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闲耽风月》柳锁寒烟

39、第 39 章

　　再说宝玉听说庄闲来了贾家，有心好好招待一番，特意半途溜席从王府回来，结果庄闲夫妇却带着儿子提前回家了。

　　宝玉不由十分失望，回到园中，却见怡红院里空无一人。眼下正是年下，袭人麝月等人都被父母兄弟接了出去过年，那些父母不在此处的丫鬟见宝玉不在家，也都三五成群地到别处串门去了。

　　宝玉左右无事可做，便想先把书房窗前的竹子种完，可是来到那块被竹篱笆隔出来的空地上，他定睛一瞧，不由“啊”地叫了一声。

　　此时黛玉正在屋里为姐姐一家面圣之事担忧不已，骤然听见隔壁响动，还以为是宝玉屋里进了什么人，不由带了霁月雪雁二婢并两个老嬷嬷出来瞧。几人来到怡红院里，也被眼前的场景惊呆了。

　　那几株宝玉亲手所植、好不容易存活下来、千宝贝万宝贝的幼竹，不知被什么人连根挖了出来，横七竖八扔了满地。连竹根都被人用砍刀砍得支离破碎，眼见是没有半分存活的希望了。地上土层翻卷，残叶满地，一片狼藉，让人不忍直视。

　　连两个嬷嬷都忍不住拍着大腿惊呼：“造孽啊！连日里为这竹子花了多少功夫，谁惹宝二爷生这么大气，竟然都砍了？”

　　宝玉气笑了：“您是哪只眼睛看出来，这像我自己砍的了？”

　　“那是哪个杀千刀的混蛋？要让二奶奶知道了，扒了他们自己的皮也就罢了，凭什么带累旁人呢！”老嬷嬷义愤填膺地说。

　　宝玉种这几株竹子可是连贾母、王夫人也知道的！这事往小了说，几根竹子能值几个钱，顶多不过是如同打碎了一件玩器一般。

　　但若要往大了说，就是这大观园里有人恨宝玉入骨，不然为什么放着潇湘馆、拢翠庵和后山上的大片竹林不砍，偏偏来祸害宝玉亲手栽的这几株宝贝？

　　再往深了想，这回是砍几株竹子，下回便要谋财害命了。一旦贾母王夫人追究下来，恐怕怡红院的丫头都得吃挂落。

　　霁月却扯了扯黛玉的衣袖。黛玉反应过来，忙问宝玉：“事已至此，眼下可怎么办呢？”

　　宝玉也恍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对丫头嬷嬷们说：“都别声张，劳烦妈妈们先悄悄地叫两个人进来，把这残竹拖到哪个犄角旮旯里放着。若是老太太问起来，就说我自个儿浇多了水，幼竹长势不好，这才让人砍了重种吧。”

　　宝玉原想赏她们点什么，结果往身上一摸，却发现自己还穿着出门的衣裳，荷包等物早赏给了王子腾家的下人们，只好笑道：“等袭人回来，我让她赏你们。”

　　黛玉不由莞尔：“你这主子当的，赏人还有延期付钱的？”便对两个嬷嬷说：“你们只管叫人去，回来在我那里领钱。”

　　宝玉见林黛玉替他付钱，便犹如那些管家掌财支银子的当家奶奶一般，先是心里暗笑，刚想开口打趣她，却又觉得不太尊重，便硬生生忍住了笑。

　　黛玉浑然不知，又见宝玉这里没茶没水的，便请了他回潇湘馆小坐。

　　宝玉心中称愿，嘴上却道：“我不去，得罪你姐夫不是好玩的。”

　　“呸，谁让你素日里满屋子乱闯，四处乱摸乱动的？但凡你规规矩矩坐着喝茶，又有嬷嬷丫头们陪着，如何能得罪我姐夫？”

　　“那便多谢妹妹了。”宝玉这才欣然领命。

　　兄妹二人回了潇湘馆，霁月雪雁倒了茶来，远远地侍立在二人身后。宝玉这才压低了声音对黛玉说：“园子里伺候的婆子丫头们谁能干这等损人不利己的缺德事？砍那些竹子的再没有旁人，定是赵姨娘，不然就是环哥。只是碍着三妹妹，却不好告诉老太太。”

　　黛玉深以为然地点点头，笑道：“看来这几日学没白上，可算长了几个心眼了。”

　　“可我却不明白为什么，”宝玉一脸茫然地摊手，“我近日忙着上学，也没什么得罪他们的地方。若说是为了什么嫡出庶出的话，十几年来皆是如此，他们怎么这个时候忽然想起来害我？”

　　“呆！才刚夸了你两句，却又傻了！”

　　宝玉从来不介意林黛玉比他聪明这件事，反而觉得林妹妹作为女子当中的佼佼者，比他这个污浊男儿聪慧不是理所当然的事？

　　他一喜之下，刻在DNA里的毛病立马就犯了，伸手就要抓着黛玉的胳膊摇晃：“好妹妹，你告诉我。”

　　“咳咳。”身后霁月连忙咳嗽两声。宝玉赶紧缩回了手，一脸郁闷地把那只无处安放、蠢蠢欲动的手揣进了袖子里。

　　黛玉不免笑了一回，方才问道：“近日听外面的婆子们说，老太太想等你长大了，就给你捐一个从五品五府都副指挥使的官儿做，是不是真的？”

　　“妹妹怎么知道的？”宝玉大惊，复又恍然道，“准是老太太告诉了凤姐姐，凤姐姐又告诉了琏二哥哥。他也是个嘴上没把门儿的！真真可气！”

　　他这些日子可算吃尽了这些损友的苦！薛蟠乱嚷刻章的事，害他得罪了庄闲。然后袭人把庄闲打他的事告诉了王夫人，害得他差点又得罪了母亲。然后又不知哪个杀千刀的把蒋雨涵一事捅给忠顺王府，更是害他挨了一场打。

　　宝玉正郁闷呢，如今又添上个贾琏！

　　“五府都指挥所是清闲又显贵的所在，即便有大姐姐在宫里，你们家也至多不过塞一个人进去罢了。”黛玉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琏二哥哥将来可以承爵，兰哥儿想必是要走读书科举的路子，家里前程未定的人，就你和环哥两个。他不恨你，又恨谁去？”

　　宝玉不由大呼冤枉：“老太太那是随口一说，怎么还当真了呢？”

　　“你这个‘食利者’，当然可以不当真。但环哥儿和赵姨娘，甚至兰哥和大嫂子，只怕心里都不舒服呢！”

　　“说起兰哥，我倒有个事情跟妹妹商量！”宝玉眼前一亮。他近日里冥思苦想，总想做点实事，让庄闲对自己能有所改观。

　　起初是想从身边做起，先整顿怡红院的丫头们。把那些不大听话的放出去一批，择优者提拔。但是宝玉细细一盘算，好家伙，他身边的丫头不是王夫人、贾母的人，就是大管家、大掌柜的女儿。来头简直比他这个主子大，都是打得碰得却撵不得的副小姐。

　　就拿袭人来说，她管着宝玉的月钱月例，那是贾母钦点、王夫人默许的。在如今孝道大过天的背景下，宝玉就算对“袭人一不在，我就没银子使”这个事情再不满，也无法擅自撤她的职。

　　想要给丫头们立规矩，就必须显示出自己长大了，做出几件事情来，在贾母王夫人心中摆脱孩童的形象，宝玉顿时陷入了“想做事必须先长大，想体现自己长大了又得先做几件事”的无限套娃之中。

　　这日终于给他想到一个一箭双雕的好办法：“兰哥今年都八岁了，比你姐姐家的哲哥还大两岁。可哲哥都已经开始读《四书》了，兰哥还在跟宗学里那些蒙童瞎混。我想跟老太太提一提这件事，要么给兰哥请个好老师，要么给林姐夫说说好话儿，让他跟哲哥一起念书去。妹妹，你看这个主意好么？”

　　黛玉罕见地愣住了。这个主意不仅好，而且好得太过正经、好得非常成熟，既解了兰哥的困境，又冲淡了李纨的不满，简直好得不像是宝玉能提出来的点子啊！

　　林黛玉不由斜着眼上下打量起宝玉来：“这是哪个朋友给你出的主意吧？是冯紫英，还是那位柳湘莲？”

　　“不，这还算你给我出的主意呢。”宝玉在心里暗想。

　　那日柳湘莲说起黛玉的病影响生育。宝玉便想到，黛玉的母族无人（庄哲多半要回南方侍奉父母），庄闲如此强势，想必也容不下妹夫有庶出子女什么的，她将来必定只能靠丈夫家里的近亲子侄养老。

　　而贾兰恰好没有父亲，如果自己多扶持他、贾兰又足够争气的话，也算是自己的一个加分点不是吗？宝玉便动了心思，要好生履行一下做叔叔的义务。

　　“妹妹！”宝玉不由急道，“我说正经事呢，你就不要开玩笑了。快帮我参详参详，若是可行，我明儿就找老太太说去。”

　　“好！你既然要当大人，咱们就按大人的方式说话儿。兰哥儿是舅舅的嫡长孙，自然没有让他念不起书的道理，如今这样混着，不过是舅舅事多一时忘了，大嫂子等闲见不上舅舅的面，也无人提醒他。只要你劝老太太向舅舅开口，他必然答应。但我姐夫呢？我姐夫又凭什么同意让兰哥附学？”

　　宝玉一愣：“当日秦钟想进来跟我一起读书，老太太不也是一听就答应了？我看姐夫挺喜欢兰哥的，他们家请了先生，一只羊也是赶，两只羊也是放。况且我们家又不是出不起银子，束脩什么的对半儿给就是了，哲哥还能多个人作伴。他岂有不答应的道理？”

　　“看看，你又傻了吧？”黛玉指了他笑道，“大人做事，可不能由着个人的好恶来。我姐夫如果同意兰哥附学，首先就要为他的安全负责，每天车马接送、在学里的饮食坐卧，都不能怠慢了他。其次兰哥是要考秀才的，姐夫就得为他的学业操心，万一他常年累月考不上，大嫂子岂不埋怨庄家请的师父误了他？”

　　“你看，平白无故要担这么多干系，光凭一句‘喜欢’可不行。你作为兰哥的嫡亲叔叔、除了他父亲以外最近的长辈，要拿什么好处来换我姐夫同意呢？自个儿想去吧！”

　　林黛玉说完便起身飘然而去，由得宝玉目瞪口呆，愣愣地坐在那里出起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