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C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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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莫豪渊一时半会不能明白，泡泡面到底有什么需要考核的，但被冯铓高涨的求职热情所打动，还是带她去了厨房。
正经网吧的厨房十分高级，也十分空荡，锅碗瓢盆各类厨用电器应有尽有，最抓眼的是靠墙一整面食品架子，跟大型超市一样，上面整整齐齐码着各式各样的泡面，有一些外文包装的，冯铓连见都没见过。
莫豪渊从架子高层拿下来一桶包装得花里胡哨的泡面，递给冯铓：“他只吃这个，料加一半就行。”
冯铓还没说什么，外面又来人了，莫豪渊踩着拖鞋出去了，留给她一句话：“你泡吧，泡完了端进去。”
冯铓从架子上找到香肠，握在手里，跟挥接力棒一样挥了两下。
像斩除虚空中的某种荆棘。
*
邵益坐在电脑前，带着头戴式耳机，他坐姿并不端正，背部呈现一道略显慵懒的弧度，两侧肩胛骨却在T恤底下凸起，撑起暗藏锋利的线条。
冯铓看着他，她对自己这位同桌了解的并不多，她常年只关心自己口袋里的钱，从不关注别人的长相，然而李苞苞们天天在聊，天天洗脑，洗得她现在也觉得邵益是男神榜榜首了。
“你好，”女生特有的，怯怯的声音响起，“请问，能，能要个联系方式嘛？”
冯铓还没走到邵益座位旁边，就看见坐邵益隔壁座的女生转过头，磕磕巴巴地问。
女生看着年纪不大，留着短发，发梢做了内扣，五官精致得像洋娃娃。
看起来很紧张，两侧脸颊都微微泛红。
邵益没回答。
女生以为他戴着耳机没听到，伸出手指试探地戳了他肩膀一下：“你好，请，请问……”
邵益像是浑身僵了一下，摘下耳机，语气生硬：“干什么？”
女生：“能要个联系方式吗？”
邵益手指动了动，仿佛很想拂什么东西，又生生忍下来了，声调冰冷：“不能，离我远点。”
哦豁，无情……
那妹子都要哭了啊！
冯铓仔细思考自己跪着求他不要告密的可行性。
“泡面加肠来了。”冯铓放轻脚步走过去，小心翼翼把泡面放在桌上。
低头，正好迎上邵益面无表情的脸，这位男神榜榜首的脸完全不具备任何亲和力，几乎可以说是骨相锋利，当他抬眼看人时，眼睛陷在眼窝的阴影里，显得视线都是缺乏温度的，格外有种不近人情的味道。
冯铓打破沉默：“邵同学，我有个不情之请。”
“没兴趣。”
“请你听我说完吧。”
“不听。”
冯铓咬牙，硬是说了下去：“我真的很需要这份兼职，所以能不能麻烦你……”
“有完没完？”邵益不耐烦地站起来，他比冯铓高多了，一站起来，冯铓整个人都陷在他投下的阴影里。
少年人气质冷漠，浑身散发着“别来惹我”的气息。
旁边有人不满：“喂，分手出去分！别在这吵！”
屏幕的光并不亮，但也足够照亮冯铓的脸，以及那双隐约含着水光的眼睛。她谎称自己十九，但这张十六岁的脸看起来只会比她的实际年龄更小些。
冯铓原本雪白的脸红起来，眼圈发红，隐含水光的眸子蒸腾起一片非常复杂的东西，令人难以判断那到底是什么情绪。
冯铓心想：你妈的，没素质。
随后鼻音略重地说了句：“打扰了，我这就走。”
邵益坐回椅子上，本来不妙的心情更糟了。
跟他妈欺负初中生一样。
余光一暼桌上的泡面，邵益忽然滞了下。
他伸手拿过那桶泡面，扯开包装盖，举起叉子叉了一块香肠，对着光一看。
香肠是他从来没吃过的形状，煎得色泽金黄，仔细切出来的一条条须翘起来，是很费心做出来的——
小鱿鱼的形象。
*
莫豪渊走到机子后面，看邵益屏幕上的图，指手画脚：“颜色渲染得不够好看，肌肉弧度不对，你懂什么叫肱二头肌么？”
邵益头都没转一下：“有事说事。”
“刚那小丫头片子，你认识啊？”莫豪渊喝了口茶。
邵益握着鼠标，屏幕上的指针许久不动，过了有一会儿，他才勉为其难地嗯了一声。
莫豪渊来劲了：“哪儿认识的？”
“同学。”
莫豪渊哦了声：“你这同学不得了，满嘴跑火车，嘴里没一句实话。”
“你不也是么？五十步笑百步。”
“你暗恋人家啊？说都不能说了，还护上了？我刚那是逗逗她，让她感受下社会的险恶。是你同学的话，这人怎么样？”
邵益把画板清空，从头开始画：“很烦的一个人，做事较真，收个破作业都要挨个登记，上课好像打了兴奋剂。估计家里穷吧，一个创可贴都能收我十块钱，假仙儿的书呆子。”
这段话搁别人听来可能一般，但听在莫豪渊耳朵里，简直是语言大师的水平。
做事较真=性格老实
上课打兴奋剂=寒窗苦读
十块钱创可贴=家贫无以为学只能出此下策
这么一套组合拳下来，连那小丫头片子满嘴谎言都不值得计较了。
因为寒窗苦读的穷人家老实孩子，可以说每一个点，都精准地踩在了助学狂人莫豪渊那无处安放的慈善欲上。
莫豪渊眼神狐疑起来，在他头上狠狠揉了两把，把邵益原本利落有型的短发揉成一个鸟巢：“臭小子，你这是真话还是在套路我？你知道我是最喜欢好学生的吧！”
邵益侧过身，躲开他的魔爪：“不知道，你最喜欢的不是网红么？”
莫豪渊更正：“喜欢好看的皮囊也不耽误我喜欢聪明的脑袋啊。”
邵益诊断：“缺爱。”
莫豪渊：“？”
“越缺越爱。”
莫豪渊：“……”
这屁孩子从小吠到大，没一句顺耳的。
*
冯铓到家的时候，已经快十点了。
一只脚才踏进家门，就听见小小的房子里喧闹的声音。碰杯声、划拳声、不太干净的骂声交织在一起，吵得她脑袋里一阵嗡。
往里头一看，本来就不太宽敞的客厅支了块圆桌，桌上杯盘碗碟错乱，空气中各式的烟味混合成一股怪异的味道。桌边围了一圈人，有的人还脱了上衣，打着赤膊，在这一屋的乌烟瘴气里展览那或精瘦或肥腻的后背。
冯铓屏住呼吸，忍住喉咙口一阵咳嗽的痒意。
杜招笛端了两个空盆子走过，看见她，嘀嘀咕咕：“让你早点回来帮忙，又死哪去了？”
冯铓攥了攥手，尽量平静地说：“我上晚自习去了。”
“晚自习少上一次两次有什么要紧，把书包放下。你杨叔认识的这些人，以后带着你杨叔发财，可得好好招待……”杜招笛催着冯铓往临时厨房走，“看着点火候，那个蒜蓉排骨你就站着旁边盯着翻面，我捣点蒜蓉去。”
冯铓握着杜招笛塞过来的木筷子，声音一沉：“桌上菜够多了，你是打算做桌满汉全席出来吗？”
杜招笛停下脚步，回头瞪她一眼：“怎么说话的？供你吃供你穿供你上学，让你炸个排骨还有这么多话出来。让你读书不是读来跟我斗嘴的，翻面！看着点！”
冯铓可以说，很会做吃的。
她爸还在世的时候，是家里厨房一把手，冯铓很喜欢跟着打下手，一来二去，学了不少厨房手艺，甚至有的菜，她做得比杜招笛还好吃。
这会儿她站在油锅前，心不在焉地给排骨翻面。便宜弟弟杨奇奥在客厅玩他的遥控赛车，不时发出几声刺耳高亢的笑声。
冯铓透过防盗窗看过去，隔壁晚归的农民工提着一袋卤味，收摊的卖菜老人挑着担子，混社会的不良青年勾肩搭背三五成群……巷子里不知谁家又放起了戏剧，在咿呀作响的奇特腔调里，这些形形色色的人踏过一地如雪的月光，走到路灯照耀不到的地方去了。
冯铓发着呆，直到肩头被人点了两下，才如梦初醒，转过了头。
点她的那人看着年纪比她大不得了多少，染一头短短的绿毛，像在头上铺了一片人工草坪。
他叼着一根烟，很年轻的面容，却很堕落的形象，仿佛喝醉了，含糊不清地问：“小孩，厕所在哪里？”
那口烟冲着冯铓的脸，直直喷了过来。
冯铓没准备，猝不及防吸了一大口进去，给臭了个呛。
“咳……”她咳得眼圈微红，眼角泛起一点水光，一股怒火从内心蒸腾而上，握着筷子的手用力攥紧，用力到青筋微微凸起的地步。
她侧过头，没有说话，表情冷淡地指了指厕所的方向。
绿毛嘟囔着走开，一边走，一边喉头涌动，往地上吐了口痰。
垃圾，冯铓在那一瞬间清晰地想到，我生活在垃圾堆里。
*
那群人的狂欢到深夜还没结束，喧闹和吵杂隔了一道门也没减轻多少。炸排骨送上桌后，新一轮的划拳又开始了。
冯铓坐在卧室床上，把今天在理发店赚到的钱一张张抚平，手指珍惜地抚平每道褶皱的痕迹，最后把它们在日记本最下面夹好。
借着床头灯明黄的灯光，她在日记上，一笔一划抄欧亨利的句子——
人生，是个含泪的微笑。
字迹锋利，宛若刀刻。
作者有话说第4章 C4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