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藤沉没计划》封烟撤退

3、第三章

　　常规轮时长三天，留一天休息的间隙。四天后，由于不用像第一次进行介绍，三十名选手被直接传送到刷新点。师屿松了一口气，季蔓的武器好好地背在背上，虽然垂着眼一幅失掉生气的样子，但至少好像没有了真正要失去生气的意图。

　　师屿抓紧时间开口，打算着随便说两句引入话题，以防季蔓突然改变主意中止这次交谈。“小蔓……这几天没出什么意外吧……”师屿尴尬地发现提这个似乎也在触霉头，那种安全到令人生厌的地方，当然不会“出什么意外”。

　　季蔓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并没有立刻被这句开场点燃导火索的趋势。师屿赶紧提出先找一个安全的地点，以免被人打扰，心里却在打鼓，万一季蔓觉得被人送回据点更好，也不怕被打扰该怎么办？

　　但好在季蔓依然没说什么，依然发出了一个单音节以示同意，率先朝着一个方向走去。这次的地图似乎和上次的类似，只是植物种类似乎是更偏向寒冷地带的种类，所处的这座山也并不陡峭，从二人所处的位置来看，缓缓地延伸向两边，视线被树木遮住，看不太清楚这究竟是否是一条山脉。

　　师屿观察四周，季蔓正带着他向树林茂密的方向去，来到一处小高地，上方茂密的灌木确保了不会有人在不被二人发觉的情况下潜行过来，其余方向则尽收眼底，而灌木又掩盖了二人的身形。

　　考虑到季蔓经常对绕圈子的人持嘲讽态度，师屿决定单刀直入一点：“你现在怎么想？”言下之意，既然接受了组队，又跟着我转移耽搁时间——对于季蔓的症结来说，就是任由自己在别人的目光下暴露这么长时间——你是不是已经改变了主意？

　　“我没故意让你等那么久，听你的消息没几遍我就通过了。”季蔓答非所问。他说的是申请组队的时候：“我出来之后被打了镇定剂。”

　　不给亲人添麻烦，这符合季蔓的逻辑。然而这种粗暴的并没有把人当人看的举动，无疑会再次挫伤季蔓的傲气，师屿紧张起来。发生了什么让季蔓不仅没有更加恼怒，反而表现得如此正常？他们对他做了什么？威胁或是更可怕的事情？师屿已经不由想到了一些黑暗的事情。

　　自从进入游戏，季蔓的身上出现了太多没出现过的情绪，大部分让师屿也无从分辨了。比如现在，一直没和自己对视的人终于抬起头来，清晨的太阳光透过灌木落在他脸上，他开口说：

　　“师屿，我的决定没有变。”

　　师屿本以为今天不同的行为会意味着季蔓的想法至少有一点点的改变，下意识地准备好的话要脱口而出：宋姐，还有自己，会因为季蔓的放弃而多么难过，他们还想要一起生活很多年……

　　季蔓没给他开口的机会：“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听我说。这些天来……每次想到有那些恶心的目光看着我，就像是什么稀奇的动物，我就能感受到自己的死掉的念头更重一点。宋姐，你们……没了我说不定还会生活得更好一点。”

　　“怎么可能……”师屿还是忍不住插了话，却被季蔓再次截住：“但是现在不合适。如果我直接死掉，对你不好。这是浪费。我的计划没有变，只是推迟了。”

　　“我理解，只要不是我这种烂性子的人，都会明白努力活下去才是最好的选择，”——这话倒有点“益弊学”的意味，

　　“看得出你也是这样想的，”——没错，想和你一起，

　　“我对你有用。不说我玩游戏怎么样，单按人头算至少可以每局给你一分，每次我自己拿就浪费了。”——你对我有用，但是——

　　“我当然想活下去，但季蔓，我是想和你一起活下去。什么“有用”“没用”的话，不是我们之间应该说的。”师屿皱眉，抓住季蔓的手腕，似乎这样可以通过肢体的接触把自己的心意传递得更明白：“我想过帮你拿到第一名尽快出去，这是对你来说最好的解决办法。至于我，我保证我会努力，就算不是下一赛季，下下赛季也有可能，我总会回家找你和宋姐。”

　　“你以为宋姐没了你会生活得很好吗？你明明知道，绝对不可能。她把你从小养大，你竟然……”明知道季蔓是这种性子，把感情看得太薄，师屿却仍是感到止不住的生气和失落。

　　“你们可以认为我活着。至少在你出去之前。”季蔓知道自己刚刚的话过于冷漠，但这是他最终的选择。一边是为了亲人活着，一边是时刻压得人无法呼吸的屈辱，天平还是倒向了一边，他只是诚实地说了出口：“但是我真的忍受不了。”他又重复了一遍。和师屿对视的眼里，那天看到愤怒和委屈依然有它们的痕迹，纠缠着丝丝缕缕的痛快和解脱。

　　“所以说告诉我这些，是要我在每局游戏里杀了你？看着你自杀一次之后，再杀死你十四次？”

　　“如果有机会的话。但是只是一部分。不管你选择走哪条路，我都有自信可以让你拿到最高的分数。如果你不相信我的战力，你可以让我像那个女人一样讨好他们，我会答应你的。”他不愿意去想，但不是不知道，自己和师屿的样貌可以在这条路上获得不少便捷。

　　“因为现在我死了。以后，我就是你的武器，直到送你出去。”

　　师屿不知道该接受还是拒绝，直到此刻他才发现，季蔓的矛盾程度远远出乎他的意料。明明对自己被别人用那种眼光看时，一秒都无法接受，却愿意让别人“利用”他时接受最讨厌的事情。

　　师屿心里隐约知道，即使自己选择了他最鄙弃的一条路，他也不会因此对自己的感情产生什么改变。他的感情给予地慎之又慎，却再不会收回。但再次矛盾的是，他的感情并不使他想要陪伴着那些人。就好像他是一根火柴，可以把这一刻的所有都给你，却不会想要继续陪你。不留恋是他的一部分，或许，这应该叫做不奢求到拒绝的程度。

　　在这场关于季蔓命运的争论中，季蔓对于本人的安排有着绝对的话语权。师屿没有什么能做的，只能控制一下自己是生或死——如果他也选择了死亡，那事情对于他们二人就过于简单，无话可说了。

　　二人坐在灌木的阴影下，许久没有说话。忽然下方传来窸窣的声音，师屿醒过神来，意识到至少不该忽略了现在两个人的安全问题。季蔓却开了口：“是只鹿。”

　　不会有错，季蔓以往在游戏里五感就超出敌人一截。师屿看到季蔓尽量放轻动作，去扯旁边一棵树上缠绕着的藤蔓，看起来还算坚韧。“干什么？”师屿也压低声音询问。

　　“吃。”季蔓言简意赅。师屿看到他背后那把str*L型突进枪——这种枪本就是以猎枪为原型，但是在不确定周围环境和敌情时的确不适合暴露位置。

　　打猎来吃？师屿反应过来，自己的腹中早有饥饿感，刚刚却一直没有察觉。有饥饿感就代表在对局中需要食物，看来这也是和之前的游戏不同的地方。想必季蔓和自己一样，早上进游戏前都没怎么吃，游戏里的身体数据自然也一样。七点钟开局，看看腕上显示器，现在已经接近正午。

　　季蔓则像是已经进入了角色，确认了自己作为武器的工作一样，心无杂念地开始了行动。可当他打好了绳结在手里，打算绕到鹿背后时，那鹿却像意识到了危险，低低“哕哕”叫了两声，撒开蹄子，眨眼就没入山林里去了。

　　季蔓丢下藤蔓，有些无趣地回到原位：“接着找吃的，还是找人？”

　　师屿开口说道：“你还没和我道别。”一句没头没尾的话，让季蔓楞了一下。

　　“你考虑过为了宋姐活下去，我看得出来。你能想到和她的感情，就应该想到我。就算不为谁活下去，对亲人也应该告别。”

　　师屿看着面上没有表情的季蔓：“你没有准备好和我们分别，即使你做出了决定，但你没认识清楚自己的内心。你的选择只是对他们的反抗，但并没有到达那种程度。或许，”师屿斟酌着措辞，避免自己的语气像在说季蔓幼稚：“你还没有意识到真正的分别意味着什么。”

　　季蔓又有了表情，是有些无奈：“那我现在补上……”

　　“不行了，”师屿严防死守，“你已经暴露了，我已经明白了。”

　　“……”季蔓似乎被师屿突如其来“比他更了解自己的理论”的胡搅蛮缠弄得无心解释：“我的想法已经确定了，还要这样做。你的话我听不懂，也没什么必要，因为决定权在我。”

　　“当然有必要，虽然你不知道，但我知道了。”师屿竟然露出了一丝微笑：“你记不记得，我买给你头盔的时候，你欠了我一件东西？”

　　季蔓不答话。欠着的东西他一向记得很清楚，正是如此他才不想回答。师屿会要求他好好活下去，或许还要他拿到第一名。他没有忍辱负重的美德，哪怕是最终活下去，也让他为屈从于无视了人性的规则感到屈辱万分。

　　季蔓以为场面会陷入僵持，但他已经决定了，哪怕食言这一次。

　　“我不要求你其他的，我知道对于你来说太过残忍。”然而师屿这样开口了，像从前一样是对他最了解的那个人。

　　“你可以和你打算的一样，当下的，接受了这些目光的都不是你。这是我的选择。你可以做我的士兵，保护我们两个都不会死掉。到最后……”

　　“……最后我们一起留在这里。”

　　季蔓并不觉得这个主意好到哪里去：从两个人都顺心变成了两个人都过得不痛快。硬拉自己活在这种地方，好在哪？“我不可能同意就这样活着，本来我只用忍受两个月时间。”

　　师屿长出一口气，这是他预料到的。

　　“我们进来之前，我记得我好像做过一个梦。”两人还在口头纠缠，师屿却提起了不相干的事情，让季蔓不由得警惕他是否又要说什么能把自己搅缠进去的道理。“内容我不记得了，但我记得它说，我马上就会遇到一件很好的事情。”

　　“我有预感，或许它会很快就来了，所以我可以向你妥协，”——季蔓一头雾水地想，现在似乎是自己在被劝说的阶段——“只有这一赛季，我们留下。或许到不了那时，我们就会有更好的办法。”

　　……最多再拖两个月，似乎可以接受，季蔓松了口：“希望你的好事情不会让我乞怜求生。”“当然不会，我保证。”

　　师屿似乎真的放松下来，顺手拿过刚刚季蔓清理藤蔓时丢下的细枝，剥皮，揉软，捣鼓一通。编制工在石桥巷是常见的兼工，两人都会一点，季蔓大概看出他在编着什么东西。

　　很快，那东西成了型，是一个简陋的面具，虽然歪歪扭扭，但系在季蔓头上时，却让他意外地放松了下来。

　　“以后就不必在意那些人了，这是我给你的面具，看你就其实是在看我，这是我的事了。”

　　在直播平台，尽管是新人选手，一次手也没有动过，师屿和季蔓两人的长相还是凭借着在第一场的短短几分钟，就流传在斗兽场观众中一些群体之中，其大部分是寻求刺激又爱美的贵妇人和贵小姐。

　　然而科洛赛奥游戏场的主控室中，一个不常出现的尊贵人物，正释放着令下属失去抬头勇气的低气压。什么东西的出现，似乎令他找到了突破口。

　　“面具，他喜欢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