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道》冉冉与夏

19、第 19 章

　　回部的图尔都并使者已抵达京城，由礼部派人接引落榻驿馆。宫内的准备也已接近尾声，忙得不可开交的天禄帝也终于得以喘口气。他顺手搁下春闱的奏折，示意安公公可以宣殿外的长公主入殿了。
　　流华奉旨入内室，规规矩矩敛衽行礼：“皇兄万安。”
　　“皇妹一向知礼，倒显得朕与你的兄妹情分生疏了。”天禄笑得一派和煦，起身扶着金交椅背沿，碰得青玉鸡兔纹扳指清脆一声响，“茶已为皇妹备好，只是养心殿干燥得很，放于此虽是便宜却不大妥当，只得劳烦皇妹随朕再去一趟梅坞了。”
　　“劳烦皇兄费心了。”流华语气平平淡淡仿若平常，天禄帝也未再开口，安公公并几个小黄门引路，将二人送至梅坞后躬身退下，一并带走了梅坞内伺候的宫人。
　　“看见没，”安公公甩着拂尘教训手下，“伺候主子得有眼力见儿。”
　　众人深以为然。
　　梅坞内时有风吹冰裂纹棂格支窗，疎肃肃以静谧，密微微其清闲，锦榻正中案几上绢布包着的正是春茶。
　　流华只看了一眼便移开目光：“皇兄，”她声音有些嘶哑，一字一句却坚定得出奇，“你知道臣要的不是这个。”
　　“醉翁之意，”天禄依旧笑得和善，眼神定定地望着她，“醒了可会后悔？”
　　流华有那么一瞬间眼神恍惚，继而干脆利索地下跪作拜：“臣绝不后悔。”
　　“也罢，山水之乐，得之心而寓之酒也。世间诸事，说到底不过子非鱼而已。帝王一言九鼎，你想要的，朕会给你，至于原因，朕也不再过问。”天禄饱含深意地看着叩首的流华，仿佛透过她瘦削的身形看到了当年的自己。然而他却什么也没说，转身便出了殿门。
　　偏僻的旧殿衰颓破败，殿内一位白发老妪吃力地穿梭纺线，夏书棠跪坐在一旁举着茶杯问道：“然后呢？”
　　老妪手上活计不停，沙哑的嗓音从纺车的吱呀声中传出：“然后啊，”她用充满回忆的口吻徐徐道来，“宫里就传开啦，说这位受宠的娘娘人美心善，是神仙下凡呐。那时候，人人都想到她的身边伺候，可也不是人人都有这个福气的……咳咳……”
　　夏书棠乖巧地放下茶杯，替老嬷嬷抚背顺气。老嬷嬷咳嗽了好一阵儿才缓过来，呷了两口茶又开始讲：“当时我们中间，有个最机灵懂事儿的，入了娘娘的眼，被调去身边侍候。又过了段日子，娘娘的母族里头裕国公夫人有孕，因着府里头小孩子接二连三的出事，夫人日日心思不宁。许是看她伺候得尽心，娘娘便命她带着赏赐出宫探望，这么一来二去的，国公夫人竟也看中了她，开口向娘娘讨人。就这么着，这位离宫进了裕国公府做事去了。要奴婢讲，她还真是个命里有福的，一过去就伺候得夫人顺利生下个小世子……”说到此处，老嬷嬷忽然停下话头，呆呆地望着纺车出神，夏书棠安安静静跪坐在地板上等她继续往下讲。过了好久，她才又开口：“说这人有福，到底福也有尽的时候，谁能想到竟那么年纪轻轻就去了……”
　　“嬷嬷，她是怎么去的？”
　　“随夫人和世子游湖淹死了，在水里泡了三四天才捞出来，上岸的时候哪儿还有个人模样啊……”老嬷嬷言语中带着哽咽，“那么好的一个人……人们都说，她是替世子挡了一劫，奴婢想着，倒也是这么个理儿，不然为什么偌大的裕国公府，只活了世子一个小孩子呢？”
　　“这是为何？”夏书棠很是震惊，她从未听说此事，又加上事出蹊跷，升调不自觉地高了八度。
　　老嬷嬷眯着一双浑浊无神的双眼看向夏书棠，阴恻恻地答道：“裕国公府里头不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