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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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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身体越发疲弱,若是再淋雨,恐怕会更难受。
关荷也不跟他客气,三两下坐上后座,轻声说了句“麻烦了”,抿着嘴一言不发地望向窗外。
沐雨婷旋开车载音乐的开关,不屑地哼了声。
车内寂静无声,沐雨婷的视线不断在李桥和关荷之间瞟来瞟去。
关荷坐在副驾驶后侧,一言不发地望向窗外。
记得当年离开荷花镇那天,就下过一场瓢泼大雨。
她撑着伞拎着行李箱,艰难地走在石子路上,当时她发誓,她一定要在北京闯出名堂。
可惜人生不是爽文。
就在她斗志昂扬、准备大干一场时,被医院查出身患癌症、时日不多。
在人生的最后时刻,她还是回到了这个出生的村镇,她想看一看当年生活过的地方。
雨滴坠下来,溅到玻璃窗户上面,蜿蜒成一条弯弯的河流。
她想起高二升高三那个炎热的夏天,每次等到太阳落下山、暑期渐消,她和李桥就会准时出现在小河边。
那里是他们秘密的约会基地。
李桥来见她,总是带了礼物。
有时候是几颗橘子味的糖果,有时候是一整个大西瓜,李桥用手掌将它劈成两半,一人一个勺子挖着吃,既满足又快乐。
他们会脱掉鞋,把脚浸入温热的溪水中,晃着脚丫子谈天说地。
直至夜幕四合,李桥不得不回家,他会单手搂住她的后脖颈,在她唇上留下一个橘子味的吻。
那些记忆都离她太遥远了。
关荷倚靠着座椅,从窗外转回目光,视线无意间掠过前排的后视镜,居然和镜里李桥的目光不小心撞了一下。
转瞬即逝的一眼。
关荷眉心微蹙,闭了闭眼再去看他,后者只是目视前方,面部表情地开着车。
或许,是她看错了?
当年她提的分手,走得如此决绝,甚至再也没回来过,他对她恐怕是有怨言的。
车子载着她停到了家门口,出于礼貌,关荷也该客套地邀请他们进去坐坐。
但她只是道了声谢,转身进入房间。
门在他们眼中缓慢合上。
沐雨婷悄声嘟囔了句:“真是不懂感恩。”
音量不高,却还是传到了李桥的耳朵里,他撇了沐雨婷一眼,发出嗤笑。
显得她有多知恩图报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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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雨婷是去年六月来荷花镇旅游的游客,她见村庄门口的池塘里开满了粉嫩的荷花,忍不住趴在池塘边摘花,谁料脚滑直接栽进池塘。
池塘的水其实并不深,但沐雨婷不会水,当时又万分恐惧,扑腾几下呛了水,情况十分危急。
好在当时李桥从池塘边路过,顺手捞了她一把,她才转危为安。
本来只是顺手搭救,结果沐雨婷见李桥五官端正、气质清爽,顿时心动了,嚷嚷着这份恩情她要“以身相许”才能报答。
李桥当她在开玩笑,没当回事。
沐雨婷也确实在身体养好后就离开了荷花镇,谁也没料到上个月她又拖着行李回来了。
她在村子里租了房,闲着没事就往李桥家里跑,李桥对她唯恐避之不及。
如果“感恩”是以这样的方式来报答,倒也不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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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完人之后,李桥独自一人上了山。
他才不信关荷嘴里“出来转转”那句鬼话,心里隐约浮现出一种猜想,为了确认,他得亲自上去看一看。
撑着伞,沿着记忆中的路线一直向上,最后拐过一片竹林,他来到关荷父母以及外婆的墓地前。
墓碑前面摆着新鲜的果篮和花束,应该是刚放的。
他猜的没错,她果然是回来祭拜他们。
可关荷自从去了北京,从来没有回来祭拜过他们。
曾经他异想天开,关荷再怎么想出去闯荡,清明节或是他们的忌日,总要回来祭拜吧。
于是他每年清明节前后就在山附近溜达,想着能够“偶然”碰见她。
可令他万万没想到,关荷一次都没回来过。
他痛恨她的心狠,无数次告诫自己要彻底忘记她,可他做不到。
李桥蹲下身,帮墓碑重新擦拭了一遍。
他想起高三那年,心血来潮约她看电影,结果给她打电话、发消息,她通通没有回应。
于是他通过同学找到她家里,却被邻居告知她去了山上。
李桥眉头紧锁,眸中满是担忧:“大雨天的上山做什么!”
邻居语气平淡地揭开了他从未知晓的有关于关荷的一角,他说:“因为今天,是她外婆忌日。”
李桥知道了关荷的悲惨身世,也终于明白为什么每次开家长会,她的座位都是空的。
他急切地跑上了山,终于在墓碑前找到了被淋成落汤鸡的关荷。
他一把抱住她,说:“不要怕。以后,让我陪着你。”
可他还是食言了。
因为当年她随意改变录取通知书,让他觉得他们之间的承诺不过是她随口说说。
她不在乎他,她随时可以抛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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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没淋到一滴雨的关荷莫名其妙发起高烧,她躺在床上难受地翻了个身,捞过手机发现有多通未接来电。
虽然没有备注,但这个号码……她再熟悉不过。
李桥?
他找她有什么事?
夜已深,估摸他这会儿应该睡了,关荷回拨了这通电话。
她本想着等电话响铃一秒就挂断,毕竟看到多个未接电话却不回拨显得太刻意。
可关荷万万没想到,电话响了一声即刻被接起。
铃声断了,取而代之的是男人沉重、克制的呼吸声。
关荷隐隐觉察到他的怪异,心跳怦怦加速。
她等了很久,才听到李桥出声:“这几年,你过得好吗?”
脑袋烧得有些发懵,她的脑子停止思考,有气无力地回了句:“还行。”
深夜给她打电话,就是为了问这个问题?
显然不是。
李桥得到答案后冷笑了一声,那声音似是从胸腔里面漫出来,格外刺耳,听得关荷的心都揪了起来。
“既然在外面过得还行,那为什么回来?”
关荷拿手机的手僵硬了一瞬,或许是生病令人脆弱,关荷没想着跟他装。
“因为想爸爸妈妈和外婆了。”
简洁的一句话,提了三个人,在她人生中最重要的几个人,唯独没有他。
李桥自嘲地笑笑,黑暗中点燃了一支烟。
关荷的脑袋越来越沉,手背贴着额头,发现温度异常得高,她现在身体本就虚弱,一场高烧很容易带走她的命。
得尽快解决了。
她从床上爬起来寻找退烧药,结果一个不小心狠狠栽在地板上。
“咚——”
巨大的撞击声震得李桥耳朵一紧,他连忙追问:“你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