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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第 44 章 ...

  •   却说宝玉一头雾水地回到贾府,向林黛玉提起“无名氏”一事。

      黛玉一听,心中便有了三分猜测:“听你说起那虎形镇纸,似乎也不是什么特别贵重的东西。姐姐却特意拜托你来寻,想来应该是他们家哪位长辈的作品吧?”

      “既是长辈之物,又怎么会流落在外?”

      黛玉踟蹰片刻,说道:“我听姐姐说,姐夫的父亲似乎因为什么事,在姐夫幼年的时候便离开家族自立门户了,大约也就是二十年前的事吧。”

      “那便是了。”宝玉击掌道,“大哥哥念书约莫也就是十四五年前的事,时间倒也对得上。待我去问过大嫂子便知了。”

      “我与你同去。”黛玉说着披衣起身,又叫紫鹃拿来雪地里穿的衣裳靴子来换,便要与宝玉一同出门去。

      “哪里又需要劳动你?”宝玉忙道,“外面又是雪又是雨的,你只管坐着等我回来便是。”

      以往林黛玉之病在冬春之交发作得最厉害,总有一两个月下不得床,今年却只是略微咳嗽些,倒还不曾有发热、咳血等症状。贾母王熙凤等人都喜得念佛,以为她渐渐好了,日常饮食坐卧便不像以往那样小心翼翼。

      只有宝玉知道,这病是好不了的,能不发作已是万幸了,于是反而多加了百倍的小心,时常叮嘱丫头们,又拿话约束着黛玉不许她外出走动。

      平日里黛玉倒也听他的劝,只是她受姐姐姐夫恩惠良多,头一次有一件力所能及、又能够回报一二的事,她又如何能够假手他人?终究还是挣扎着起了身。

      宝玉又是端茶,又是送斗篷,俱被霁月用不赞同的眼神封锁在外,只得站在帘外给紫鹃雪雁打下手,忽然见软帘一掀,林黛玉穿了一件出着风毛的莲青羽纱斗篷,围着兔毛手笼,戴了一顶白狐小帽从里间出来,一身俱是白生生毛茸茸,衬得一张巴掌大的小脸愈发白净瘦弱。

      宝玉不由看得痴了,又要扶她走路,又要替她撑伞。被紫鹃忍无可忍地说:“二爷且歇着吧,这雪地上滑了脚不是好玩的。”宝玉只好撂下伞,又去抢过一盏玻璃宫灯提在手里。

      林黛玉便扶着紫鹃的手,另有一个老嬷嬷撑着伞,宝玉在前掌灯,霁月雪雁捧着药丸扇帕等物跟在后头。一行人停停走走往稻香村里来。

      李纨正在明间内围着炉火做针线,顺带陪着儿子写字,听小丫鬟报信说林姑娘来了,犹自不信:“这大雪天,林姑娘如何出得了门?”话音刚落不曾想真的从窗子里望见他兄妹两个踏雪而来。

      李纨一惊,忙亲自带人撑着伞迎了出去,把他兄妹俩接进屋子里,密密地掩上门户。宝玉方把事情的原委说了,林黛玉又道:“既是珠大哥哥的遗物,原本不该让大嫂子割爱,只是姐姐拜托得实在恳切,我只好托大过来问上一问。如果愿意赐还,我和姐姐都感激不尽。”

      李纨不由吃惊:“那个无名氏竟然是庄大爷的父亲,竟然有这等缘分?可别是弄错了吧。”

      贾珠在世时也是世家公子,留下的金玉古玩不下几百件,李纨倒不至于守着这几件木雕舍不得给。况且如今世人极重孝道,但凡世家,除非家道中落,否则断不会容长辈把玩过的东西流落在外。林慧不知道还罢了,既然知道了,哪怕禀告贾母,也是会想方设法收回的。

      与其到时候让王夫人做这个人情,倒不如自己来。李纨忙命人将那木雕打点了出来,黛玉看时才知那镇纸除了虎形,还有鼠牛兔等不同形状,竟是一整套十二生肖,造型新巧奇绝,刀法亦是大气娴熟。

      只是李纨却迟疑道:“我记得这个东西,你们大哥哥说这还是十六年前他去金陵考院试的时候,从当地古董商人手中高价收来的。怎么可能是庄家老太爷之物,别是弄错了吧?”

      十六年前,正是世祖在位、东宫势力鼎盛的时候,庄家家势正旺,犹胜今日。庄闲之父作为庄士诚的独子,怎么可能会把自己亲手雕刻的心爱之物拿出来换银子?

      宝黛二人面面相觑,俱是不能答。

      再说庄家兄弟这一场气生得颇为不是时候。因为过完正月,便是三年一度的春闱,从各地赶来参加春闱的举子陆续进京。

      选官用人原是吏部的本职工作,往届春闱吏部尚书都会在考场中挂一个副主考,或者同副主考的名号。可是今年考官的名单一下来,却是由礼部和翰林院唱了主力,吏部尚书庄承居然榜上无名。

      外界不由议论纷纷,都猜测这一不同寻常的安排,是不是代表着皇帝跟东宫派之间有了嫌隙。

      但是真正同庄家交好的礼部尚书沈修清等人,都知道他是因为弟弟要参加考试,才早早跟皇帝打好报告,主动请辞避嫌的。

      于是东宫派众人最近见了面,都是笑眯眯地抱拳恭喜他:“我们都读了继之近日那篇大作。以他之才,这一届必定能够金榜题名,你多年夙愿终于要实现了。日后你们兄弟二人一门双进士,都在这燕京城里做官,也不用担心再骨肉分离。”

      “恭喜什么呀,台子都给他搭好了,这个小混蛋他就是不进场啊!”庄承喝得大醉,捶胸顿足地向挚友哭诉,“你说我养弟弟做什么呀?”

      沈修清等人都是大惑不解:“看继之的模样,也不像是想做隐士啊。既不做官,又不归隐,他到底想做什么?难道就继续这样混着,给你打理庶务、做一辈子的管家?”

      “是啊。你们家固然可以走恩荫的路子,可从前朝开始,内阁及六部主官都是两榜进士出身,恩荫入仕的人能做到四五品的官儿就是极限了。他既已中了举,万里征程都走了一半儿了,又才三十不到的年纪,年纪轻轻放着金榜题名的正道不走,反倒去走恩荫的小路,也太可惜了吧?”

      众人俱是不解。庄承叹道:“我倒不指望他当多大的官,只是担心他结交下贱、亲近商贾,最后走上家父的老路。”

      “这话很是。”沈修清等一干知道内情的人不由跟着叹息。

      二十年前,庄士诚在士林中独领风骚,庄湛作为他的独子,原本应该仕途一片坦荡。但是他偏偏有个跟天启皇帝朱由校一样的毛病——不喜欢读书,偏喜欢做木工。

      他这么个世家公子是如何跟“木匠”这个职业结下不解之缘的,已经不可考。但事实就是庄士诚为独子操碎了心,却始终不能将他带回正轨,无奈之下只得转头培养起两个孙儿来。庄湛愧对父亲,在妻子亡故后便离开家族,独自出门闯荡,最终因为海难去世。

      父子俩至死也未能解开心结。庄士诚不许庄家之人保留儿子的遗物,庄湛也愧对父亲,无言以庄氏子弟自居,只以“无名氏”为号,铭刻于作品上,取“罪人无名”之意。

      有这样的前车之鉴在,庄承自然担心弟弟某一天突然就离家而去,隐匿江湖,化身第二个无名氏了。

      但庄湛的人设是统一的,庄承回忆起他爹,那是从小到大都不爱读书。可弟弟却是从北疆回来之后才性情大变,庄承总觉得努力掰一掰,还是有希望把他带回正道上的。

      当然他有长兄包袱,是不可能主动低头哄弟弟的啦。于是庄大人充分发动了群众的力量。

      眼见春闱报名截止还有几日,一众世交亲友轮番上门劝说庄闲,从皇帝隆恩、祖宗远德说到祖父、兄长对他的期盼,连去世的林海都有被CUE到:“回想当日林公高中之时的风采,要是他在九泉之下看到你金榜题名、跨马游街,又该是何等欣慰?”

      庄闲又气又愧,不胜其烦,向林慧吐槽:“他要是娶个媳妇,我立马就回家做隐士。要不是看他整日里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我早就回湖州去了。怎么还得寸进尺了呢?”

      庄闲干脆带着妻儿跑到了城外大觉禅寺里小住,避开众人。连二月初二花朝节,林黛玉十三岁的生日这日也没有在城中露面,只是打发人去把林黛玉接出来,到寺庙里热闹一日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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