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道》冉冉与夏

34、第 34 章

　　夏书棠的预感成真了。
　　丑时未至便有安公公带着一众小太监叩门，将夏书棠押至皇宫一角的安宁殿内圈禁。夏书棠一没挣扎二没闹，心里只飞速闪过一个念头：夏家完了。
　　夏家的确完了，禁卫军连夜带圣旨至夏府抓人抄家，一夜之间令人羡慕的新贵之家哭声遍野，夏母锁了后院，转身放了一把火，不带一丝犹豫地跳了进去。夏瑛披头散发，衣带凌乱，脸上却没有丝毫慌乱，仿佛是早已知道这天会来临一般。李嬷嬷拼死守着夏母的盒子不让禁卫军毁坏，却因年老体弱被人一把推倒，盒子摔在地上，里面女孩子的玩具骨碌碌滚了一地，一根素玉簪掉在地上折成两半，只落得叮当一声响。这场浩劫至凌晨方止，街坊四邻都大门紧闭，不敢来看热闹，生怕被牵乱无辜。
　　上朝的大臣们更是战战兢兢，谁不知道夏瑛是寒门一派为数不多能在朝堂有话语权的人，又是当朝天子身边的新贵，如今却被天禄帝亲手关进了天牢，只道是天威难测。这边世家大族还未来得及高兴，就听说自家参与两案的子弟全被抓进了大牢，一夜之间世家一派再无青年才俊得以续继，各家势力再无延续之可能。最终，这场寒门贵族之争以两方落败为结局，只有天禄帝渔翁得利，趁势收拢了权利，又安插了人脉，清理了绊脚石。然而，这场戏中最大的赢家面上却丝毫喜色不显，眼神中竟是一股淡淡的悲凉。或许，这位年轻的帝王第一次知道了何为天子无情，何为孤家寡人。
　　子夜十分，夏瑛的牢门被人打开，乔装成小侍的天禄帝走了进来。夏瑛见看守走了，便要施礼，天禄赶忙拦住，刚想开口说话，眼眶却现红了。
　　他问，值得吗？大好年华，家人亲眷，都付之一炬，这样做究竟值不值得？
　　夏瑛轻轻一笑，竟有几分朗月清风的气度：“值得，为了江山社稷，为了天子，为了黎民百姓不再遭受党争之苦，臣无有不能舍弃之物。对亲眷不起，只得来世再偿。至于寒门一派，怕是直到如今都还觉得臣是他们的好兄弟，也罢，欺骗了这么久，再骗一阵又何妨？”
　　“爱卿可还有心愿未了？”
　　“能盼得海晏河清，臣心愿已了。”
　　“陛下”他又道，“臣暗中一切事物，已遵陛下所命托付给严振。臣本布衣，是陛下一手栽培以至于有臣今日，得以施志报效是臣之愿，陛下无需自责。臣夏瑛，就此拜别。”说罢，长礼一拜，不再起身。
　　天禄帝一言不发，转身离了天牢。
　　安公公在天牢外等候，见天禄出来，立马迎了上去，从袖中掏出一荷包，悄声附耳道：“是从夏府搜出来的，听说是夏夫人绣的。”
　　那红色缎平金锁绣祥云团寿纹荷包精致小巧，是女儿家及笄礼用的，寓意平安长寿。天禄帝略一思忖，拿了荷包道：“朕就当帮夏瑛夫妻一个忙，此事不许任何人告诉她。”
　　“臣遵旨。”
　　安宁殿内烛火细微，夏书棠一日未进水米，也不曾睡眠。她心中乱得很，却又不知因何而乱。是因自己前途未卜，还是血脉亲缘牵挂，她到底得不出答案。只听得门嘎吱一声响，竟是春燕走了进来，递给她一只荷包：“是你的母亲绣给你的。”
　　夏书棠握着荷包忽然心就静了下来，仿佛想通了一些关节，她挑眉发问道：“姐姐深夜来此，就为了给我一只荷包？”
　　“夏乡君，奴婢知道你心中……”话语未完，夏书棠便打断了她：“我心中并无怨恨，亦无牵挂。这份母爱，既然我从头至尾都未曾感受过，又如何能在今日对着一只荷包心怀悲切？姐姐所做，无非是让我徒增几分道德上的负罪感罢了。只是不知，姐姐来此用一只荷包试探，可是长公主的意思？”
　　“并非是长公主所为，是奴婢觉得……”
　　“觉得如何？觉得我该为未曾存在的母爱哭上一哭才符合孝子贤孙的做派？还是觉得我不知晓这份与我无关的母爱实在遗憾？亦或者，姐姐只是□□，用这只荷包刺激我罢了。”
　　“夏……夏书棠，我好心告诉你母亲一事，你竟如此不识好歹！”说罢，春燕便慌慌张张转身要走，却被夏书棠拉住了衣袖，挣脱不得。
　　“既然姐姐好心，那不妨再告诉我，你是为了谁出的气？不是长公主，容我猜猜，可是长公主的哥哥，沈世子？”
　　“夏书棠你莫要胡言乱语！”
　　“你做事不顾前后，只为了自己一时之气。今日拿了荷包来找我，这不是明晃晃告诉我夏家一事长公主有洗不脱的嫌疑么？你这样的人留在她身边只会坏事，劝你一句，不如趁早求了出宫，还能保全自己，否则莫怪我没提醒你。”说罢，夏书棠松了手，春燕恨恨跺了跺脚，跑了出去。
　　夏书棠望着荷包，呆呆地出神，只觉命运离奇，说到底，流华也算是灭了她家的人，她于情于理不该再对其生出爱慕之心，可令夏书棠心寒的不只于此，她在思索，流华究竟有几分真心对她，若她不是夏家的女儿，那她可还会对自己另眼相待？
　　流华啊流华，你究竟是利用我，还是爱我？若你我相行之路冲突，到那时，你的真心又能有几分算数？
　　春燕悄悄溜进了桐樟宫，不想莺歌已在院内等候多时，见她归来，也不多言，只道：“你随我来。”春燕自知理亏，便跟了她去，刚想开口问去到何处，却见莺歌自袖中掏出匕首正正刺入自己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