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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低到尘埃应该是心如刀绞 ...

  •   沙漠酒馆的气氛有些微妙,雀儿面前是完全陌生的弟弟。
      亚当显然很想表达些什么,可是,这一次他没有在公众面前的舌灿莲花,他不确定姐姐想听什么,讨厌听什么。
      良久,雀儿吁了口气,“亚当,你想喝茶吗?”
      亚当愣了愣,看了看空空如也的台面,“姐姐,你要喝茶吗?我会泡茶。”
      雀儿点点头,亚当就开心的去吧台找茶叶茶杯。
      “弟弟……”雀儿极轻的声音念了这两个字,他打量着在吧台里那个高大的少年,或许此刻用少年来形容比较好,他就好像瞬间稚嫩了很多,自己的弟弟,原来,有个人跟我一半相似的血缘是这样的感觉……
      家人,雀儿从亚当身上看不到这点,他真的是陌生的,完全的陌生。
      亚当泡里两杯红茶,摆了两片青柠,雀儿笑着接过放桌上,却没有喝,“你找我有事吗?”
      亚当诚实的点点头,“嗯,姐姐,我很想你。”
      雀儿觉得这句思念的可信度实在太低了,不由得摇摇头把玩着茶杯的把手,“你从来不曾见过我,怎么会想我?”
      “我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你。”亚当说,“在我听得懂说话的时候,母亲就告诉我你的存在……母亲说你是我们家的秘密天使。”
      母亲?秘密天使?雀儿心想,多么嘲讽说字眼,怎么会有一个女人如此自负,把自己曾经抛弃过的孩子,依旧当成炫耀的资本。
      雀儿推开那杯她并不喜欢的茶,满不在乎的说:“不要告诉我,她快死了,所以你来找我。”
      亚当顿时哑然失笑,他沉默半晌,郁郁的吐出一口气,这才低缓的开口,“上个月,母亲自杀未遂……我来中国之前,她刚刚出院。”
      雀儿忽的抬眼,刚刚不屑的神情被惊诧代替,对面的亚当明明挺拔的身体,这会看上去有点颓废,他垂着头,双手握虚拳靠在桌沿上。
      这是个很好的孩子,很会爱家人的孩子,雀儿是这么判断的。
      她的心总算有些柔软,悠悠的问,“为什么?”
      亚当再次看着自己的姐姐,“姐姐,你了解母亲吗?”
      这是个天大的笑话,她才降世不久,还没来得及认识那个女人,她就把自己的孩子以及恋人一起抛弃了,怎么可能了解。
      所有的信息只不过来自于,自己痴情的父亲那些美好的回忆,她甚至怀疑那些回忆会不会是父亲自己的幻觉。
      亚当似乎并不知道这一点,他看上去急切的想知道答案。
      “你不知道我刚出生,便已经没有母亲了吗?”雀儿哑声反问。
      他是真的不知道,他一直觉得自己的母亲抛弃姐姐是有苦衷,不得已的,并不曾料想,这个母亲在姐姐的生活里从来没有当过一天母亲的角色。
      亚当思绪繁杂,脑子里翻江倒海,他看上去难以置信,又显得那么失落。
      他突然意识到,原来,母亲说雀儿是秘密天使的意思。
      那个秘密是母亲犯下的“罪”,实在难堪,所以她会编出更多美好的想象,以至于在亚当成长的时候,她再说起雀儿的时候,是一种十分自欺欺人的爱和不舍。
      亚当不得不面对被母亲欺骗的事实,可是他已经长大了,知道如何驾驭好理性和感性,“姐姐,因为我,所以你没有来母亲对吗?”
      哪怕雀儿明确的告诉他,不要叫那个称呼,可这亚当也是固执得可以,姐姐就是姐姐,一定是姐姐!
      “跟你没关系。”雀儿本可以冷漠一点,完全不理会亚当这句带着卑微的歉意,不知道是不是那种血缘情亲的古怪东西作祟,她却脱口而出安慰的话,“是因为你的家族,也是因为她的贪婪,跟你没有关系,你不必这样。”
      并不是什么苦衷,也不是什么艰难抉择,只是一个女人单纯的爱慕虚荣。
      她一开始遇到雀儿父亲的时候,或许是爱吧,或许想过就这么过一生吧……偏偏她运气好得离奇,一个富家子弟爱上了她,那是金碧辉煌的人生。
      她过够了悲苦的日子,她所认为的悲苦是贫穷,有多少女孩曾经幻想自己是公主。
      眼看,就要实现了,所以她毫不犹豫的抛弃了她当时的男人和孩子,没多久举行了一场盛大的婚礼。
      就是因为这场婚礼万众瞩目,雀儿的父亲才会亲眼看到她成为了别人的新娘。
      那个男人在伤心欲绝之后,竟然还会想,她不是失踪了是更幸福了,这样很好。
      爱一个人真的能低到尘埃,再开出花来吗?荒唐,太荒唐了,会这么想的那个人必定是心如刀绞的。
      “可是她不快乐。”亚当眼底里有水雾,“我知道你们会怎么想,一个嫁入豪门的女人,每天锦衣玉食,应该知足了,还有两个似乎是优秀的儿子。”
      这话说得很是谦虚了了,雀儿有两个同母异父的弟弟,一个是眼前的亚当,还有一个小几岁是学医的,经常在各种医疗落后地区做志愿者,是个闪着光的青年。
      雀儿有点意外,倒不是说起那个女人的事情,而是亚当的汉语水准,听到这里,差一点忍不住想插嘴问是怎么学的中文了
      可又看亚当满脸的哀愁,实在不妥,便忍下了,继续听着他说下去。
      “我以为,母亲曾经跟你生活过一些日子……如果我先前的话引起你的不悦我道歉,我不够了解你,姐姐。”亚当说。
      雀儿怔一下,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先摇头。
      亚当勉强的扯了扯嘴角,“也许母亲年轻的时候真的觉得奢华就是幸福快乐吧,但是她很快发现,豪门并不是一个可以轻松喘息的地方。”
      这个雀儿可以猜测得到,一个吉普赛流浪的跳舞女郎出生的女人,嫁入了一个古老的贵族之家。
      她没有受过正统的教育,空有美貌,似乎爱人是她唯一的依靠,她只能仰仗他活着,不断的取悦他,对待其他人她就像个带刺的玫瑰,哪怕她什么都不做,在对方眼里也是争锋相对。
      自然活得不够痛快,爱人的激情褪去,变得多疑,失去耐心,所幸她有了儿子,这让她好过了很多。
      “姐姐……”
      “我不想去看她。”云雀直接打断了亚当的企图,“抱歉,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不觉得她可笑吗?”
      亚当蹙起了眉,苦恼得捂住了脸,“可是,她终究是母亲啊!”
      “亚当,你很爱你的母亲对吗?”雀儿道。
      闻言亚当原本想纠正雀儿的说法,想表达一下这是他们两共同的母亲,可一抬眸就是雀儿冷淡的眼神,也就咽了下去,只剩讷讷的点了点头。
      雀儿,“她以前靠幻想来安慰自己,如今幻想不起作用了,她必须直面自己的罪孽的时候却选择了逃避,不是吗?”
      亚当知道自己说不过姐姐,很多事情一旦一个人放弃了,再想弥补就难了,往往都一厢情愿自以为是的赎罪,就像姐姐说的,他的母亲自始至终或许都没有勇气直面自己的错误,只能选择一个极端的逃避,可终究他在她身边长大,于心难安。
      他犹豫片刻跟雀儿提了个很谨慎的要求,“姐姐,我能跟你合张影吗?”
      雀儿愣了愣,忽的笑起来,“上一次,这么跟我说的人被我果断的拒绝了……”她故意停顿,注意到亚当神色的变化,又说:“不过,你叫我姐姐,我就答应你。”
      哎……看似那么硬的心肠,还是没忍住动摇了一下。
      ……
      这边兹然作为谢千里的私人助理第一次跟着出了个外勤。
      兹然只是没想到自己会有进入监狱的一天,当然,是为了探视那位即将赴死的客户。
      谢千里之前跟他说过一些,这个人杀人抢劫非法拘禁,坏事做尽罪有应得。
      出于个人情感考虑,兹然不太愿意为这样一个人工作的,工作是谢千里接下的,他说在死亡面前众生平等。
      谢千里说这话的时候,兹然觉得他好像有些阴沉,这话好像不是出自善意,既然不愉快,为什么要接下来呢,那个工作在论坛上放了好多天了,都无人问津,大家应该都查过委托人的背景了,可能觉得这样一个人配不上那些美好的句子。
      前一天,兹然问过雀儿,关于谢千里为什么愿意接这个案子的事情。
      雀儿只是冷冷得道,“他接下来了又如何呢,你想知道跟去看看就好了。”
      今天兹然全程话都很少,要以往来说,谢千里总会找他说说话什么的,监狱在郊区,路程有点远,开了一路,谢千里最多说了五句话,每句话还不超过五个字。
      兹然强烈感觉到,今天这个面见委托人的事情十分不寻常。
      果然,他的预感应验了。
      他们在戒备森严的会客室隔着玻璃见到那位众矢之的的委托人,兹然看过他的照片,本人要更加瘦小一点,他就是那种丢在人堆你一定看不见的人,这么一个没有特色的人有一天出现在通缉犯社会毒瘤这类专题的内容里时,你就不得不注意他了。
      他不能忽视他眼底的恶意,他看上去像个恶魔,而这个恶魔让兹然很不安。
      “你快死了?”谢千里忽然平静的问。
      兹然怀疑自己看错了,谢千里嘴角是勾起的,他在问生死的时候有种古怪的笑意。
      对方干笑两声,“你就是为我朗读的人?”说话很是虚弱,他已经没有任何希望了。
      “不是。”谢千里干脆的说出这两个字。
      兹然猛得看向他,满眼的错愕,正欲开口说些什么,又听谢千里说。
      “几年前,你进入XX小区,为了十万现金和一堆不值钱的珠宝杀了一对母女,你应该记得……那个孩子才满月。”谢千里冷笑一声,“我只是来确认一下,你真得要死了,我也就安心了。”
      说完话多一秒都不给对方,他拿好东西起身离开,兹然忙不迭的追上去。
      到了监狱外面,谢千里找了个僻静角落抽烟,兹然一直在想刚刚谢千里说过的话,难道那个人的罪行里有谢千里认识的,也能是很亲密的对象……
      “我妹妹……”谢千里突然开口,他灭了眼,眼睛红了,但说出的话还算得上镇定,“他杀的人是我妹妹和她刚出生的孩子……我就想知道他真的要死了,他就应该死谩骂里。”
      “千里哥……回去的时候我开车吧?”兹然温声道。
      谢千里笑了,天刚刚露了一丝光下来,兹然就在那片光里,他很感念兹然没有说那些已经听了够多的安慰话,兹然只是安静听他说完话,在温柔的拉他一把。
      “兹然,我今天是不是不太正常。”谢千里问。
      “有点。”兹然老实的点了点头,“所以,我估摸着,还是我开车好了,我暂时还没有跟你同归于尽的打算。”
      “好。”谢千里把车钥匙给他,“正巧,我也没有,你开吧!”
      路上,兹然听到谢千里做了几次用力的深呼吸。
      “千里哥,你发完脾气吗?”兹然问,“我觉得你这脾气发得有点幼稚,不过,换成是我,我可能还得砸玻璃,哈哈哈……”
      “其实过去好多年了,最痛苦的时候也熬过去了……我记得那个时候我父母备受打击,一蹶不振,没多久我父亲就走了,我母亲还没从一个事件里缓过来,又来一个……她真的撑不住了,就像一夜之间爆发了阿兹海默一样,她什么都不记得了,就像个孩子,是每天要告诉她我是谁,她一直叫不出我的名字,我就一遍一遍教她……知道她离开都能重新学会谢千里三个字。”谢千里叹了口气,身体微微倾斜,手肘枕在车窗边沿。
      他从来没有想过把这件事跟谁说,可是今天兹然陪着他,他本来是可以拒绝的,但是内心还是期待这天身边有个人。
      约摸就是“我也会脆弱”和“我也需要陪伴”的那种心情吧!
      兹然看着外面的路况,看似漫不经心的念叨着,“怎么这么多红灯?”
      谢千里也顺着往外面看过去,那个红灯刚刚进入十秒倒计时,谢千里慢悠悠的说:“兹然,有没有人说过,待在你身边,什么也不干什么也不说,就是待着,也挺治愈的。”
      “哇!”兹然惊奇道,“我还有这等功能呢,那老板有没有考虑我提前转正的事,助理就助理了,前头加上实习两个字多不好听啊……话说回来,我还有点遗憾,本来以为我能如愿听到你朗读了……哎,下回,咱的工作能不能正经点。”兹然又开始了标志性的念叨。
      “嗯,我成全的……都成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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