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从云中来[水月洞天奇云重生]》水镜人间

17、冬至

　　赵云一直睡到半夜才醒。醒来后身上没那么冷了，不知道谁帮她换了衣服，身上也被热水擦过一遍了，额头上还敷着一条冷毛巾。
　　尽管身体还虚弱，头还很晕，但是她感觉胃里空空的，好饿。
　　于是她拖着一副病躯下了床，穿上衣服想去厨房找找还有没有吃的。通常回来晚了，珠儿会帮她留饭。
　　好不容易走到外面，却发现饭桌上摆满了饭菜，韩霸天和两个妹妹坐在桌旁，谁也没有动筷子。韩霸天脸色阴沉，豆豆和珠儿全都低着头。
　　气氛越看越诡异。这大半夜的不睡觉，都在这儿干嘛呢？
　　“爹，有帮我留饭吗？我好饿。”她看见平时自己坐的位置是空的，饭已经盛好，筷子也摆在边上，于是走过去就拿筷子。
　　刚抓起筷子，手就被韩霸天打了一下。
　　这一点让她意想不到，通常爹只会用这招对付豆豆和珠儿，从来不会这么对她。
　　“爹你干嘛？“赵云委屈地问道。
　　“小云，你坐下，我们要开个家庭会议。”不知道是不是幻觉，韩霸天的声音显得很苍老。
　　“有什么事吃完饭再说不行吗？我饿死了。”
　　“我们也饿。”豆豆委屈吧啦地掺合了一句。结果被爹瞪了一眼，老老实实闭嘴了。
　　“今天不说明白了，谁都别吃饭！你爹我就陪你们一起挨饿。”三个人都吓了一跳，谁也没见过韩霸天发这么大的火。
　　“怎么了？说，说什么呀？”
　　豆豆一副视死如归的怂状，“云姐，你别装了，爹都知道了。”
　　知道什么了？赵云是真的愣了一秒钟，但很快就明白了。她凶恶的目光在两个妹妹身上来回扫了一遍，咬牙切齿地说道：“你们谁把我卖了？”
　　“不关我们的事……”珠儿瘪瘪嘴，满脸委屈。
　　韩霸天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把三个女儿吓得齐齐一震。
　　“一个个都翅膀硬了，不把爹放在眼里了是不是？发生这么大的事没有一个人告诉我，你们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爹？”一通发泄之后，韩霸天语气降了下来，“小云，你跟我说实话，孩子是谁的？”
　　赵云低下了头，“我自己的。”
　　“你还嘴硬。”韩霸天满脸失望，“刚才大夫都说了，你都三个多月了。小云呐，我一直以为你是个克己守礼的好孩子，你们三个当中你最不需要我担心，你说你，你怎么能那么不爱惜自己？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也许不想让女儿看到自己老泪纵横的样子，韩霸天站了起来，转身出去了。
　　三姐妹围坐在桌边，谁也吃不下去了。
　　珠儿害怕地说道：“我从来没见过爹流泪呢。”
　　赵云于是坐不住了，她跟着追了出去，韩霸天的房门没关，父亲坐在桌前，不停地抹着眼泪。
　　赵云心里愧疚难当，她走到韩霸天面前，跪了下去。
　　“爹，您别这样，要注意自己身体啊。”话一出口，她也流泪了。
　　“小云，你这个样子爹能不伤心吗？”
　　“女儿就是怕爹担心，所以才不敢说的。”
　　“好，那我现在已经知道了，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被别人欺负了？我太了解你了，你不会干出这种事情的，你跟我说是谁欺负你，爹替你出气去！”
　　赵云心里又是一痛，都这个时候了，爹的心里还是把她放第一位。可是说出来有用吗？又能有什么改变呢？
　　“爹，你打我骂我都行，你不要气坏了身体。”她含泪摇了摇头，“如果爹爹觉得女儿丢人了，我可以离开家。”
　　“小云……“韩霸天一口气差点没上来，赵云也吓了一跳，“爹，你怎么样？”
　　韩霸天扶了扶胸口，难过地摇头叹息，“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你太伤爹的心了。”
　　赵云也低下头，除了哭，没有别的办法。
　　过了一会儿，韩霸天冷静了下来，他把赵云扶起来，有气无力地说了一句：“好了，你先去吃饭吧，我一个人静一静。”
　　“爹……”
　　“好了，快去吧。“韩霸天无力地摆摆手。

　　事情暴露之后，豆豆终于松了口气，再也不用撒谎了。
　　赵云也松了口气，她以后再也不用藏肚子了，孩子越长越大，再裹下去就要出事了。
　　但是韩霸天没事就想探探她的想法，想知道女儿到底在想什么。
　　这天，他让珠儿熬了一锅鸡汤，盛了一碗送到赵云房间。
　　韩霸天一进来，赵云就觉得心里一紧，知道新的一轮审讯又要开始了。
　　果然，韩霸天坐了一会儿就憋不住了，“小云，你跟爹说说，你心里到底怎么想的？”
　　“我想把汤喝了，然后去睡觉。”
　　“什么乱七八糟的！“韩霸天觉得心累，“你知道我在问什么，别跟我打马虎眼。”
　　赵云心里很清楚，韩霸天表面上在关心她的想法，但其实爹的想法她很清楚。
　　于是她冷静地回答道：“爹，这是我自己的事情，你让我自己解决行吗？”
　　韩霸天顿时失望了，“想事情不能光看眼前，你得考虑长远一点。你说你这个样子，以后还怎么嫁人哪？你从小不是说，以后要嫁个家世显赫的夫君，现在别说世家公子，就是……”他想说就是路边的乞丐也未必能接受你，但一想觉得太伤人了，于是省了。
　　“那我不嫁人了。”
　　“你……”韩霸天又一次气急。
　　“爹，我没有在赌气。”赵云冷静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伤心：“我知道爹是为我好，可是这是一条生命，我不能放弃他。”赵云咬了咬下唇，忽然问道：“爹，你听过薛家庄吗？”
　　“当然听过。“韩霸天也算行走江湖，暗地里也认识不少门派人士，“听说最近出事了，闹得还挺大的。”
　　“你知道吗，薛家小姐和我一样，还没出嫁就怀孕了，我亲眼看过她，被凶手开膛破肚，把还没成型的孩子挖了出来。”
　　韩霸天听完，顿时一身鸡皮疙瘩，“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这不重要。爹，我只觉得和她比起来我自己很幸运，她也让我意识到了活着多么重要。”泪水如线般落了下来，“爹，这是我的骨肉，我想生下来，就这样，可以吗？”
　　韩霸天也怔住了，呆愣愣地看着女儿半天。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伸出满是皱纹的老手，擦掉了赵云脸上的泪水，慈爱地对女儿说了一声，“汤快凉了，赶紧喝吧。”

　　天气一天比一天冷，转眼入冬，寒梅绽放，雪花飘落。
　　御剑山庄一片红火，宁静。
　　尹天奇和尹天雪兄妹俩合力把一个大红的灯笼挂上了树梢。
　　没有了尹仲，御剑山庄处理武林事端的速度慢了很多，但是其他事情却顺利了许多，比如童战和尹天雪的感情。隐修的药把天雪的身体调理得很好，尹浩很感动，早已经在心底认定了童战这个女婿。尹天奇早已接了血如意，尽管尹浩还在管理御剑山庄的种种事务，尹天奇已经以庄主的名义，协助父亲开始管理御剑山庄，一切都似乎很美好。
　　“哥，你还记得我们小时候的样子吗？你，我，还有铁风，我们三个人一起挂灯笼，一起看雪写诗，爹总说，谁做的诗最好，谁就能得到奖品。“
　　尹天奇温柔一笑，“可惜从小到大，我从来没能赢过你。”
　　“我知道，你常常让着我，其实你那么喜欢读书，你怎么可能不如我呢。”
　　尹天雪忽然感怀，“哥，童战的家离我们好远，我真的舍不得你和爹。”
　　尹天奇凄楚一笑，他更加舍不得。他与妹妹分离已经将近四十余载，每一天都仅靠回忆支撑下去，如今好不容易团圆，短短不到半载，就要再一次分离。只是这一次，天雪没有离他而去，她只是找到了自己的幸福归宿。
　　“不用难过，路再远，也有回家的时候，有时间伤感，不如好好过个新年。”
　　尹天雪看见铁风带铁卫队巡庄路过，于是叫住他，“铁风，来帮我们一起挂灯笼。“
　　小时候，他们三个就像亲生的兄妹一样，成天形影不离，直到长大，主次的名义越来越强，他们就再没有机会一起玩闹。如果时光可以倒流，真的好想再回到小时候一次。
　　此时尹天奇的脑海里忽然浮现出前生的记忆，想起他那六个儿女，每年冬天下雪，他们几个在御剑山庄跑来跑去，放炮竹打雪仗，每每看到，再冷的冬天，心里也是一阵暖。可是才几个月不到，他仿佛对他死去的妻子和两个妾室没了记忆，倘若他们此时还在原来的世界，不知那里下雪了没有。
　　尹天奇忽然道：“你知道吗，我们还有一个兄弟，虽然我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但是以后有一天，我希望他回来，和我们在一起。”
　　尹天雪看着哥哥忽然感伤，不知怎么接话，他的哥哥，从来不会把悲伤写在脸上。
　　“哥，明年我就要嫁人了，你也该为自己考虑考虑了吧。以后我不在你身边，总该有个女人代替我照顾你啊。”
　　尹天奇凄然一笑，妹妹的话，让他原本孤独的心更加孤单。
　　上一次，那么多生离死别，相比之下，他从未觉得自己是最不幸的那一个。等到今生，他成全了所有的圆满，可他自己心底想要的，却似乎越来越远。
　　上一世，从未得到过她的心，好歹她的人还曾在他身边，这一次，他注定一无所获。
　　可他也该满足了，至少身边的遗憾都已经没有了，做人，总不能太贪心。
　　“今年冬天好像特别冷，不知道又要冻死多少人。爹已经在准备冬粮，等到寒冬来临的时候开仓放粮，解救天下疾苦。哥，到时候我们都去给爹帮忙，你说好不好？“
　　尹天奇微笑着点了点头，“当然好了，跟你一起，哥做什么都开心。”

　　这次开仓放粮，尹浩不仅用了御剑山庄的名义，更是用了新任庄主的名义解救疾苦。
　　尹天奇知道，父亲一直在背地里为自己出力，为他铺平事业上的道路。
　　以前父亲不断唠叨他，教训他，其实只是担心，担心将来他坐上庄主之位，却没有足够的实力，不仅统治不了御剑山庄，还会把自己置于危险之中。这一切直等到尹天奇坐上庄主之位很久以后才明白，那时父亲已经不在了，除了悔恨的泪水，什么也不剩下。

　　很快，新年的气息就传遍了大街小巷，御剑山庄准备了上千份年货和粮食，分散到穷苦人家。许多人都看到，少庄主和大小姐站在城门之上，亲手为难民分发过冬的粮食。
　　年前年后送礼的人多，三花坊的生意也算活跃红火。
　　赵云的肚子也越来越大，好在冬天来了，穿的衣服多，稍微藏一下也不会轻易被发现。白天在柜台前记账，总能听到来往的客人讨论今年的寒冬，和御剑山庄新庄主的善行恩德。
　　就连珠儿也忍不住跟着起哄，”前两天我和爹出城送货的时候，看到尹少庄主和尹大小姐亲自在发粮，外面天气那么冷，他们居然在冰天雪地里站了那么长时间。还有免费的义诊和药材，领救济粮的队伍排的好长好长。”
　　“是啊，看来今年有很多像我们小时候一样的孩子不用挨饿了，希望他们能熬过这个冬天。”豆豆手里正忙着包装一个玉雕，一边接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