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尽夏》三荀

3、第 3 章

　　假期很快过去了，我又重新回到了校园。

　　那天傍晚我提前把准备好的行李拿到学校，在校园慢慢踱步时，忽然在小花坛的一角瞥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是我想念了许多天的人。

　　江淮海背着黑色的双肩包，蹲在地上，手里拿着半根火腿，面前趴着一只猫，轻轻啃着那半根火腿。

　　傍晚落日温暖的余晖落在她身上，如同此刻的她一般温柔。画面文字，色调温暖。
　　我忽然听见她撞进我心里的声音。

　　那一天，我没有上前打扰她，只是在她身后不远处，在原地站了很久很久。

　　.

　　随着高三党的回归，冷清了十多天的校园又恢复了生气，只不过比起人声鼎沸时的热闹倒是差了些许。

　　我进门就看到江淮海了，她很特别，我总能在人群里一眼望见她。她并没什么变化，依旧扎着简单的马尾，坐在座位上捧着一本书认真地看着。

　　我走近，才发现她似乎又瘦了许多，显得过分单薄。

　　她察觉到我的靠近，抬头，朝我点了点头，我愣了一下，说：“好久不见。”视线不自觉瞟到她手中的书，她扬了扬――是赛格林的《破碎故事之心》。

　　“你知道这本书最出名的那句话吗？”她笑问。

　　我点点头，觉得脑子有些晕乎，“Love is a touch and yet not a touch.”说完，我察觉到我的心隐约颤了一下。

　　“Love is a touch and yet not A touch……”她轻声重复了一遍，重新低头，似乎在对着书发怔。没一会儿，她又问我：“你觉得呢？”

　　“我……”我噎了一下，“我不知道……这太泛了……如果是我的话，或许，大概就是……风筝吧。”

　　“风筝？”

　　“嗯，一生都想要追逐的风筝。”

　　她点点头，视线重新落回那本书。

　　我没再说什么，我不知道江淮海这么清冷独立的一个人，在青春里会不会像大多数人一样，有一个藏在心底里的人。

　　我回到座位上，同桌还没来，我整理着东西，从桌里抽出一沓书，被书压着的一沓白纸洒了出来。

　　我一怔，把白纸捡起来，这一张一张的，全都是我曾经和江淮海的“交流”。

　　“阿米尔如此对待哈桑，可哈桑还是将他视为最好的朋友，甚至在离开前还替阿米尔承担谎言，可阿米尔还是无法为他勇敢一次……”

　　“不，有一次，为了索拉博，同时也是为了哈桑……阿米尔最终，应该是把风筝追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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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班上的同学似乎很喜欢看东野圭吾，你觉得呢？”

　　“我觉得他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人，如果你顺着他的思路看下去，你会发现很多时候你会被他带着走，你总觉得真相就是这样，但结局往往让人意外……”

　　“你为什么喜欢摇这个铃铛？”

　　“这个吗？大概是生命有时候太安静了，需要人为地制造一些热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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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一张一张看着，透过文字，我似乎可以看到她的表情，她的心情，她对生活独特的理解。

　　纸张里夹着一张硬卡纸，上面用蓝色墨水的钢笔写着：For you, A thousand times over.

　　末尾那简笔画的风筝，如同我心里的风筝，断了线，飞向江淮海，再也不受我控制。

　　我心底里藏了一个人。
　　文学随心，而她是我青春里读到的最珍贵的文学。

　　.

　　学习和日子在同桌的聒噪声中度过，我越发怀念和江淮海安静相处的日子。

　　终于，我还是向班主任提出了申请。

　　同桌问我，是不是对她有意见。我说并没有，只是我自己的问题。她不信，我也不想多解释什么。

　　然而我也并没有重新与江淮海成为同桌，她似乎更愿意一个人待着，何况我要是这么突然地和她“拼桌”，大概会引起很多不好的议论吧。

　　我坐在与她隔了一个过道的位置，不近，也不远，有时候我会忍不住地去看她，然后走神，回过头来时已经不知道老师讲课到了哪里。

　　这大概是青春里的通病吧，明知道不对，却忍不住去犯。

　　这么过了一个多星期，某天课上老师说，看着两个这么分开的桌子着实碍眼，大手一挥，像皇帝般下了诏，把我们的座位合并在了一起，那一刻我觉得老师真是天上的如来。

　　于是我和江淮海又成为了同桌。

　　.

　　学校进行了两周的魔鬼训练，就是魔鬼测试周，整日整日地刷卷子，把基础的知识在做卷子中巩固，这挤掉了许多时间，我并没有来得及和江淮海说上什么话。

　　魔鬼测试周结束后，高一高二也开学，学校又按照原来的复习计划，又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我终于有了空隙时间和江淮海说说话。

　　我犹豫着该说什么话题，却突然瞥见江淮海拿出手机，看了一会儿，又放起来了。

　　我有些意外：“他们说你都不用电子产品的。”

　　“他们？”江淮海笑笑。

　　我觉得我的脸在发烫，有些心虚，我也不是特意打听……好吧，就是特意的。

　　“也不是不用，只是不怎么用，我还不至于与时代脱节。”

　　“不过你怎么没有进群啊？”我含糊地问。

　　“什么？那没有必要啊。”她匪夷所思地看着我。

　　我才意识到她在班里并没有几个能说得上话的朋友，我突然觉得有些开心，我是她为数不多的能与她交流的人。

　　“就手机来说吧，虽然它是我们生活中的一部分，但它始终是一个工具，我也不想成为所谓的‘低头族’。”她说着。

　　“也不是所有的都是低头族啊……”我反驳。

　　“当然，这只是我个人想法，我一直觉得……大概，这是‘举头三尺有神明’吧。”

　　“举头三尺有神明？”我看着她。

　　江淮海从座位里抽出一张白纸，在上面写：“当你低头的时候，神明会把刀抵在你脖颈下，再低头三分……”

　　“噗……”我被她的观点逗笑了，我觉得这很有趣。

　　“抬头才会看到神明，抬起头，才会看见人真正的心灵，而不是隔着一个屏幕的一人千面。”

　　“你很有趣。”我认真地说，心情明朗。
　　“第一次这么有人评价我，这也很有趣。”

　　――可我最终还是没有向她要联系方式。

　　天气慢慢回暖，在日复一日的复习中，春秋天到来了。

　　备考的时间越来越紧，南方升温得快，才四五月份，就已经有些燥热了，教室里的风扇开始“吱呀吱呀”转悠起来。

　　我曾好几次有机会向江淮海要一个联系方式，但我始终没有开口。

　　或许在感情面前，我同阿米尔“一样”吧。

　　我想，再等等吧，等我再努力些，追上她的步伐，再等等，等这一切结束，等到盛夏，我可以对她说出的心意。

　　可我终究没有等到那一天。

　　江淮海被一所重点大学提前录取了，于是她回了家，她说她终于可以静静地翻阅她喜欢的文学。

　　日子一天天拉长，好像只要一说出“再等等吧”，就永远等不到结果。

　　我把我带来的所有文学书籍寄回了家，在所剩无几的日子，我只能拼命去复习，我想去到她所在的城市，所在的大学，这样或许可以把距离拉得近一些。
　　追逐我的风筝。

　　蝉鸣渐躁，头顶的风扇依旧不知疲倦地转着，我有时候会望着江淮海的座位发呆，有时候会对着她送我的硬卡纸发怔。

　　我在路边摊买了个小铃铛，和江淮海的铃铛差不多，我把它握在手中，有时候我会下意识地摇晃铃铛。

　　叮叮当当，叮叮当当……
　　某些时候我会觉得，她并没有离开，她仍坐在我身旁，我们依旧是同桌，她在我身旁摇晃铃铛，我在她身旁给她读某段话，某段句子……

　　在一次模拟考中，我出乎意料却又在情理之中的，考砸了之后，班主任找我谈话，我只是沉默，我知道自己的问题出在哪里，也知道自己最近的状态很不好。

　　我努力调整自己的状态，觉得筋疲力尽的时候会看她送我的硬卡纸，我觉得这是让我坚持追逐风筝的线。

　　累的时候，我会去摇那个铃铛，我会去想，如果是她的话，在面对考试考砸的时候会怎么做。

　　可我想不出来。
　　我觉得是她的话，她不会把事情搞砸。

　　铃铛“叮当”地砸到地上，我对着地上的铃铛出神了很久很久。而她曾写下的文字，似乎化成了线，拽着我思念的风筝，越扯越长。

　　“事在人为。”我想起了她的话，“没有什么做不到的。”

　　“没有鬼怪，只是个好日子。”

　　我的心突然安静了下来。

　　高考在蝉鸣声中一天天拉近，我内心焦躁不安。在那一天到来，我步入考场之时，我对自己说：“没有鬼怪，只是个好日子。”

　　那天阳光和煦明媚，微风不躁，的确是个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