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闲耽风月》柳锁寒烟

8、第 8 章

　　自从那日起黛玉便称自己风寒未愈，又延后了半个时辰，每天卯正时分才到正房给姐姐请安，避开某人。

　　庄闲对此毫无所觉，待她一如庄哲，一应衣食玩器都是准备双份，就如同多养了一个年幼的女儿一般。

　　直到八月初二，林海的七七大祭，晚上一家人聚在一起最后一次守夜。一夜中灯火通明，客送官迎，十分热闹。

　　翌日晨起，庄氏夫妇终于坚持不住，一觉睡到了辰时方起。林慧派人去请黛玉过来吃饭，却只等到紫鹃过来道歉：“姑娘早起用了些燕窝粥，现在觉得甜腻腻的克化不动，就不过来用饭了，请姑奶奶和姑爷自便。”

　　庄闲才恍然惊觉，问妻子：“我是不是得罪了你妹妹？”

　　“我妹妹，哪里还有我妹妹？那不是您儿媳妇吗？”林慧讥笑丈夫。

　　庄闲大笑：“你妹妹喜欢什么，改天备点东西，你替我哄哄孩子。”说完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又问道：“对了。听说以前的金陵知府、现在的奉天府尹贾化贾雨村是玉儿幼时的启蒙老师，你可知此人人品怎样？”

　　“这话好笑，玉儿启蒙的时候我在哪里，您不知道么？”林慧笑道，又问，“好好的，怎么提起这个人来？”

　　“琏二哥拿了你大舅舅的帖子，请大哥帮忙保举这个贾雨村出任户部侍郎一职。”

　　“这个贾琏！”林慧拧着眉头，“我们又不缺银子使，好生生的，掺和这种事做什么？”

　　庄闲笑道：“哪里就这样严重了。你以为‘保举’是什么意思？是梁山好汉结义，拍着胸脯子打包票说我兄弟绝对能行，不行我拿命来抵吗？其实天下的乌鸦一般黑。如今世上当了大官儿的，有几个不向上钻营、不趋炎附势的人。”

　　“贾雨村好歹是正经的两榜进士，又做了两年的金陵知府、两年的奉天府尹。奉天府尹升任六部侍郎原是朝廷的旧例，如果他人品还行，我倒乐意卖琏二哥一个面子。”

　　林慧却知道这贾雨村岂止是人品存疑，那简直是白眼狼的祖宗、见利忘义的典范啊！昔日甄英莲之父甄士隐资助他上京赶考，中进士之后，贾雨村不仅没有回报士隐，反而乱判了葫芦案，间接导致英莲被薛蟠强占，遗祸一生。

　　偏偏这个贾雨村不仅是个白眼儿狼，还堪称《红楼》全书中第一大忽悠——从甄士隐到林海，再到贾政贾赦王子腾，这些人有文官有武将也有乡绅，都是见过大世面的贵族老爷，却个个都被他道貌岸然的样子欺骗，或是资助，或是举荐，帮着他从一个借住葫芦庙的落第书生开始，步步高升。

　　更巧的是，一旦贾雨村升了，帮过他的家族就开始接二连三地出事——甄家家破人亡，林家后继无人，贾府抄家灭族，而贾雨村却踩着这些人的尸骨，一步步晋升为正一品的大司马！

　　这种全书绝无仅有的天字第一号大灾星居然被贾琏引荐给了庄家！林慧暗自着急，只是碍于那些都是原著里的情节，不好拿到台面上说，只好说：“既然是妹妹的老师，何不把她叫来问个明白？”

　　“你妹妹才多大。”庄闲笑道，“她一个小姑娘，自然是向着自己的老师说话。我还不如去问爹留下来那几个幕僚。”

　　“少瞧不起人！那可是我们林家的姑娘！”林慧嗔道，“你不信只管把玉儿叫来。”

　　庄闲来了兴致，果然打发了柳絮去请黛玉。

　　不久之后，黛玉果然来了，进门只说了两句话：“我听说，当年贾先生起复，并不是父亲亲自保荐的，而是把他推荐给二舅舅，由荣国府保举出仕的。还有贾大人现在的妻子，并不是他的原配发妻，而是......”黛玉说着，脸红了一下：“丫头出身的妾室扶正了的。”

　　“哦？”庄闲的脸色瞬间凝重起来。

　　黛玉这两句话，看似是旁敲侧击，其实句句都说到了死穴上。

　　扶正丫头，是作风问题。

　　而林海虽然聘请贾雨村做黛玉的启蒙老师，却不肯亲自保举他做官。说明他虽然认可贾雨村的才华，却始终对这个人的操守人品存疑。

　　一个作风和人品都很可疑的人，庄闲心中顿时有数了。他颇为赞许地看了黛玉一眼，转头看向林慧：“你把我那个海棠春睡图的匣子拿出来。”

　　林慧有些吃惊地看了一眼丈夫，还是起身去内室，从螺钿小柜中取出一个紫檀匣子，递给庄闲。

　　黛玉看时，却见那匣子不过巴掌大小，却遍体乌黑透亮，四角包金，盖子上雕刻着唐伯虎的《海棠春睡图》，缀着一把小小的白玉锁，精美异常。打开来看时，却见里面装着一匣子五颜六色的石头——颜色深浅不一的鸡血石、带点青金的田黄石、裹着铜绿的芙蓉寿山石、长着一圈圈纹路的花乳石。

　　这些都是做印章的石头，又都带着些稀奇古怪的瑕疵，单独拿出来是不值钱的。但是这么多千奇百怪的石头，积攒在一个小匣子里，显得钟灵毓秀、别具一格不说，颜色花花绿绿的，也很适合小女孩把玩。

　　庄闲笑着把匣子往黛玉面前推了一推，轻咳一声：“今日看来玉儿已经是大姑娘了，姐夫那天不该开那样的玩笑。这个送给你把玩，权做赔罪了。”

　　话里说着黛玉是大姑娘了，语气却还像哄小孩儿一般，林慧觉得好笑。正要打趣两句，忽然柳絮进来禀告道：“我哥哥在门房求见，说有一句话要告诉三爷。”

　　庄家外院里，除了管茶行、丝厂、船舶、店铺、田地的外管事之外，还有五个内管事，分别是车马处管着主子出门的胡启，回事处专管人来客往迎送的张升、库房管采买的李东新、账房管帐的贺大年。最后一个就是柳絮之兄、行人处的柳季，他专管湖州与京城之间的来往，两头报信。

　　庄闲起身去了。林氏姐妹不知何事，都心中惴惴，好在不一会儿他就回来了，大步流星，脸上看不出喜怒，进门就让林慧备礼：“是好事，七月十二那天，皇上封了工部员外郎贾政的长女做凤藻宫尚书，加封贤德妃。礼部已经拟旨昭告九省，荣国府只怕已经接到圣旨了。”

　　“工部员外郎贾政之女，那不就是......”林黛玉掩唇惊呼，“元春姐姐！”

　　“哦。原来新任贵妃娘娘的闺名叫贾元春啊。”庄闲促狭一笑，催她姐妹俩，“行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别走漏了消息，后天咱们再去给琏二哥道喜。”

　　这样的喜事为什么要后天再去道喜？

　　林黛玉暗自思忖，忽然想到以前听母亲提起过，四百里加急的驿报从京城传到扬州，需要十天的时间，而元春封妃是七月十二，仅仅是七天以前的事。庄闲无职无爵，可家里的消息竟然比官府的驿报还要快上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