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糟糕！是蝴蝶效应》令狐狸

64、round 5 ③

　　这一次，容咲破天荒地做了一个关于从前的梦。

　　那是在安小禾出现之前，所有人的少年时期。那时的舒俏还是一名身形纤细个性温和的少女，如同所有优渥家室滋养出来的女孩一样，有白皙的皮肤与自持的个性，如同一只正在生长的小天鹅。

　　她梦见的是一场觥筹交错的晚宴，作为明江新生代中的佼佼者，陆霆整场都被围绕在人群中，而舒俏在进行完一场出于礼貌的演奏之后，寻了个借口悄悄离开大厅，独自远离了这个不怎么真实的地方。

　　就好像拥有镜头语言的电影一样，容咲像一个旁观者，看见陆霆应酬间不经意抬起的眼帘，视线在人群中搜寻着，发现不见了熟悉的人影，他神情微变，也找了借口将许多人丢在身后。

　　容咲记忆中很少见到这样的陆霆，从前似乎总是舒俏迁就他多一点。但在这个梦境里，却有一些东西不同得陌生。

　　陆霆在偌大的庄园中寻找了许久，却怎么也找不到舒俏的身影，但在他不知道、容咲却能看到的角度里，舒俏站在宽阔的天台上，看着他找了自己一圈又一圈。她静静地俯视着他，眼里闪过细碎的光。

　　后来他抬头了，与她四目相对，对着外人倨傲而冷漠的脸上露出了温柔的、明亮的笑容。

　　容咲在醒来之后突然明白了一些事。

　　她不知道这场梦是虚幻的，还是真实发生过，她想，如果从前舒俏得到过这样的陆霆，后来的疯狂也变得情有可原起来。

　　——即使是这样满眼都只有她的陆霆，也会爱上别的人。

　　舒俏的执念太好懂了，在绝境中紧紧拽住曾经拥有过的东西。

　　或许是那样带着爱意的陆霆太迷人了吧，即使是“假舒俏”也身陷其中。每个人都有自己想要的东西，因此做出抉择，无论后来是对是错。

　　那她呢？作为‘容咲’的自己应该怎么抉择？

　　她不知道，但她不想一次次去没有肖嘉星的世界。

　　容咲坐在毕业典礼的礼堂里，在肖晨郅开口之前起身走了出去。

　　上一次与舒俏见面却还没来得及和她提起舒彦，容咲只能再一次去找这个男人。

　　可就在她踏上去斯莱的飞机时，眼前的一切景象都突然消失了。

　　咔哒。
　　容咲陷入黑暗。

　　竟然提前了吗？容咲睁开眼，开始观察这一次又是怎样的世界。

　　从卧室衣架上挂着的红色长裙来看，又是她的二十岁生日这天——大约去到哪一个世界已经没有规律了。

　　但此刻这些都不重要了，她只想知道嘉星有没有来到这个世界。

　　容咲仍然同之前每一次一样，先打开手机在通讯录中找肖嘉星的名字，结果却一无所获。她并没有放弃，几乎来不及多想，打开房门跑下楼去。

　　容母正坐在一楼，一见她穿着居家服冲下来，连忙道：“哎哟你这个小孩，怎么还没打扮哦？”

　　容咲只问：“妈，肖……”她顿了顿，改了口，“肖晨郅来了吗？”

　　容母露出茫然的神情：“肖什么？”

　　“……肖阿姨呢？”容咲呼出一口气，“肖阿姨和他的儿子。”

　　“什么肖阿姨？你又记错哪家的名字了？”

　　容咲一愣，心沉了下去。

　　不仅是肖嘉星，连整个肖家都没有了吗？

　　她跑回二楼尽头的露台，从这里正好能看到她家大门的入口，这时已经有宾客陆陆续续来了，仍然是一张张熟悉的脸，却又是一个她陌生的故事。

　　很快她就看见舒俏挽着陆霆的手走了进来，好像心有灵犀一般，舒俏也抬起头遥遥地向这个方向看来。

　　其实她们距离很远，从舒俏的角度或许根本就看不见容咲，可容咲还是下意识蹲下了身去，躲过了舒俏的视线。

　　——“下一次，别叫醒我了。”

　　舒俏说过的话在脑海里回响，容咲闭上眼，轻轻地抱住自己。

　　她有一瞬间被突然弥漫上来的孤独感淹没，有一些手足无措，可很快就恢复了过来，回到房间迅速地化好妆，换上那条已经穿过许多次的裙子，将自己伪装成一切故事发生之前的容咲，缓缓走进了花园。

　　叶淼与木阳阳还是从前的姐妹花，叽叽喳喳地来找她说话，像所有小姐妹那样认真给她准备了礼物；江怜鹤也是从前的江怜鹤，捧着相机跑过来要给她拍几张照；连远远站在乐团里的穆远安都与从前的每一次一样，礼貌却平淡地祝她生日快乐。

　　除了一整个肖家都消失不见以外，好像没有任何地不同。

　　“咲咲。”
　　温和的女声在身后响起，容咲回过头去，看着舒俏与陆霆向她走来。

　　不得不说，这个女孩已经在无数次重复的故事中将舒俏模仿得惟妙惟肖。

　　她微笑着走上来，若无其事地、像真正的舒俏那样伸开双臂，温柔地抱了抱容咲：“生日快乐。”

　　于是容咲也勾起笑容：“谢谢，俏俏。”
　　甚至能像从前一样故作撒娇地问：“我的礼物呢？”

　　舒俏带着无懈可击的笑容从陆霆手中拿过礼物来递给她：“怎么还主动要呢？看看喜不喜欢。”

　　容咲演完一系列动作，用惊叹与夸张的道谢做了结尾。

　　有许多人想上来同对面的两人搭话，容咲对舒俏道：“你和大少去玩吧，我失陪一下。”

　　舒俏又对她笑了笑，那笑容看在容咲眼里，或许是错觉，总有些属于两人的心照不宣。

　　她看着她的背影，突然忍不住喊道：“俏俏。”

　　舒俏停下脚步，回过头来看她。

　　容咲张了张嘴，努力了许久，可实现对上对方黑沉沉的眼，话到嘴边又改了口：“没什么，玩得开心，我等下过来陪你。”

　　舒俏勾起唇角，没有说话，转身被陆霆牵着手走了。

　　容咲被他们的背影刺痛了双眼。

　　她突然觉得很难过，却没理由去迁怒任何人。舒俏上一次的那声低语一遍又一遍地在她耳边回响，令她根本就开不了口。

　　就让对方先做完这场梦吧……她想，她一个人也可以，她总会找到肖嘉星的。

　　可虽然下了这样的决心，理智却不足以支撑她在人群中再待下去。趁着别人不注意，她转身悄悄来到花园的另一边，果不其然，这里没有肖嘉星送她的秋千。

　　容咲在原地站了一会儿，随后疲惫地蹲下身去。

　　“嘉星。”
　　她喃喃地唤他：“你会去到哪个世界呢？”

　　她抬起头，发现今晚的天空漆黑一片，除了远处闪烁的灯光映出一点光亮之外，看不见一颗星星。

　　我会找到他的。
　　她想。
　　无论再来多少次，让我找到他吧。

　　*

　　看起来一切如常的世界，除了没有肖家，甚至也缺少了一个关键的人物——这一晚，安小禾没有出现。

　　后来的每一天，容咲与十几岁时的日子过得没有两样，没有出现那个贫穷而倔强的女孩子，陆霆与舒俏始终过着金童玉女的生活，除了看向彼此看向对方时炙热的目光，再也没有那般曲折的故事发生过。

　　而容咲，既没了一段令自己烦恼无比的婚约，也哪里都找不到曾经一起长大的男生。

　　她终于想明白，大约在这个故事里，她只拥有“舒俏的好友”这一重身份，写这个故事的粉丝只将重点放在陆霆与舒俏的感情上，没有再加其他任何的故事线。

　　那个人给了她们一段干净的、完美的感情。

　　直到舞会的到来，陆霆向舒俏求了婚，“规则”开始启动矫正，一场车祸如约而至。

　　那时舒俏主动邀请容咲上了车，像所有好朋友一样结伴一起回家。车窗外飞速倒退的景象与从前无二，道路旁闪烁的霓虹灯也一如既往，穿着普通制服的中学生打闹着从人行道上跑过，愉悦的笑声顺着风吹入两人的耳中。

　　“真好啊。”容咲看着他们，轻轻地开口。

　　舒俏也转头看过去，她脸上有着出乎意料的平静，好像刚才在所有人的见证下接受了一场盛大的求婚的人并不是她一样。

　　“是啊。”她微微地笑，“真好。”

　　容咲没有回头，只是问她：“怎么不和大少一起回去？他舍得放你走？”

　　舒俏沉默了许久，等到车子开到十字路口，红绿灯闪烁成红色，她才轻叹一声：“不舍得也该走了。”

　　容咲微微一顿，问：“你会难过吗？”

　　舒俏轻笑一声：“或许有一点吧，但本来就是偷来的。而且说不定……”

　　她停了停，见容咲没有说话的意思，便又继续道：“而且说不定下一次的故事也还不错。”

　　容咲许久才开口：“我不知道还要重复多少次，但该帮你的，我帮过了。”

　　“我要去寻找我的人了。”

　　舒俏也沉默下来，对面的红绿灯闪烁一下，变成了绿色，车子缓缓启动。

　　“那就去吧。”舒俏轻声道，“我们谁也找不到出口，但我也不能阻止你走下去。”

　　容咲没有说话，耳边响起巨大的刹车声，最后她听见舒俏轻轻地说——

　　“容咲，谢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