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若有光》跬步涉川

20、第十九章 暗潮

　　“肖扬，让他们去准备烟花吧，吃完饭大家一起看。”
　　五点半，大家在宴会厅门口集合的时候爷爷这么吩咐我。等我计算时间吩咐佣人，把一切都准备妥当再回宴会厅的时候，大家都已经入席了。
　　我现在回忆起来，那顿饭真是暗潮涌动，征兆频发。只是当时我的注意力，或者说，在场每一个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与自己有强关系的几个人身上。人们疲于应付海面之上的波涛汹涌，而无法察觉海面之下的危险暗潮。直到，直到暗潮把一个人偷偷带走了……
　　这是后来我和小雪仔细回忆这顿饭才察觉的，当时并不知道。因为当下这顿饭吃得虽然不算宾主尽欢，但也算无功无过，我觉得已经很好了。
　　可是，当每一个人都怀有目的，戴上面具，虚与委蛇的时候，真凶也许就被掩藏了。

　　七点半，饭吃完了。
　　饭毕，崔梦婕替时建茂盖了盖腿上的毯子，然后说，“建茂，咱们走吧？你今天的药还没吃呢。”
　　爷爷看向时建茂想挽留他们看烟火。可爷爷没说什么。
　　“我知道，那两种药主要是帮助腿恢复和大脑供血的，回去再吃没事。”时建茂看到了爷爷的脸色，安慰崔梦婕。时建茂是专业药剂师出身他说没事那一定是没事的。
　　爷爷冲时建茂笑笑，然后首先起身走出宴会厅，大家紧随其后。
　　我吩咐烟火表演八点十分开始，持续二十分钟，八点半结束。
　　大家先去了客厅喝茶聊天。

　　“嫂子，我这两天睡得不好，家里有没有安眠药或者褪黑素，你帮我找找吧？”姑姑问我妈。
　　“你肯定是换了地方睡不着，还有，是不是妃妃晚上睡觉不老实？”我妈笑着对姑姑说。
　　两人坐电梯去了三楼医务室找药。其实找药睡前再找也来得及，只是姑姑听说程家人来了之后故意晚上吃饭才露面，也没跟程董坐在一起，而是跟我妈和江淼阿姨坐在一起，让妃妃坐在程董身边。这时候估计也是想找个理由躲开就是了。
　　果然，不一会儿，妈妈下楼说姑姑头疼，吃了药想在房间休息。
　　爷爷点了点头，妃妃一直拉着程董爷爷长爷爷短的。
　　“哟，肖董，程董不好意思。我们家这位心脏不太好，我想起来医生不让他听大响，过会儿我们留在这里吧。”江淼阿姨突然说道。
　　“是啊，我没想到，留钢啊，身体怎么样了呀？”爷爷关切地问王南的父亲。
　　王留钢身子前倾，手放在膝盖上，“都好了，董事长。”
　　我心知王南他爸是不会对爷爷说他早晨还去了医院的，于是开口道：“王南说您早晨还心率过快，您还是注意身体，别太劳累了。”
　　“没有没有，都是虚惊。”王留钢摆手。
　　时建茂开口道：“肖老，我不太方便，我也留在这里跟留钢一起吧。”王留钢是我爸的副手，时建茂跟他早就认识。
　　“留钢，听说你前些日子搭桥了？药有按时吃吗？”时建茂的文质彬彬的温和气质其实还是适合当药剂师。
　　“池丽啊，你就留下陪他们吧。”爷爷发话了。
　　“是，爸爸。”妈妈不爱凑热闹，去外面还要吹风，在家陪客也合适。
　　崔梦婕突然故作兴奋地说：“哎呀，我今年还没看过烟火表演呢！建茂的头还没好利索，家里有点大动静都不敢，今年我拘着小雨一点儿鞭炮也没给他买。正好过会儿我跟小雪把表演录下来回家给他看！”崔梦婕的话里故意稍着小雪以示跟她关系好，小雪才听她开口就利落地把头偏开了。

　　八点到了，小雪和我一人一边提着羽绒服替爷爷穿衣服，妃妃照样学样地帮程董穿衣服，笨手笨脚的，还掉了围巾在地上。王南看见了要捡，崔梦婕抢先弯腰捡起来递给程董，妃妃在程董身后白了她一眼。
　　我们一行六个人出门去看烟花，烟花不在山上放怕引起火灾，而是放在山外的空地上，高度正好能从别墅的前院看见，所以要提前去准备。
　　冬夜的风烈烈的，吹得别墅周围的松柏阵阵响动，松柏林之间的灯光在呼吸间变换颜色，这样松柏也在一呼一吸间呈现时而黄时而蓝的光彩。配合着别墅外观的装饰灯光，冬夜虽是寒冷却也是热烈。
　　佣人们在我们的四周放了暖风机，我掏出手机指示烟火表演可以开始了。
　　火树银花，流光溢彩，光辉绚烂，也转瞬即逝。
　　二十分钟的烟火表演提前结束了几分钟，众人望着最后一束退却的璀璨，准备回室内了，一个人从点点光烬中走出来。
　　“爸？”妃妃认出了来人，“你怎么来了？”
　　“我来接你们回去。”
　　“原来是建功啊！来了怎么不说一声？”爷爷问。
　　“我看烟火太绚烂，停车进门忘了下车。”
　　“妃妃，回去收拾收拾，跟你爸回家吧！”爷爷冲妃妃说，她已经挽着程建功胳膊了。

　　程建功跟大家一起进了门，妃妃正要上楼拿东西，我们突然发现姑姑居然也在客厅，跟王留钢和时建茂坐在一起聊天。
　　姑姑先开口了，“爸，你们回来了。她爸，你来接妃妃。”
　　“嗯……是。”程建功表现得不如姑姑自然。
　　“小丽呢，怎么不见？”爷爷见妈妈没在客厅陪客人于是姑姑。
　　“哦，嫂子和江淼在屋里聊天呢。我在这里陪着。”这话有些奇怪，姑姑说头疼吃了药回房休息，现在又出来了，这是其一；王留钢和时建茂都在客厅，妈妈和江淼却去别的地方聊天了，虽然妈妈和江淼阿姨关系好，却也不会这样，这是其二。
　　妃妃小跑着上楼了。
　　“程先生，我有点话想对你说。”姑姑突然对程建功说道。
　　程建功很意外，但还是点头跟姑姑坐电梯去了三楼会议室。我仔细想了想，今天他们俩还是第一次遇见。下午姑姑跟妃妃从商场回来的时候程建功已经走了。
　　程董没脱外套在沙发上陪爷爷坐下。
　　“那个，建茂，咱们？”崔梦婕和时建茂也要走了。
　　我和小雪正打算出去送他们上车，王南他爸对爷爷也说：“董事长，今天谢谢你们招待，我们三口也就回去了。”然后冲王南说：
　　“王南，找找你妈去吧！说起来没个完，打扰你池阿姨休息。”
　　“我去找找妈。”小雪马上说。
　　这样时建茂穿衣下轮椅的动作就停下了，他们是打算和王南一家一起走，客人一起离开不给主人家添麻烦也算正常礼节。
　　“你这腿还不能走路啊？”爷爷问时建茂。
　　佣人把一副塑料不锈钢拐杖送上来，看来时建茂是拄着拐，带着轮椅来的。进门就放下了拐杖，坐上了轮椅。
　　“借着它能走了。”时建茂指着拐杖回答爷爷，“我左腿和右手是大脑伤了，右腿和左手复健得差不多了。”

　　小雪去的方向是妈妈的卧室，可妈妈竟然从厨房的方向走出来了！手里还端着果盘。
　　“爸，你们回来了。”妈妈说。
　　“妈，江淼阿姨呢？小雪去房间找你们了。”直到这时我都没有什么觉得有什么不对。
　　“江淼？江淼没回客厅吗？”
　　“没有呀，我们在这里坐了一会没见她。”王南他爸问，“这人又上哪去了，就会给人添麻烦！”
　　“不是，肯定是江淼去卫生间了。我去找找她！”妈妈笑着替江淼阿姨开解。
　　我觉得很奇怪，我心里有点担心着什么，我又说不上来。这种感觉就跟年会那天晚上差不多。
　　我来不及说话站起来就往我妈的卧室跑，跑到门口心砰砰直跳。我猛地拉开了虚掩的门，小雪在里面正要开门出来，也吓了一跳。
　　“江淼阿姨呢？”小雪摇了摇头。
　　我心里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了。
　　“快，找人去找她！”我拉着小雪的胳膊说。
　　小雪看我的神色一句话都没问快步跟着我回了客厅。
　　“你们快去四处找江淼阿姨，王南的妈妈，每个房间都要找一遍！”我在客厅门口对佣人说。
　　“去把姑姑叫下来！”小雪对一个佣人说。
　　我进了客厅就对王南说，“王南，咱们去外面找找！”
　　我的脸色让客厅所有人都主意到了。
　　“肖扬，怎么了？”爷爷陪着程董问我。
　　我没说话，我说不出来。
　　“我跟你们一起去吧。”王南爸爸说。

　　我们迎着北风跑入了夜色笼罩的后花园，王南高声喊着：“妈！妈！”
　　王南他爸去了前院找人。那时我心里还怀着期待，抱着侥幸，希望佣人能来花园告诉我们江淼阿姨找到了，她就在某一间屋子里……
　　但愿一切只是我疑神疑鬼，只是虚惊一场……
　　就在我和王南搜寻了每一丛灌木的的缝隙还是一无所获，正准备要找安保去后山搜寻的时候，我们听见了小雪的尖叫：“肖扬！”
　　“肖扬！”我跑到小雪所在的泳池旁边，然后看到了泳池里飘荡的头发。
　　江淼阿姨！！！
　　我还未从震惊中缓过来就听见了扑通的入水声。
　　王南跳下去了。
　　我也随之跳进了水里，我感受到没加温的池水刺骨的寒冷，漆蓝的水下只有头顶路灯投下来的光亮。

　　“救她，救她！小雪！你能救她！”我拉着小雪温暖的手腕，那给了我最后的希望。
　　“对不起……肖扬。”小雪翻开了江淼阿姨的眼皮然后摊到在地上。
　　我闭了闭眼，只能听见心跳咚咚和耳畔呼呼的风声。
　　“妈你怎么会这样……”王南哭了。
　　那是嚎啕之声，我在看见我爸的时候也那样哭过……
　　暗潮终于把一个人带走了……
　　警察来了，那晚别墅里剩下的所有人彻夜未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