点，马秀芝老太太带人来到108的时候，路禾总算明白了隔壁院最近敞开院门的原因。
那原因以及随同马老太太前来108的人令路禾太过震惊，震惊到她一时竟接不上马老太太的问话。
“我昨个儿回去可算想起来了……你是最近住在我隔壁那院子里的姑娘吧？”
“啊？”
“啊什么啊？我之前买菜的时候看见过你进去那院子。我说怎么昨天看你那么眼熟，原来是我邻居。”
“……啊？”
“嘿，你这孩子，老啊什么啊？”
自说自话了几句，马老太太终于肯留神看向办公桌前的年轻姑娘。
心里认可了乖巧小姑娘……似乎是在看她的身后？
马老太太脑袋往后一转，入眼的便是她喊过来帮忙填表的“自家人”。
“怎么？你们俩认识啊？”
老太太狐疑地来回打量着。
一个是隔壁邻居，一个是与自己相处了几天、极为投缘的租客。
108办公室里，周文芳又不在。
面对长相可亲又可爱的路禾，马老太太也不藏着掖着，直接道，
“这是租了我家半边四合院的姑娘，我喊她过来帮我看看表，省得我被忽悠了。”
路禾下意识点着头，方才整理出的那摞新表愣是被自己给挥乱了。
几张新表落在了地上，办公桌上也铺了不少。
她羞窘得红色上头又上温。
地缝在哪儿？
她还想钻钻！
这种哭笑不得又万分窘迫的场景，分明在几天前她才刚刚遇过。
然而就在她慌忙蹲地去捡登记表的时候，马老太太身侧的租客走近了她。
纯白女士修身西服套装，显得那人的周身更加纤尘不染。
而那双正红色的高跟鞋在身形的微动之中，优雅之余又平添了一分暗潮涌动。
“路禾~”
路禾去拾A4纸的手倏然一顿。
刻意偏开的视线到底还是对勾得自己面色通红的名字屈服。
她是对自己的名字屈服。
不是那般普通的名字，而是那般好听的名字。
路禾看向即使半蹲在那儿也依旧优雅从容的女人。
心里百转了千回，踟蹰在嘴边的名字兜转之后还是唤出了声，
“知周……”
忽然因潜意识导致的错漏而瞪圆了眼睛，她连忙找补道，
“夏知周。”
……
……
“嗨~”
单单叫名字还是觉得哪里不妥。
思来想去，竟然还是以“嗨”为开场。
……
……
作者有话说第9章 咸8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