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从云中来[水月洞天奇云重生]》水镜人间

54、水榭琴音

　　尹天奇又一次忙到深更半夜才回来。
　　说的是“忙”，其实所谓结交武林豪杰，了解武林状况，一场谈话下来，表面上宾主尽欢，让他感受到的只有无尽头的空虚，和浪费光阴。
　　他宁可一个人躲在书房里，安静地看一本书，哪怕自己跟自己下一盘棋。
　　可他没有选择，换作平常，他也许有办法拒绝，可是父亲去世之后，他必须通过这些人去找到更多的信息和线索，至少暂时，不能得罪这帮人。
　　忙于武林应酬，他还有一个更大的原因，他不想看见飞天凤，一如他前生，不想回家面对凤娘，有武林应酬，他宁愿跑得越远越好。
　　“少庄主，时候不早了，您今天喝了酒，早点回房休息吧。”铁风关切道。
　　尹天奇没有说话，他今天喝得不多，酒桌上那些叔伯兄弟的交谈，他多半也没有真的听进去。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却觉得心里十分堵得慌，酒里的苦和涩不断地往心头涌。
　　“我想自己走一走，你先去忙吧。”尹天奇吸了一口气夏夜里凉爽的空气，想借此抑制住心里翻腾的酒意。
　　看着尹天奇孤独的身影走进夜色里，铁风有些为难，又有些担忧。已经深更半夜了，尹天奇又喝了酒，他一个人真的没事吗？可是既然庄主发话了，他又不敢贸然跟过去。
　　一丝隐约的琴声从夜空中顺着清风飘过来。
　　尹天奇驻足愣了一会儿，尹天雪自小抚得一手好琴，可自从天雪离开家以后，御剑山庄就再也没有听见过琴音。
　　难道是自己最近应酬太多，心里太累，出现幻觉了吗？
　　尹天奇茫然地抬起头，这里也不是天雪的院子。临近水畔，夜风带着一丝潮气，吹在脸上更加舒适，夜空中，氤氲着荷花和海棠的清香。
　　是水榭。可是，这里怎么会有琴？有琴倒是不奇怪，谁会弹琴？
　　那琴声并不悠扬，也不连贯，时断时续，甚至偶尔会错音，听起来像是一个初学的琴手。
　　他忍不住走进了赵云的院子，看见那个弄琴的身影，他只觉得心里轻轻颤抖，虽然轻，却停不下来。
　　她会弹琴吗？尹天奇从来都不知道，至少前生，从没见过她弹琴。
　　可很快，他就想到了什么，心里一阵微痛。
　　他想到了她那只被血蟒咬断的左手，当所有人都以为，那只手给赵云带来的只是心理的自卑，只有他知道，她曾经忍受了多少折磨。曾经，她说想下厨为他做一份点心，结果只因为一只手端不动沉重的铁锅，她半天的心血毁于一旦，他看了心疼，安慰了她许久，可她还是忍不住躲起来哭了。
　　每逢阴天下雨，她的伤口会痛到让她整夜睡不着觉，咬着被子忍痛。
　　有一个词语叫感同身受，此刻想起来，尹天奇只觉得无比讽刺。
　　痛苦只有痛的人才知道，哪里来的感同身受。

　　琴声停止了，赵云抬起头，看见了尹天奇。
　　“怎么不继续弹了？”他问道。
　　赵云轻轻抿了抿嘴唇，“后面的我忘了。”
　　他忍不住微微一笑，真是诚实。
　　“哪里来的琴？”
　　“街上买的，有个姑娘卖琴葬母，我就买下来了。”
　　难得，她会走出水榭，让小刀小侠陪她出去走走，她说过，不喜欢一群人跟着她。
　　“还是买个新的吧。”尹天奇忽然说道。
　　“不用了，反正也弹不好，闲来无事随便摸两下，干嘛浪费那个钱。”
　　“你会弹琴吗？”
　　“学过半年，十六岁的时候。看着人家的姑娘抚琴跳舞，我也想，所以我用我挣到的一笔佣金，去乐坊学过，本想着女孩子家，总得有点琴棋书画风雅歌诵的样子，后来又觉得，这些雅兴是人家千金小姐的余兴，我们学了也没用。”
　　自从上回吵完架以后，这是她第一次对他说这么多话，她向来话不多，不喜欢说话。若不是真心相待的人，喜欢的事物，她不会说这么多，浪费口舌。
　　这样就解释得通了，为什么她会弹得一知半解的。
　　“现在开始学吧。”他忽然冒出这一句，让赵云微愣。
　　既然今生救下了你的手掌，绝不再让它沾满鲜血，抚琴吹笛，是送给那只手最好的礼物。
　　“不用了，都多大年纪了，还学得会吗。”她悄悄低下了头，“以后云棠长大了，你好好教她。”
　　“她要学，你也要学。”尹天奇道：“天雪从小就弹得一手好琴，每次她弹琴绣花的时候，都是她心最静的时候。琴音可以舒缓人心，以后心里难过的时候，它就是你最好的伙伴。”
　　前世，他直到快要四十岁才意识到习武的重要性，开始加强练武，尽可能地将前半生偷的懒都抓回来，强壮的身体带给他不仅是更强大的心灵和十足的安全感。尽管他练完之后只活了二十年，但他仍然觉得值得，至少那二十年里，他有更强的力量统治武林，守护御剑山庄，保护他的家人。
　　“你不用拿我跟她比。”赵云忽然不高兴，“在你心里，我怎么可能比得过你冰清玉洁的妹妹。”
　　“我的确不用拿你跟她比，在我心里，你们没有必要做比较。”尹天奇难得很冷静，“小云，我只是想让你做自己开心的事情，只要你喜欢，弹琴，画画，下棋，能让你高兴的事情，为什么不做。”
　　他忽然微笑，“等你学会了，以后你可以教云棠。”
　　“别了！”她直接拒绝，“你还是请先生教她吧。”
　　“谁教不是重点，你难道希望，将来云棠会觉得，反正她娘亲什么都不会，没有一个好榜样树立在她眼前，她为什么要学这些东西？”
　　“……”很嘲讽，但很有道理。
　　赵云不得不承认，尹天奇说服别人的能力真的很强。
　　提到云棠，尹天奇的声音忽然很温柔，“她今天乖不乖？”
　　“乖什么呀？一直闹不睡觉，等不到你回来就一直哭。”赵云看似抱怨一般皱眉，轻轻叹了口气。
　　“我经常哄她睡觉，她习惯了，孩子就是这样。”尹天奇笑道：“你怎么这么晚还不睡？”
　　“我本来困的不行，被她这么一吵，我也睡不着了。”她用手指轻轻触摸着琴弦，“不过你说的好像没错，弹了一会儿琴，虽然也不叫弹琴……总之我心情好多了。”

　　尹天奇说到做到，第二天就把琴师画师都请回来了。
　　下棋赵云已经会了，所以，没几天就找个高手来陪她练练手，磨练一下她的棋技，顺便，打击一下她的自信。随便想想，尹天奇都觉得心里甜甜的。
　　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算得好烂账，哄得好娃，要是再来个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那就完美了。
　　虽然她不肯接受他给的任何名分和地位，但是仅仅看着赵云变得越来越好，尹天奇就觉得很幸福。如同见了一块美玉，他便有心去精雕细琢，至于这块美玉最后属不属于他，他暂时不去想这么多。
　　“小云，不要拒绝我给你这些东西。”
　　看着赵云一脸错愕的表情，尹天奇说道。
　　“当然你拒绝也没有用，我还是会硬塞给你的。”
　　“……”

　　于是乎，她“欣然”接受，乐此不疲。
　　上午练琴，下午学画，晚上去书房帮他算账。
　　很累，但是很快乐。

---

作者有话要说：　　灵感突袭码了一个小段子，之前看过一篇文章写云姐为了能读书辛苦挣钱，心里很难过，所以补了这个短篇弥补小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