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道》冉冉与夏

7、第 7 章

　　年复一年，又是秋去冬来，天儿愈发凉了，终于有一天夏书棠推开窗户，细雪纷纷扬扬地撒下来，天仙碧玉琼瑶，点点扬花，片片鹅毛，冬日确确实实到了。
　　平民百姓歇了活计，储菜囤肉准备过个好年，前朝后宫的大臣宫人们也都渐渐停下不必要的事务，翘首以盼那得之不易的封印休期。
　　流华却越来越忙，以往二人白日里虽然各做各的事儿，倒也能有大半时光待在一起，如今相处只剩下同榻而眠。然而夏书棠却知趣的没有问缘由，一来她本身就不是个好事儿的人，二来在宫里呆了这么久，她很清楚的知道有些事情不是自己能掺和的，若是多问一句，不说被人起疑自己意图不轨，就说假意应付，胡说一句怕也不知道，更别提有人临时起意，拿这个做文章了。
　　除此之外，夏书棠的生活并没有什么大的变化，每日里需要操心的也不过是太傅布置的功课，有一回熊孩子良心发现，觉得太傅两鬓斑白还传道受业很是鞠躬尽瘁，于是认认真真写了篇赋交了上去，一笔一划甚是用心，结果这篇赋深得太傅喜爱，逢人便夸上一句，言语之中透露着挽救纨绔子弟踏上正途最终出人头地的自得。夏书棠为了防止她家师父在这种错觉里越陷越深，同时也为了保持自己默默无闻的行事作风不动摇，她靠着舍得一身剐的勇气连续翘课两天去和御花园洒扫的小太监学怎么在麻将桌上出老千。
　　流华在百忙之中被太傅叫去谈话，出来的时候脸色极是难看。
　　偶尔夏书棠在宫里转悠几圈，大多数有眼力见的都碍着流华的面子表面和和气气地对她，剩下那么一小撮铮铮铁骨不畏权势的也看不上她，她也乐得视而不见。但凡宫里有点什么风吹草动，这祖宗肯定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远离是非之地八百里还得顺手把桐彰宫大门关上，待到风平浪静再揣着一包瓜子找浣衣局的嬷嬷们唠闲嗑。
　　日子就这样不咸不淡的过着，临近年关的某一天，流华带着近乎冬眠的夏书棠悄悄出了宫。
　　长安大道连狭斜，青牛白马七香车，大街小巷里贩夫走卒来来往往，胡同弄堂中叫卖吆喝不绝于耳。夏书棠拉着流华的手，任自己放空在这难得的人间烟火气之中。她扭头看了看一身布衣的流华，忍不住问了一句：“咱们一个侍卫也不带，溜出来真的没问题？”
　　流华面上平淡如常，眼里却噙着笑，想来也是兴致极高，她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漫不经心的答道：“无妨，逛逛就回去。”
　　夏书棠还想说些什么，然而听着流华如此说，又想着这是天子脚下的地界，不至于危险成什么样，索性也就闭了嘴。行至一处首饰摊子前，流华忽然止了步，一本正经道：“这腰饰跟你挺像的。”
　　夏书棠盯着摊子上圆滚滚的翡翠鼠，内心万马奔腾，一旁小贩还热情的应和：“对对对，真是一模一样，姑娘眼光太准了！既然这么巧，姑娘就给您妹妹买下来吧？”
　　流华点点头，两人干脆利索的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整个儿交易过程十分愉快。她接过腰饰顺手就往夏书棠身上一系，后面小贩夸赞：“哎呀真好看！您看，您妹妹笑得多开心！”
　　夏书棠看着低头整理货物的小贩，小小的眼睛里充满了大大的疑惑和对人世间的绝望。
　　“我错了。”
　　“错哪儿了？”
　　“我再也不逃学去找小顺子学出老千了。”
　　“哦？”流华笑得很是和蔼，“这都多久以前的事儿了，我都快忘了，难为你还想着。既然青简主动认错，我也不好说什么，知错能改善莫大焉，那就仿字帖磨磨心性如何？”
　　“哦。”夏书棠恨不得抽自己一个耳光，让你嘴贱！
　　又逛了半个时辰，流华牵着夏书棠进了一家铺子，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坐定后点了两份云吞。夏书棠抱着流华的胳膊仰头问道：“你以前什么时候来的这家店？”
　　流华低头看着她的眼睛，亮如星辰又纯粹剔透，她语气不禁柔和下来，近乎呓语般反问：“你怎么就知道我不是头一回来这家店？”
　　夏书棠用头蹭蹭她：“你进来连水牌都没看就点了菜，得多傻的人才能不知道你来过。”
　　流华勾起嘴角，环住夏书棠轻轻摇晃：“那你要这么说，天底下傻子可就太多了。其实，哪儿有真正傻的人呢，不过是漫不经心或者自欺欺人的人罢了。”
　　“你之前也溜出来过？”
　　“出来过，只不过不是溜出来，是父亲微服私访，随行的有我母亲和我。说是微服私访，也不过是去大慈寺烧了个香，一路上也是坐马车，走的还是官道，没什么趣儿。那时我还小，上蹿下跳的坐不住，回来的路上一直喊饿，母亲被我缠得没法儿，便吩咐人将马车停在这家店门前，派小厮下去买了一碗云吞。母亲说，这是她进宫前曾来过的店，他家的云吞很是好吃……”
　　“二位客官，您点的云吞。”小二一声吆喝打断了流华的回忆，她拿起小瓷勺盛出一个云吞，递到夏书棠嘴边：“你尝尝。”
　　夏书棠被云吞的热气熏着了眼，她边揉边问：“然后呢？”
　　“然后啊，”流华笑笑，“然后就是你快些吃完，我带你去旧书摊逛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