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闲耽风月》柳锁寒烟

37、第 37 章

　　一时黛玉歇晌起来，过来王熙凤房里，要拉了姐姐回园子里逛逛。王熙凤便同她们姐妹俩一起往潇湘馆来。

　　半途中路过怡红院，却见那里挡着许多帷幕，似乎是在修房子或是种花草。林慧这才恍然问道：“听说宝玉出去读书了，进了万和十五年进士的沈季柏沈老先生的书院里做学生？”

　　话音未落，便见林黛玉以帕掩唇，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这次上学不同以往，”黛玉迎上姐姐的目光，笑道，“决心下得颇大，阵势也比以往都大。”

　　凤姐也是一副哭笑不得的样子：“也不知这六艺书院是什么来头。学还没上两天呢，倒先立了一通规矩。读书之前要净手焚香，所以要找干净的水、合脾胃的香；写字的时候又要在窗前种竹子，好像还有一通文绉绉的道理。是哪个师父说的来着？”说着看向黛玉。

　　“教写字的张奉宣张师父说的，”黛玉把手背在后头，学着宝玉当时摇头晃脑、一本正经的模样说，“‘竹者，节也。窗前无竹，则心中无节，不可写字’。”

　　“对对对，就是这个张师父。”凤姐咬牙，“酸不溜的，没了竹子就不能写字，这是哪里的规矩？还必须要学生亲手种。我们家那小祖宗哪里是会干农活的人？置办了一大堆农具，又要找干活用的短衣，又到处寻一年以上、两年以内的竹种以便移植......在山坡上舞了几天，把自己弄得跟个叫花子似的。”

　　“结果引得她们姊妹几个都来了兴致，一会儿是我们林妹妹看了哪本古书，说竹子要种在背阴的地方。一会儿又是三妹妹说，要种在靠水源的地方以便浇灌。今儿你一个主意，明儿我一个主意，个个都成了种竹子的专家，就可劲儿地逮着这园子折腾！”

　　林慧不由也笑出了声。自古差生文具多，俗语诚不欺我。

　　可人家现代人文具再多也就是买点铅笔橡皮什么的，宝玉这学上得可真费了老鼻子劲了。

　　林慧笑道：“我倒觉得这些师父们颇有手段，难得宝玉也服他们。”

　　“可不是这个道理吗？他以前最讨厌这些教书匠、气跑了好几个师父，这回孙猴子终于翻不出如来佛的手心儿去了。”凤姐指着怡红院那边的帷幕笑道，“你瞧，要不是今个儿被太太带回娘家去了，只怕还在忙着种竹子呢。”

　　三人一面说笑一面往潇湘馆去了。

　　再说庄闲在外院跟贾赦、贾政等人一起看戏，大节下，唱的无非都是些欢喜团圆的热闹戏码，无甚新意，既不能愉情，又跟在座众人不大相熟，没话可聊。庄闲枯坐大半个时辰，终于忍不住起身到后边甬道里透气。

　　那里正有七八个未束发的小厮在踢球，周围或站或蹲，守着一圈个头更小的孩子，俱是粗衣布衫，看起来都是贾府家下人的孩子。他们都不认识庄闲，只当是贾府本家哪个爷们儿，故而也不起来见礼，只管头也不回地看着场上。

　　忽然有个小厮以脚触球，使出个“狮子回头”的绝招来。在一片叫好声中，庄闲听见一个熟悉的稚嫩嗓音，抬眼扫了一圈，却见是贾兰和庄哲也蹲在一个角落看球。一场完了，庄哲正拍手叫好，拖着贾兰的手也要上场踢球去。

　　庄闲便轻咳两声，招手把儿子叫过来：“你怎么在这儿，跟着你的人呢？”又看向贾兰：“兰哥也在啊。”

　　贾兰顿时像被拎住后颈皮的猫一样，惊恐地倒退三步，结结巴巴地说：“人，人太多，乳母跟我们走散了。”

　　？我就这么不招孩子喜欢吗？庄闲头上不由冒出一个问号。不等他想明白，庄哲已经顺势挂在了父亲的大腿上，还拿小脸贴腿磨蹭了几下：“爹爹，踢球踢球。”

　　“呵。那上次欠你的西郊游就不去了？”

　　“好，不去就不去。”西郊他早就去腻了，况且爹嘴上说着不去，但明年春天柳叶一发芽，他自个儿肯定忍不住要出门踏青。还怕没有玩的时候吗？庄哲满口答应着。

　　庄闲便用银裸子跟那些小厮换了一个球，带着两个孩子踢了起来，他的技艺又跟那群半大小子不可同日而语。手足肩背均可触球，无论两个孩子踢出什么稀奇古怪刁钻的球路，都能被顶回去。连贾兰这种战五渣也有了一种“我的技术似乎还行”的错觉，加上一众家下人的孩子时不时在旁拍手叫好，两个孩子都越玩越起劲。

　　足足玩了小半个时辰，庄闲停下来一摸，两个孩子背后都是汗津津的。他当即停了下来，叫过一个十来岁的小丫头：“你进去园子里，找林姑奶奶身边的柳絮，让她拿哥儿的衣裳出来换。再去找你们大奶奶身边的丫头，把兰哥的衣裳也拿来。”说着将装裸子的荷包都给了她，那丫头应了一声，一溜烟地跑了。

　　贾兰见他半路溜席出来陪两个孩子踢球，想必是嫌吵，可这甬道里既没处坐卧，更无茶水，实在不是个款待客人的地方。

　　他略一思忖，对庄闲说：“表叔可是嫌吵？现有一个极清静的地方，您跟我来。”说着便带庄闲父子穿过甬道，走到右路前院的厅上，绕过一座影壁，来到一个墙上爬满藤萝的小院子里。

　　院中草木森然，枯藤满院，冷香扑鼻，沿墙种着几行竹子，有座二层小楼。贾兰从袖中摸出钥匙开了锁，请庄闲父子进去，只见四面顶墙高檀木架子上满满地垒着许多书籍。当中一张紫檀大案，放着十几方宝砚，笔海里满满地插着各色毛笔。

　　正中一张摊开的宣纸上刚写了“道者心一也”五个大字，其中“也”字还未完笔，纸上却已浮上一层轻尘。好像主人写到一半临时有事，便随手拿过一个虎形镇纸压住了纸，然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了似的。

　　庄闲顿时明白过来：“这是你父亲的书房吧，我们这样进来惊扰先灵，岂非不敬？”

　　“无碍，老太太早就把这里给了我。素日里也常来的。”贾兰点起灯烛炉火，屋子里便暖融融地亮起光来。庄闲这才见宣纸上那个虎形镇纸十分眼熟，不由俯身端详起来。

　　“表叔请便。”贾兰忙拿了那个镇纸递给他，“母亲说，这是二十年前木雕大师‘无名氏’的作品，父亲生前十分喜欢。”

　　庄哲个头太矮，踮着脚也看不见桌上的东西，只能插话道：“既然是大师，怎么又叫‘无名氏’？”

　　贾兰笑道：“这就叫‘高人不露相’。我父亲在世时，常说此人雕刻手法浑然一体，书画功底深不可测，要么是仕宦读书人家出身的名家大儒，不欲以此小道扬名；要么是没落世家的子弟，被迫以此谋生，觉得无颜面见祖宗，这才隐姓埋名而已。”

　　庄哲听得半懂不懂，煞有介事地点头：“爹爹，你刻木头也刻得很好，改日也给我做一个吧。”

　　“闭嘴，”庄闲只管端详着那镇纸，“你才多大，懂什么雕刻，随便找个什么木头压纸也没差。”一面说一面摸了一把儿子毛茸茸的小脑瓜，一副十分感慨的模样。

　　贾兰看见不由为难起来：“难得表叔喜欢，原该我主动孝敬的，但这是我父亲的遗物，必须得先禀告母亲......”

　　“说什么呢，我岂能要你一个小孩子的东西？”庄闲不由笑了，郑重地双手将那镇纸放回桌上，“只是这是好东西，你日后好生读书，不要糟蹋了它就是。”

　　贾兰应了，盯着自己的脚尖琢磨心事，正不知该怎么开口，外面忽然传来一阵仓促的脚步声。庄闲出去看时，却是胡启正急匆匆地四处寻他，见了他忙不迭地上来轻声禀告道：“七爷白龙鱼服、出门游玩，逛到我们府上来，跟大爷下了半日的棋，忽然想要见哲少爷。大爷让爷和奶奶赶紧带少爷回家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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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更在晚上8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