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能爱你》晏汐

7、07

　　关荷耸耸肩：“没兴趣。”
　　说罢，她自顾自埋头喝汤，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李桥眼睛中的光随着她话音落下瞬间暗淡下去。

　　饭桌上的沉默维持了很久，直到李桥的电话铃声在寂静的空间内响起。
　　他接过，语气不善：“什么事？”

　　电话那端的人说了几句话，他听后“唰”地从位置上站起来。

　　“在哪个医院？”
　　他又问。

　　“医院”二字格外抓耳，关荷的眉头情不自禁皱了起来。
　　她掀开眼眸，盯着此刻一脸严肃的李桥。

　　三秒后，李桥挂断电话。

　　他手指紧紧捏着手机，因为过于用力，指节开始泛白。

　　他幽暗的眸色再一次捉到关荷的视线，两人无声对视。
　　关荷不明所以，问：“怎么了？”

　　眼眸中翻涌着惊天骇浪，可他最终只是上下嘴唇微微一动，平静问道：“你要去看叶子最后一面吗？”

　　叶子是谁？

　　叶子不是人，它是一条狗。

　　高三那年，他们外出就餐，在垃圾桶旁捡到奄奄一息的它。

　　他们都是学生，平时功课繁忙，没时间照顾。
　　商量过后，他们决定将它送到附近的宠物医院救治，并留下了一笔钱，希望医院能帮它找个有善心和责任心的主人领养。

　　然而当他们最后一次去看宠物医院它时，它却不管不顾地从笼子里跳出来，咬着关荷的裤脚不放她走。
　　关荷蹲下身抚摸它的脑袋，发现它的眼睛已溢满泪水。

　　她心软了，将它从宠物医院带了回去。

　　李桥喜欢动物，时不时跑去关荷家里给它投喂零食和狗粮，它的身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胖了起来。

　　关荷控诉：“你再这么无节制的喂下去，它要胖成卡车了！”

　　李桥无视她的控诉，把小狗抱到角落捂住它的耳朵。
　　“不听不听，我们才不胖呢！”

　　狗子虽是关荷在遛，但李桥投喂的次数并不比她少，因而小狗同样喜欢李桥。

　　某次，两人牵着它到荷塘吹风，李桥玩性大发，摘了一朵荷叶盖到它的头顶。
　　它非但没有将叶子甩下来，反而高兴地顶着它原地转圈。

　　它咧着嘴笑得开怀，关荷掏出手机给它拍了好几张照片。

　　李桥觉得画面美好，也举起手机，将为狗子拍照的关荷也拍入画中。
　　他顺嘴提了一句：“给狗子取名叫叶子，好不好？”

　　领养它那么久，它还没得到一个真正属于它的名字。
　　李桥原先给它取过“小猪”、“嘟嘟”、“狗蛋”……无一例外都被关荷否决了。

　　倒是这个随口的提议，得到了关荷的认可。

　　她将狗子抱在怀里狠狠亲了两口，笑道：“叶子，你以后就叫叶子好不好呀？”
　　“你是我的乖宝宝！”

　　叶子“汪汪”两声，仰起脖子回应关荷的亲吻。

　　一旁的李桥忙伸手捂住叶子的嘴，制止道：“不行，不可以亲！”

　　“只有我能亲！”

　　“……”

　　欢声笑语只有存在回忆里才令人无比惋惜，去见叶子的路上，关荷内心十分忐忑。
　　毕竟自她飞往北京后，就再也没见过叶子。

　　当年高考结束，她跟李桥提了分手，把叶子托付给当地的朋友照顾。

　　叶子病危，她朋友怎么会第一时间打给李桥？

　　关荷内心疑惑，望着李桥欲言又止。

　　等到了宠物医院，才发现朋友不在，李桥冲到前面跟医生沟通，关荷跟在他后面，终于看到了叶子。
　　当年活泼可爱、古灵精怪的叶子，此刻安安静静地躺在洁白的病床上。

　　她望着它，眼框内蓄满泪水。

　　当初费心费力养了一整年，叶子于她而言早已是亲人的存在。
　　大学毕业后，她其实想过接叶子去北京，但想到当初已经送了人，再要回来恐怕不妥。更何况她在北京居无定所，工作忙碌，陪伴它的时间不会太多，她不忍心将它关在逼仄的房间整日无事可做，只剩下等她下班这点期盼。

　　回来后，她有跟朋友提出想去看叶子的想法，当时朋友吞吞吐吐，说自己最近不在家，改日再约个时间。

　　没想到，最后一次见面竟如此意外。

　　叶子的眼睛里只有李桥，从他进屋子开始，它的目光始终落在他身上。
　　李桥和医生交谈，问它情况，它也不吵不闹，脖子跟着他从左扭到右。

　　六年，他们有足足六年没见过面。

　　关荷小心翼翼地走上前，走到叶子面前，缓缓下蹲。
　　她轻声呼唤它的名字：“叶子，叶子你还记得我吗？”

　　叶子闻声，偏转了脑袋，黑子的眼珠与她对视。

　　关荷试探着伸出手，轻柔地抚摸着叶子的脑袋。
　　后者并不反抗，黑色眼珠骨碌碌转了一圈，歪起脖子盯着她看。

　　李桥和医生谈话结束，被这边的动静吸引。

　　他是两年前，回到荷花镇之后，才从关荷朋友那里接回叶子的。
　　叶子当时已经长得高高壮壮的，见到他的第一面，兴高采烈地扑过来，舌头在他手臂上舔了好几圈。
　　舔完之后，它努着鼻子去探寻他的掌心。

　　以前关荷养它，他每次去看叶子，都会在掌心藏些小零食偷偷喂它吃。
　　叶子似乎也很乐意和这帮幼稚的人类玩“偷偷摸摸”的把戏，光明正大给他喂狗粮，它反倒还不乐意吃呢。

　　叶子用嘴撅开了他的掌心，发现那里空无一物，失落地哼唧两声，耷拉下眼皮。

　　李桥的心瞬间被刺痛。
　　这种痛感并不很强烈，细细密密的，牵扯着他想起了远在异乡的故人。

　　李桥带它去买了狗粮和玩具，正式将它接回家。

　　叶子非常乖巧，几年不见，也变得异常黏人。
　　李桥猜想可能是当年将它送人，让它变得没有安全感，它怕被再次丢下，所以寸步不离地跟在他的背后。

　　这种被人抛弃的感觉，没人比他更懂。

　　在很多个深夜，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叶子就趴在他的床尾，听他喋喋不休地讲起那个弃他而去的女人。
　　可他也说：“叶子，你不要讨厌妈妈。”

　　“她是爱你的。”

　　她不爱的人，只有我。

　　如今二人一狗挤在宠物医院狭小的房间内，明明心中感慨万千，最后也只是红了眼眶，相顾无言。

　　关荷的内心被内疚、不舍、难过填满，像一块沾湿了的海绵，挤一挤，泪珠就劈里啪啦往下掉。

　　叶子依旧没有喊叫，而是艰难地挪了挪身子。
　　它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挪到关荷面前，朝她搭在床沿的手蹭了蹭。

　　关荷微怔。

　　“叶子？”她喃喃出声，“你还记得妈妈吗？叶子。”

　　答案不言而喻。

　　当年那个将它从垃圾桶捡来，用温水帮它一点点擦拭肮脏身子，给了它全新生命的人，它当然不能忘。
　　它将脑袋搁在关荷的手掌心，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李桥瞬间头皮一紧，他不可置信地冲上来，低沉地喊着叶子的名字。
　　那些压抑的情绪再也藏不住，跟着颤抖的尾音泄露在她面前。

　　关荷已泪流满面。

　　她闭上眼，嗓音嘶哑：“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叶子。
　　对不起，李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