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道》冉冉与夏

16、第 16 章

　　夏书棠甫一进门就感觉有些异样，她轻轻合上双扇门后径直来到紫檀木雕花桌前，俯身拾起左侧第三个纸团，小心翼翼地打开，正是那半块腰牌的小样。心中的不安仍旧未退，她皱着眉伸出两指捏住宣纸的一角搓了搓，顿时脸色煞白。
　　这幅小样被人动过！
　　生宣艰涩，运笔困难，很是能磨炼人的功底，徐太傅有意让夏书棠逆水行舟，故而宫内独她一人写字作画皆是三层生宣。日积月累，夏书棠对生宣的手感熟稔于心，今日这纸团若是落在旁人手上定不会发现丝毫破绽，她却能察觉到少了一层，定是被有心人拿去了，却不知作何用途。
　　夏书棠临出门前留了个心眼儿，趁莺歌不注意扭头扫了一眼地上纸团的位置，与先前一地纸团的情形对比后大致猜出自己随手把小样扔在了何处。她自认今日一事无半分差错，那便只能是自己早就被人盯上了。
　　法镜寺地处山水之间，从灵隐合涧桥旁循路而进，山色如列画屏，崖陡谷深，曲涧淙淙，山岚云影时而飘忽，极富山林野趣，韬光可观海，天竺则观山，当真是灵法圣地。
　　然而流华却没有半分赏景的兴致，她一路行至下天竺寺，绕过三座山门往寺院后身去，莺歌伸手在角门处敲了三声，便有一小尼姑应声开门。流华跟随小尼姑独自进了寺院，留莺歌在门边儿望风。
　　过了后殿就是园林盛景，百年梧桐柯叶相幡，与风飘飓，高或参天，云影天光，泉声松籁，岑寂岛空，香凝钟静。百步之外有一木构架琉璃瓦顶小亭，白衣女子于亭中品茗。小尼姑站定，双手合十行礼后离去。流华一言不发走向亭子，在白衣女子身前下跪叩首：“儿臣参见母妃。”
　　静安太妃抿唇一笑，眼中满是慈爱，她松松握住流华的手，将她带进怀里：“你与本宫见上一面已实属不易，又何须这些虚礼。”
　　流华紧紧抱住静安太妃，并不回应。太妃见她如此，只当她是多日不见自己思念所致，便轻轻抚着她头发安慰：“好啦，再过几日你与本宫就可团圆了，做什么这般舍不得？”她不知想到了什么，略顿一顿，又道，“只可惜，本宫的女儿大了，再有一段时日……”
　　“母妃，”流华打断了她，继而仿佛鼓足勇气般利索地起身，再度跪拜在太妃面前，“儿臣……有一事不明。”她声音颤抖，语气却是决绝。
　　“何事？”
　　“时有风吹幡动，何解？”
　　太妃定定地看着自己的女儿，许多年月不见，当初的懵懂幼童如今已出落得仙姿玉色，气质却不似昔年初次偷偷相见般清绝出尘，反倒多了几分人间烟火。静安知道原因，也因着多年不在身边的愧疚默许了自己女儿的出格，如今事态发展到这一步，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菩萨低眉，静安太妃缓缓开口：“不是风动，不是幡动，仁者心动，善极。”
　　流华强忍泪水，哽咽道：“谢母妃成全。”
　　“傻孩子，”静安扶起流华，掏出丝绢帕子给她拭泪，“天下的母亲没有不希望自己儿女幸福的，本宫亦然。你记住，无论你做出什么决定，你永远都是本宫最疼爱的孩子。”
　　流华红着眼眶看向自己的母妃，她还是那般雍容典雅，好似当初那个水沈为骨玉为肌的宠妃从未老去。她清清喉咙，一字一句斩钉截铁：“再多些时日，儿臣定会把您接回宫。”
　　静安却摇摇头，语气中多了几分严肃：“有句话，本打算回宫后再告诉你，如今只得先说与你听了。”
　　“母妃请说。”
　　“不生生不可说，生生亦不可说，生不生亦不可说，不生不生亦不可说，生亦不可说，不生亦不可说有因缘故，亦可得说。”
　　流华面上瞬间失了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