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青梅》橙以

16、第十六章

　　茶几桌面摆放着几个喝水用的小茶杯，舒越将剥了一半的橙子放在杯子顶端。
　　他抽出一张纸，三两下揩干净指尖沾到的汁液。接着取过手机，进入陈初遥在看的群聊。

　　只一眼，他就将事件的来龙去脉猜了个七八成。

　　“发吧。”舒越淡声道。
　　说句没什么同学爱的话：“你就算现在不发，林森看见后，选中这张的可能性超过九成。”

　　多青春啊。

　　“……”
　　陈初遥无语：“哥，你对青春是不是有什么奇怪的误解？”

　　这不明摆着的黑历史吗？

　　舒越从不无的放矢：“一个人的黑历史叫黑历史，一群人的黑历史，那就是青春。”

　　十三四岁、初一，无论是从心理还是身.体，彼时的他们都正经历着一场蜕变。
　　变声期、公鸭嗓、叛逆期、自我意识觉醒、性征发育、青春痘、迷茫、无措、不安、生机勃勃。

　　舒越让她仔细看看：“不青春吗？”

　　“……”
　　“……”

　　小半分钟的沉默过后，在班里同学欢快的起哄声里，陈初遥选取好照片，上滑发送。她低声而沉重地道：“乐霖，对不住了。”
　　他的那张图片，确实有股子那个年龄段特有的活力，大开大合，肆意而张扬。他遥遥冲向终点，将对手通通甩在身后，哪怕还没真正胜利，那张因疲惫而扭曲的脸上已然写着四个字：

　　“老子牛逼”。

　　跑姿野也是真的野，瞧着活像是在精神病院被关了个百八十年，可算是等到了老天开眼。
　　又像是那还未齐天的孙猴子，破石而出以后，欢快地在海边撒欢，快乐地跑成了表情包。

　　陈初遥已经能想象到班级群里‘哈’字布满半片天的盛景了。

　　【哈哈哈哈哈哈什么啊这是！@乐霖最帅。】
　　【哈哈哈哈哈哈哈你这腿也抬太高了吧，这是打算在操场上和人比高抬腿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一脚塌空——】【我就要飞起来啦！】

　　乐霖：【去去，边边呆着去，没看见哥我遥遥领先吗？】
　　他的心态好，来来回回将自己欣赏了个遍，啧啧称奇：【我好歹是在为班级荣誉挥洒汗水呢，你们都把照片放大，右下角有惊喜。】

　　【卧槽！这不是我印象里的数学课代表！】
　　【哈哈哈哈哈大佬，你的走姿好妖娆啊大佬！】

　　托乐霖拉人下水的福，数学科代表被迫加入战场。
　　科代表也是个玩得开的，有的人明面上是数学老师御用的工具人，最擅长的科目却是语文。数学课代表的口才极佳，大学入学后，还申请加入了辩论队，此时三两下便将群里的气氛炒到了顶峰。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一群学生刚笑话完他的奇行种走姿，转头就被他撺掇着，上陈初遥这里自动自主自觉地申请黑历史。
　　美名其曰：【回味回不去了的曾经。】

　　陈初遥围观完全程，目瞪口呆。

　　“做什么呢这是？”舒越笑问。
　　陈初遥翻看与数学课代表的聊天记录，开玩笑：“我得看看，我有没有得罪过他。”

　　舒越低笑：“怕什么，我还能让你吃亏？”

　　对哦，有哥在。

　　陈初遥安心了。

　　群里叫唤得欢，@陈初遥的消息层出不穷。
　　陈初遥盛情难却，想到各位热血上头的同学冷静以后的表情，同情异常，很难不会悲痛欲绝地笑出声来。

　　该！
　　都是自己皮的。

　　何况真要轮，那也轮不到陈初遥有负罪感。
　　这玩意儿就和学生时代，总有人向往真心话大冒险一样，都受控于相同的分享欲。

　　真心话是一些话憋在心里久了，巴不得有人能递给自己一个正当开口的由头。
　　有心上人的也好，没心上人的也罢，但凡起了脱单这个心思的，无一不想通过这个游戏，拉进与对方之间的关系。

　　——我有喜欢的人哦，你猜是不是你呢？
　　——我还没有喜欢的人哦，你猜将来那个人会不会是你？

　　“你很熟练嘛。”舒越突然说道。
　　“还好吧，以前被拉着玩过几次。”这位是另类的钢铁直女：道理我都懂，我甚至还能给你们分析一波原理，只要别来看我实操就行。

　　陈初遥很自信，下巴一昂，胸脯一挺：“她们总喜欢找我做参谋长，我可是情感大师！”

　　屁的大师。

　　舒越笑容和煦：“我听不得这种鬼话。”
　　“怎么就鬼话了！”陈初遥不服气：“哥你要是不信，你大可以上女生宿舍群里打听打听。”

　　舒越敬谢不敏：“谢谢，不用了，我又不是变态。”

　　“那你要怎么才能相信？”
　　“怎么我都不会相信的。”舒越笑着，缓声说完，又道：“还是说，你的情感大师，是指将追求者当成是来找茬的？”

　　舒越说的是几个月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陈某枉顾自己医学生的身份，憨里憨气地同时报选了学生会与团支书，从此开启了自己水深火热的一个学期。

　　开学那会儿事都多，宿舍青志的小姐妹忙到凌晨才回来。
　　还得肝活动申请与策划书的陈初遥不想打扰她的睡眠，挎背着电脑包，独自出宿舍门。

　　去哪里呢？
　　食堂人挤人、图书馆太远，陈初遥盯上了对面教学楼没排课的空教室。

　　前一个小时，教室内只有零星几个人。

　　一个小时过后，一个男生在窗外反复徘徊，挣扎犹豫了许久，一咬牙，抱着书本走了进来。

　　他坐在了陈初遥的斜前方，陈初遥正忙着呢，只在他路过时抬了一下眼睛。
　　就这一眼，陈初遥察觉到了他在盯着自己看。

　　“？”

　　这人谁啊？不认识。
　　难道是自己敲键盘的声音太大？影响到了他？

　　不应该啊。

　　陈初遥买的电脑自带静音键盘，为了缩小灰尘对于电脑的影响，她还贴心地贴上了键盘膜。
　　众所周知，键盘膜也有降噪的功能。

　　至于她手边的蓝牙鼠标，那就更不可能了。
　　不说以这小东西的静音程度，摁动时，好歹也隔了个两三米的男生听不听得见，他进来后，陈初遥压根一次鼠标都没动过。

　　教室里带电脑作业的好几个呢，这人为什么不去盯别人？

　　想不通，那就不想。
　　工作都要做不完了，人活着何必要有那么多的好奇心。

　　陈初遥低下头，收回了外放的注意力。
　　电脑界面被切割成为三个大块，左上角是与舒越的聊天框，左下角开着十几个浏览器，右边是做到一半的策划书。

　　舒越回答了她的几个求助问题。
　　陈初遥结合他的回答，对策划书进行了修改。

　　毕竟是公共场合，陈初遥敲键盘的力度更轻了。

　　可那个人还在往这边看，频率越来越高，眉头越皱越紧，嘴张张合合，想说什么，又一次次强行憋了回去。
　　他回头一次，陈初遥的力度就减轻几分。她动作一减轻，那人大抵是纠结完了，又将脑袋扭了回去。

　　到了最后，陈初遥堪称是抚摸着键盘，给舒越发消息。

　　她是真的觉得莫名其妙，气得不行：【哥！我好像遇到神经病了呜呜。】
　　陈初遥：【他肯定是对我有意见，表情那么凶做什么，我又不吵！】

　　陈初遥觉得委屈：【前排还有小情侣在打情骂俏呢，这里又不是自习教室，我都没有说什么，他老瞪我干什么嘛！】

　　舒越对她进行安抚，顺便询问事件的具体细节。
　　她的报告自己也参与了修改，舒越对她的修改进度心里有数：【改得差不多了吧？先回宿舍吧。】

　　【好。】

　　陈初遥刚要收拾东西，那人在纸上唰唰写了几笔，拿着纸条，雄赳赳气昂昂地‘杀’了过来。

　　【？！！】
　　【怎么了？】
　　【他带着小纸条过来了！】

　　舒越觉得不对劲。
　　舒越觉得很不对劲。

　　结合起前因后果，抛开情感因素，单纯地将这件事情在脑内捋一遍——

　　“诶？舍长，你要出门啊？”舍友询问：“不再睡一会儿吗？”
　　舒越将雨伞放回原处：“没，想了想算了。”

　　没必要出门了。

　　比起过去隔壁A大看他的小青梅。
　　还是先同情同情那个素未谋面的男生，那颗碎成渣渣了的春心吧。

　　陈初遥为自己辩解，她觉得这次误会，绝对不是自己一个人的问题：“这算事出有因嘛，ddl赶报告，我心情本来就暴躁，他还做这么容易让人误会的举动。”
　　有一说一，对她造成困扰了。

　　她冥顽不灵，始终坚持自己作为‘情感大师’的尊严。

　　“那次是意外。”陈初遥强调。

　　舒越好脾气地应允。
　　他笑容不变：“那行，不说这次。”

　　上帝若是关上了你的一扇窗，将为给这扇可望而不可即的窗，安上最美的饰品。

　　陈初遥唇红齿白，又爱笑，打小就招男孩子喜欢。
　　类似的事情舒越随便一搜罗，就能从记忆里翻出来一箩筐：“打小就想要学医了吧？还记得几年前人家小伙子从兴趣爱好入手，聊着聊着想和你说土味情话，问你说两颗真心如果想要交换的话需要多久，你回答了人家什么吗？”

　　心脏移植手术大概需要十个小时。

　　“人家估计是哽住了，好半天又说自己现在心跳很快，笑着问你第一次心动是什么时候。你连参考书都不用翻，精准回答——”
　　一般人的第一次的心动都在娘胎里，浮动在17-20周之间。

　　“还有之前青志活动，人家和你搭讪要微信，你又回了人家什么？”

　　感谢您的热情参与，本次活动只需要扫描这个二维码，填写一些数据就可以了呢。

　　“以及……”
　　“……”陈初遥一把夺过舒越手里的橙子，将其剥开，一分为二，再将其中一半塞进了舒越嘴里。

　　可以了可以了。
　　她认清现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