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你的心事》栗子秋

27、你的

　　严娇低着头一路小跑到小区门口才停下。脸还是发烫，她以手作扇给自己扇风，腮帮子鼓得圆圆，眼眶还有些湿意。
　　太丢人了吧，只一句话就紧张到要哭出来。
　　小姑娘在心底暗自抱怨，穿着小皮鞋的一双脚不安分的踢着路边的小石块，双手紧紧攥住裙摆，微微发颤。
　　手心湿透了，连裙子上也留下了一点印渍。
　　她有些懊恼，觉得自己的身体的每一处都僵直得厉害，甚至连心跳呼吸也变得困难起来。
　　心里那头小鹿快撞死了。
　　许星锐出来就见到小姑娘一个人对着门口的灌木丛耍小脾气，气鼓鼓的样子跟金鱼似的。可严娇的一举一动在他眼里都和这天气一样可爱，嘟嘴是，跺脚是，攥裙子也是。
　　就连人家哭，许星锐可能也会觉得可爱。
　　“你再抓一下这树可就死了啊。”许星锐在一旁观望许久，终是忍不住上前去捏了把严娇的脸，然后往自己车子所在方向走去，“快走，我都要饿死了。”
　　许星锐随口说的话在严娇听来就有那么一回事了，她忙转过身小跑跟上去，动作轻巧的上了座，还给自己扣上了安全带。
　　怎么说，她现在那个姿势，就像是小学第一堂课，班主任教大家要怎么坐才够端正一样。
　　肩膀打开，背挺直，手心朝下搭在腿上，目视前方。
　　这是哪里来的小朋友，怎么这么可爱。
　　许星锐失笑，眼睛弯成好看的形状，眼睫浓密似羽，在眼睑下方轻轻打下扇形的阴影。
　　“小朋友，放松点，又不是第一回坐我的车。”好不容易才止住笑意，许星锐左手搭着方向盘，脸朝副驾驶上的严娇凑得极进，“乖，听话。”
　　又惹得小姑娘一脸通红。
　　他忍不住打趣道：“你怎么最近老脸红，是就对我这样还是对男孩子都这样啊？”
　　拖腔带嗓，又停顿了一下，“你总不是真喜欢上我了吧？”
　　以往这个时候，严娇都会非常义正言辞的反驳并且再把自己骂一顿，可今天，严娇没有说话。她只是死死牢牢的盯着他，想张口说话，却讲不出半个字来。
　　许星锐哑然，喉结一上一下动着，他在想怎么措辞才比较合适。他不是瞎子，自然看得出严娇看自己的眼神不一样了。
　　良久，他叹了口气，似妥协又似还有其他意味：“严娇，你还小，不要着急。”
　　像是在对她说，也是在告诫自己。
　　因这一意料之外的插曲，一路上两人都很沉默，吃饭也静的只剩碗筷交接的声响。
　　许星锐是真饿着了，足足吃了两大碗饭，严娇确实兴致缺缺，装米饭的瓷碗只陷下去一小块。
　　“怎么就吃这么点呢，你还在长身体。”许星锐夹了几筷子严娇爱吃的菜放在她碗口，半晌不见动静，只好自己接过来吃掉。
　　浪费食物可不是个好习惯。
　　“许星锐，我会长大的。”
　　严娇突然认真的样子有些惊到许星锐，不过他还是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待嘴里的食物咽下后还拿纸巾擦嘴。
　　“你要等我。”
　　小姑娘的声音有些抖，眼眶也湿湿的。
　　她就这样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会长大这句话，眼神倔强而又真诚，有那么一瞬，许星锐觉得这双眼睛望进自己心底了。
　　在这个烟火气息浓厚的小饭馆里，背后是餐馆嘈杂的人声。严娇一遍一遍的说，一遍又一遍恳求许星锐等自己。
　　从始至终，眼神坚定又明亮。
　　这也是后来，他一遍又一遍回忆起的一幕。
　　才十五岁的小姑娘，在这会儿，就敢为自己双手捧上她上尚为稚嫩，但是柔软的一颗真心。
　　晚上的电影，许星锐没什么心思看，心和大脑都还乱糟糟一团。
　　他是对严娇有好感的，只是这份好感，会坚定上升为独她一份的喜欢与爱吗？
　　他的家庭没人教会他关于感情的任何事，他不敢轻易下定论，也不忍心，辜负小姑娘的一片赤诚。
　　再等等吧，等他能清晰地认识到喜欢与爱的界限，等他有勇气面对这一片赤诚，一定牢牢将她抱进怀里。
　　今生今世，我奉陪到底。
　　电影播到片尾，漆黑的影厅霎时间亮起了灯，大部分人群有序地离开了，还有小部分人没动，在等彩蛋。
　　严娇坐在位子上没动，许星锐也没有。
　　氛围有些沉默。
　　小姑娘眨巴眨巴眼，才知道自己不知不觉中哭了，抬手一摸，湿漉漉的。
　　她抽了抽鼻子，伸手到兜里摸纸巾。
　　许星锐注意到这边的动静，转过身来看她。见她一双眼红红的，心口紧缩了一下。
　　不会是被自己弄哭的吧。
　　他这么想着，有些为难起来。毕竟他害真没有哄女孩子的经验，还是在哭的那种。
　　“刚才进来的时候我看到边上有家游戏厅，我们……一会儿过去？”
　　他试探着出声，眼睛一直锁着严娇，咽了口唾沫。
　　“好……”
　　严娇抽抽噎噎地应着话，很用力地点头，但不知道为什么，这眼泪，就是流不干净。
　　她抬手一遍又一遍地擦，可她擦去眼泪的速度还没有流出来的快。最后她干脆不擦了，自暴自弃一般，哭出了声。
　　“为什么那只狗最后死了，它好可怜。”
　　狗是电影里的狗，但严娇知道自己为什么哭。
　　她哭自己，为什么不能再快一点长大，长大到，能轻而易举追上身边的这个男人。
　　而不是像现在，只能仰望着他，甚至是在同他对视的时候，两人之间还隔着无法跨越的鸿沟。
　　严娇今年十六，但许星锐已经二十一了。相差的那5年，是严娇所无法触摸了解的距离。
　　他们之间，真的相差太多了。
　　许星锐慌了神，他头一回见到小姑娘哭成这样。手足无措间，脑海里唯一的想法，是抬起自己两支僵硬的手，让这个小泪人圈进自己怀里。
　　“好了好了，娇娇不哭了……”
　　他半垂着眼，表情暗暗的，嘴角崩得僵直。
　　他懂那种差距过甚的无望感。
　　可是严娇还太小，他自己也不能够清楚的分析自己对她的感情到底是对妹妹的关爱更多，还是就单纯的喜欢。
　　影厅里的人走光了，工作人员在座位的过道里催他们离场，再过几分钟下一场的观众该进来了。
　　许星锐干脆将怀里的人抱起来，一边下楼梯一边和工作人员道歉。怀里的人不说话，仍在小声抽泣着，他的胸口被眼泪浸湿了一块，贴着皮肤，有些凉，却又滚烫。
　　“还去电玩城吗？”
　　许星锐把人放在影城的休息处，坐在严娇边上给她递纸巾，不由得笑出声来。
　　严娇：……
　　“你笑什么？”
　　刚哭完，女孩的声音还是哑的，带着一点鼻音的哭腔，拿那双红肿的眼睛看他。
　　“没什么，”他笑着，抬手摸了摸严娇的头，“我们去抓娃娃吧。”
　　“我不要。”严娇瘪嘴，“小朋友才玩那个。”
　　“你不就是小朋友吗？许星锐哥哥家的。”
　　这句话大概是戳到了严娇的痛点，她狠狠瞪了许星锐一眼：“我不是你家的小朋友。”
　　然后起身管自己往外边走。
　　许星锐无奈，也只能大步跟上去。
　　他也好奇，为什么自己遇上严娇，就能有这么好的脾气。
　　“那你想玩什么呀？”
　　“……赛车。”
　　“你会吗？”
　　“你别小看我。”
　　“行，那我拭目以待。”
　　许星锐没想到小姑娘玩游戏这么厉害，看操作完全不是一个新手，她超过了一辆又一辆，最后甚至是破了纪录。
　　一轮结束，严娇放开方向盘，靠在座椅背上大喘气。
　　许星锐把玩着火机，挑眉坏笑：“这么厉害，比一盘？”
　　“好。”
　　虽然差距不大，但许星锐还是凭借着2秒的优势赢了比赛。严娇腹有怨气地盯着他看，嚷着“不玩了不玩了”。
　　“那送你回家？”
　　严娇静了一瞬，嘴巴撅得老高：“哦。”
　　许星锐的车开不进严娇的小区，只能停在他自己小区的车库里，再走着把人送到楼底下。
　　夜风习习，还能听到一两声蝉鸣。夜空里，星星眨着眼，闪着细细的光辉，路灯下飞着两只飞蛾。
　　“不用送你上去？”
　　许星锐正对着严娇站定，一只手插在裤兜里，低头瞧她。
　　严娇摇头：“不用了，就到这吧。”
　　“那我走了？”
　　说这话，许星锐脚尖一转，打算离开。
　　严娇看他欲作离开的表现，心脏疼了一瞬，呼吸也跟着乱了。
　　就好像是他这么一走，连着他们两人以后，也就没干系了。
　　她不知道自己当时在想什么，唯一的想法就是，想和他再多呆一会儿。
　　“等一下——”她往前跨了一步，抓住许星锐的袖子，“再……多陪陪我吧。”
　　如果仔细看，就会发现，严娇攥住许星锐的那只手，伴随着她的呼吸，微微颤抖着。
　　许星锐回头，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抬手指了指一旁众多健身设施里的秋千：“陪你玩会儿？”
　　严娇点头。
　　不管做什么，就算是干站着也行。
　　她想和这个男人多待一会儿。
　　她承认，不论什么时候，她都贪恋这个人身上的温度。
　　严娇坐到了秋千上，嘎吱一声轻响，然后身体被不断推高，再落下。
　　夜风穿过发隙，许星锐站在后头隐约能闻到属于少女的发香。
　　很安静。
　　安静到严娇开始担心自己过于喧嚣的心跳声会不会被身后的那人听到。她紧紧攥住胸口，闭着眼，秀气的眉毛纠成一团。
　　许星锐轻轻推着秋千，上半身往前倾，那股香味更浓了：“怎么皱着眉？会变丑的。”
　　小姑娘赌气：“变丑就变丑好了。”
　　反正你也不喜欢我。
　　只是话刚说出口她就后悔了。她张嘴哑然，然后又似懊恼，揪着头发不肯松手，也不皱眉了。
　　许星锐临走前没多说什么，只是站在那里，盛着万千情愫的眸子垂下来看她，抬手刮了刮严娇的鼻子。
　　“快些长大吧，你。”
　　严娇捂着鼻子愣了半天，望着那人远去的背影，直至看不见了，才小声说着，“知道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