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医生，你的“病人”很喜欢我呢》千庚福辰

67、灵魂看世界（二）

　　今晚的将军府很安静，门外一个守门的都没有。
　　祁破晓带着好奇心飘进去，里面却别有洞天，红灯笼红喜绸，连柱子上都围了满圈的绫罗绸缎。就这情况，还是没有一人。
　　祁破晓心里惊讶，这是……办喜事？
　　她记得，储晏清没有兄弟姐妹啊，可这会儿办喜事……根据记忆里的方向，她又开始飘动。
　　储晏清屋子里没有人，祁破晓刚转过身，迎面而来一个男子，正是她心心念念的储哥哥，他手里好像拿着什么东西。
　　祁破晓待在原地没动，等着储晏清走近，打算看他去哪，自己也跟着。储晏清进入他自己屋子里，走到书桌旁坐下，把手中的东西铺开。之后拿起毛笔，翻到第一页，写下了四个字。
　　妻，祁破晓。
　　祁破晓在一旁看得触目惊心。她知道储晏清拿的是族谱，在族谱上他的那一页写上她的名字，名分还冠上了妻。
　　这是，冥婚。
　　祁破晓从没想过，自己能成功地“嫁给”储晏清。
　　一时失神，同时也反应过来，将军府红绸满屋，却没有一人。
　　因为，这是一场天理不容的婚事。且不说，她之前的名声被祁皇说得那样不堪，关键是她现在，是死了啊。
　　没有呼吸没有心跳，思念不达爱慕无托，甚至，作为一抔黄土，连模样都没有。
　　……
　　储哥哥，对不起。
　　有那么一刻，我居然希望你忘了我。忘了我，然后随便找一个女子，是谁都行，只要不像我，要样没有，空留一腔永远无法抵达的思慕、永远没有回应的思念，寄予大海，寄予天空，寄予森林，就是不能寄予心中的那个人。

　　距离祁破晓死后的一个月，储晏清再次披上战袍，率兵出征。
　　城门口送别的人，比之上次还多。只是，这次储晏清没在城门口停顿，没任何犹豫地出发了。贵女名媛们还好一阵遗憾，怨气声大过了天，祁破晓在临走前看了眼，想了想还是没忍住朝她们做了个鬼脸。
　　做完后，迅速转身，跟上已经走了有一段路程的储晏清。

　　两国边境。
　　储晏清到了战场上后，仿佛被下了降头，一天就知道打仗，祁破晓很想让他停一下，可她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两年后，才二十出头的储晏清，鬓角处的头发已经白了好几根。祁破晓心疼极了，却也无可奈何极了。
　　又一天，打了胜仗的储晏清作为主角却提前离席。他们的营地已经不在两年前的两国边境，打进了周国境内，他们距离齐国，也越来越远。
　　储晏清离开后，进入主帐。
　　走到床边，他拿起枕头下面的一样……祁破晓突然失声了。那是她的手帕，写着那句诗的手帕。
　　春眠不觉晓，惟有故人归。
　　她的储哥哥，还留着那张手帕。这两年里她一直都没看见储晏清拿出来过，她还以为储晏清把手帕留在了将军府。
　　现在想来，得是多大的煎熬，才能忍住两年不拿出来看。
　　储晏清一手摊着手帕，一手的手指抚摸着上面的十个字。祁破晓跟着坐下，储晏清手指每摸过一个字，她也跟着摸那个字。
　　十个字，两句诗，万水千山，流淌不息。

　　八年后，周国灭。
　　祁皇大喜，连残局都还没收拾，便召回还在战场上的储晏清。储晏清接到这个消息时，不着痕迹的笑了下，这种转瞬即逝只有祁破晓看见了，她心微微一惊，不动声色地跟着储晏清。
　　跟着他离开军营，跟着他赶回齐国，跟着他进入皇宫。
　　再见祁皇，祁破晓心中感慨诸多。有些事，过去了太久，她已经快不记得了。
　　接风宴在这场热闹里进行着，储晏清坐在祁皇右下边，桌子上摆着小菜和酒。祁破晓自动坐到储晏清旁边，看着眼前的美味佳肴，因为她吃不了，只好流流口水表示尊敬。
　　不多时，祁皇摆了摆手，接着上来一群舞女。祁破晓和众人一道欣赏。
　　一刻钟后，储晏清主动起身，朝着上方的祁皇道：“禀皇上，臣，自请表演剑舞。”
　　祁皇大手豪气一挥：“准了。”
　　祁破晓坐在原地没动。她也想欣赏一下储哥哥的风姿。
　　储晏清连启动招式的花招都没有，剑尖目标明确地朝着祁皇而去。大家都以为这储将军是新学的招式，没有在意，就连祁皇自己也没放在心上。毕竟，光天化日之下，储晏清没那么傻。
　　所以，当事情发生的那一刻，当鲜血喷洒的那一幕，大家一时傻了，竟没有动作。第一个反应过来的，是伺候祁皇的太监。
　　顿时，周围一片混乱，储晏清带的人和皇宫的侍卫对付着。他就在这喧嚣里，认真擦着剑上的血迹。
　　祁破晓反应过来后，立马飘到储晏清身边，看着认真擦剑上血迹的储晏清，一时没有说话。
　　然后，她又看到储晏清将剑扔了，她又看到储晏清蹲在被他扔了的剑面前，然后……她看见，储晏清默默起身，朝着宫外而去。
　　斑驳的时光里，储晏清的背影单薄得不像话。祁破晓愣了一会儿，才慢慢跟上去。
　　这次她没有跟紧储晏清，而是在他身后一定的距离，小心跟着。
　　出了皇宫的储晏清，最后看了眼皇宫，便离开了。祁破晓一直在他身后跟着他，跟着他回到将军府。
　　晚上，被褥里隐隐传来哭泣声，且渐渐有加深加重的趋势，坐在床边的祁破晓突然呆住。
　　这是她第一次见储晏清哭，像一个孩子失去了心爱的玩偶，歇斯底里地呐喊着。无助，是祁破晓这一刻能想到的最贴切的词。
　　再接着，棉被下又传来小心翼翼的一句话：“晓晓，归齐，实现了。”

　　第二天，储将军以一己之力力排众议，推上了一个与之前的祁皇毫无关系的人坐上皇位。祁破晓不懂储晏清的目的，她在一旁默默观察着。
　　第三天 ，齐国改名，新皇按照储晏清的要求，将国家命名为归齐国。
　　那一刻，祁破晓一切都懂了。归齐，是她和储哥哥的共同盼望。只是诸多无奈，世事难料，他们就此错过了。
　　这么一刻，祁破晓竟然开始期待着那个续缘前世的荒诞事情。

　　接下来的十几天，储晏清几乎没怎么出门，连自己房门都没出。
　　这天，祁破晓看着储晏清从暗格里拿出一样奇怪的东西。关键是，他还出门了。
　　祁破晓暂时压下好奇心，跟上储晏清。
　　地方越走越偏僻，到后面越来越熟悉。这是她的埋骨之地，亦称葬身之所。
　　到了坟墓边儿上，储晏清先在石门旁边开始拿他手里的东西写字，他每写一个字，祁破晓便念出那个字。
　　“吾，妻，之，墓；生，人，勿，扰。”
　　“与，妻，同，穴；吾，之，遗，愿。”
　　“破她，安静；厄运……缠身。”
　　念完后，祁破晓突然感觉周身有一种奇妙的感觉，仿佛被金光加持了。而且，意识好像有点溃散。
　　不过她接着就看见，储晏清在写完后，顺势靠在石门旁。絮絮叨叨的，讲起了掏心窝子的话。祁破晓没想那么多，也不嫌弃，坐在储晏清身旁，听着他自言自语。

　　下山后，储晏清第二天去了一座荒废的寺庙。上下打量了一眼，觉得还不错，就买下了这座寺庙。
　　祁破晓安静不说话，默默跟着储晏清。
　　两个月后，寺庙即将竣工，可祁破晓的意识却一日不如一日。
　　特别是最近这两天，祁破晓根本就是漫无目的地跟着储晏清，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一开始她还能说说自己的意见，比如寺庙这里的摆置不好看，那里不应该放花坛，等等的，可现在开口都是一件很费力的事情。
　　她心里惶恐，难道，她要又一次地离开储哥哥吗？
　　接下来这几次，祁破晓看见储晏清进出寺庙。这一天，储晏清从家里拿了几样东西，到了寺庙后，将它们交给了方丈。
　　这几样东西中，祁破晓最熟悉的一样，就是储晏清的画像。
　　几天前，储哥哥特意去了画舫，找了他们那儿画工最好的一个，给他自己画了一幅画。气质神情，皆是他十年前热血沸腾的气概，满头青丝亦是他十年前的俊朗模样，唯有那容貌，眉角细小的皱纹，与他现在一般无二。
　　储晏清将那些东西交给方丈后，说了些话，便回家了。
　　祁破晓的意识越来越淡，她抬手看自己的掌心，透明程度比前几天加深了。而且，她飘动的速度也慢了许多，竟连一瘸一拐的储晏清都跟不上。
　　看着越来越远的身影，祁破晓吃力地开口：“储，哥，哥，等，等我，等等，我。”

　　等祁破晓赶到时，看到的就是储晏清将他手里的手帕放回衣襟里。
　　接着，储晏清摸向胸膛处的东西。忽然，祁破晓感觉心中一阵暖意，她又努力地飘到储晏清床边。
　　她还在半道上，储晏清倒先抬腿上床了。
　　不知为什么，祁破晓突然心慌，自己使劲飘向储晏清。
　　等她努力走到储晏清床边后，看到的，就是眼眶仅留着一丝缝隙的男人，然后下一刻，男人无故的笑了下。再然后，彻底死死地闭上了眼。
　　祁破晓还没来得及去探寻储晏清最后那一笑是什么意思，自己的意识也渐渐直至完全消散。匿于天地间，碎于恍惚中。
　　这世上，唯一喜欢祁破晓的人，与世长辞。
　　这世上，一个叫祁破晓的人，与世，长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