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道》冉冉与夏

26、第 26 章

　　三月初二晨，贡院门前人流涌动，应试的举子们与家人亲眷挥别后依次搜身入场。十年寒窗辛苦无人问，只待三日后功成名就锦衣归乡。
　　夏书棠在这群人中倒显得有些另类，不是因为她的女儿身份，也不是因为她没有依依惜别的亲友，而是因为她的行囊实在是过于简单了。虽说春闱只有三月初三至三月初五三日，可这三日并不好过，学子们挤在狭小的单人号房内，间隔以砖，油布为帘，三日内坐卧、饮食、写作、如厕均在此处。因此，举子们多是行囊厚重，以备不时之需。反观夏书棠，包袱里不过糕点、文房四宝和一块锦垫，怎么看也不是像正经来考试的人。
　　不过搜身的小吏倒没觉得吃惊，毕竟女子应试少之又少，又都是贵女，打小儿锦衣玉食的养着，哪儿吃得惯这个苦，多得是撑不到三天就放弃的。面前这一个，怕也只是过来凑个热闹罢了。
　　这话倒有一半儿说准了，夏书棠的确不打算在此处呆上三天，然而前提是所有的事情如她先前计划的那般进行。凭心而言，夏书棠自诩没有算无遗策的能力，故而也少不得借助外界的力量来给自己的计划增添些许可靠性。
　　比如她昨晚临时吃了个素，借此向佛祖表现自己的一片赤诚之心。
　　偌大宅邸内，徐太傅一身布袍端坐在太师椅上默算着时辰。这出旷日持久的计划已随着夏书棠的入场而启动，过了明日，接下来的一切便再也与他无关，他不需要像数日前那般隐忍，亦不必再亲手牺牲自己培养数年的死士。然而他并未感到些许轻松，反而送心底生出一股压抑不住的烦躁愤懑。抬眼望去，目之所及是院中老树陈尸于春风中，不知是死在冬日还是上一个生机盎然的春。
　　他想，自己的的确确老了，老得记不清许多事情，除了那个圆月夜里一身红衣银铃的少女。
　　许是徐太傅家的死士能力太出色，到早膳时春燕才发现夏书棠不见了，再一打听人居然在考场里，惊得她赶紧到主殿寻自家主子。刚迈进主殿门槛，又被告知流华在小厨房。正疑惑之时莺歌一语惊醒梦中人——明日是三月初三。
　　三月初三是夏书棠的生辰。
　　未及笄的女儿在生辰前一晚近子时，需吃上一口家人做的百花糕，祝愿小姑娘容华若桃李，平安万事顺。夏书棠现如今孤苦伶仃小可怜一个，因此每年的百花糕皆出自当初把人要进宫来的流华之手。
　　春燕到的时候，流华正捏好最后一块百花糕，花瓣层层叠叠，精致非常。她小心地将六块糕点摆了盘，又嘱咐厨房的婆子们看好火候，这才边接过宫女的帕子净手边问：“可是出了什么事儿？”
　　春燕觉得自己说完，怕是夏书棠要凉，然而不说凉的就是自己，于是抱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心，她结结巴巴地开口：“夏……夏小主子偷偷……去考场了。”
　　流华不自觉攥紧了手中的帕子：“她是如何进去的？去考场做什么？”
　　“去……应试，以徐太傅远方亲眷的名义……去的。”
　　春燕答完连忙闭上了嘴，众人也皆是大气不敢出。一时间，小厨房只剩灶台柴火在劈啪作响。
　　过了许久，久到春燕觉得双腿发麻，流华才开口道一声乏了，语气里是浓浓的疲惫。春燕赶忙上前将人扶回了主殿香榻上，又点上安神香，嘱咐宫内各人勿去打扰，只把一旁的莺歌拉了过来咬耳朵。莺歌听完，瞪大一双杏目，颤声连问几句“可怎么办？”。她心思灵巧，又是日日在长公主身边当差，流华待夏书棠的不同别人或许看不出，她却能窥见一二。如今夏书棠借徐太傅的名义应试，虽不知为何有此举动，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夏小主子恐怕是存了离开长公主的心。
　　桐樟宫的这场风波，夏书棠身为始作俑者却是一概不知。此刻，她的注意力全在考卷左侧顶端题目后的异邦文字上。按照常理，异邦民族亦可参试，因此试卷后印有异邦文字不足为奇，众考生也并不会在此处浪费精力。然而，那几排文字却是夏书棠来应试的最终目的。
　　抖开试卷，夏书棠心里的阴霾一扫而光。
　　开局起手，她赌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