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终朗读者》银月公子

10、你清空了你的花篮

　　估摸着时间，兹然从对面回来，路上还特意拐过去看了看片场，发现已经在收工了，演员不见了，凑热闹的人群也散了，他心里正高兴，接下来可该太平清静了。
　　进厨房一看，冰箱上的便条已经没了，里面的黄桃也不见了，于是给雀儿发了个微信，不过他思前想后还是如实告知了。
　　这万一要是雀儿愿意承了谢千里这一恩，也记他个好，对于缓解之后关系还是很有作用的。
　　很快，雀儿只简短的回复了一下，“好，我马上来。”
　　而后她又对文宇说:“我要到店里去一下，你……”
　　“我自便，怎样？”文宇道。
　　“好。”
　　雀儿刚一转身，文宇立刻出言叫住了，“雀儿。”
　　她闻言回头，“怎么？”
　　“你放心，你回来的时候，我还在。”文宇温柔的说。
　　雀儿动作一滞，心跳霎时间一顿，半晌才道，“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不放心？”
　　文宇垂下头，没多久又抬起来，伸手往自己额前的头发揉了揉，眼神有些涣散起来，说话想每个字都拖长了半拍，“没什么，只是舍不得你失落……我想多了。”
　　雀儿心软了下来，她走至文宇身边蹲下，以便于他平视，“你累了，我不在的时候你可以睡会。”雀儿突然情不自禁的伸手似要触碰那疲惫的眉眼，可到了半空手便停住了，虚虚的曲起手指握了个没什么力道的拳头再缓缓落下。
　　这时文宇一眨不眨的低头看着雀儿刚刚落下的拳头，右手动了动，而后靠近，从那个小拳头里勾出一根小拇指，温柔的在手心攥了攥，轻呵的笑了一声。
　　雀儿抿了抿嘴收回手指将手摆在身侧，又道，“我还有事，你休息吧！”说完，她指了指床铺，温声补充一句，“没关系的。”
　　这几天赶戏文宇确实是累了，再加之昨天晚上连夜补了戏，早上天未亮就起来准备了，拢共才睡了不到三个小时，不是一天而是最近这一个月的每一天都如此。
　　最悠闲的时候就是雨日，他走进沙漠酒馆，他大可找时间眯一觉，可是总不想浪费一个机会，至于是什么机会，他当时也没想明白，一度还归罪于自己休息不足出现的精神错乱，直到雀儿出现，所有的疲倦抛诸脑后，比高浓缩的咖啡因还有用，他前所未有的清醒，这样的概率其实就等同与沙漠下雨……
　　当一直紧绷的神经在某个实则陌生的环境放松下来的时候，所有过度饮用提神饮料的后遗症一触即发，便是加了数倍的累乏。奇妙的是这个陌生的地方给了他足够的心灵抚慰，所以可以无顾及的阖眼睡去，在得到允许以后，文宇强撑这游魂般的身躯去浴室洗了把脸，又好生把手洗洗干净，这才宽衣躺进余温未散的被褥里，不消片刻微鼾便起。
　　……
　　店里，老位置，雀儿抱着一杯热红茶。
　　“兹然，谢千里具体跟你说什么了？”雀儿冷淡的问。
　　“我觉得千里哥是在跟你示好。”兹然先不急着回答，试图缓和一下雀儿心里的抵触，雀儿一道严厉的目光飘过来，他只好讪讪闭了嘴。
　　“你跟他关系不错嘛。”雀儿冷冷的说。
　　这话暗指的是兹然刚刚脱口而出的称呼。
　　兹然“嘿嘿”干笑两声，“这不以后都是邻居了嘛，再说了，柳玥老师不也会天天见面哦，对了，我今天过去看了，好厉害，院子大不说，大大小小十多间房，前任租客蛮有品味的，院心还造了个景，挺雅致的，不过东西都搬空了，也不知道以前到底是做什么的……”
　　兹然就是这样，絮叨起来不光没完没了还时不时一惊一乍。
　　雀儿见状忙敲了敲桌面，言到，“我的客户到底什么情况？”
　　兹然忙收敛了呱噪，定了定神道，“是这样的，那位老先生的妻子过世都有半个多世纪了，小辈们的印象里就是两人一直相敬如宾，有商有量，没红过脸，没拌过嘴。”
　　“直接说但是吧……”雀儿一挑眉，干脆的把铺垫快进过了。
　　“但是，儿孙们觉得这位夫人总是长吁短叹，就好像对什么失望了一样，再后来查出重病，没多久就走了，按医生的意思，很多病情康复是要看病人自身的求生欲的，而这位夫人在得知自己有疾在身时，看似配合治疗，可情绪上一点也不积极，就好像，根本不想活了。”
　　“根本不想活了？”雀儿皱起眉头，思索着夫人的心理活动，“我记得她20岁不到就嫁给了老先生，还是自由恋爱呢，那个时代自由恋爱的不多，为此我印象深刻，怎么算也做了20多年的夫妻了，怎么会舍不得不想活了……”
　　“嗯，千里哥……”兹然是顺嘴，但是刚刚这个称呼引起了雀儿的不满，于是乎，他顿了顿，瞟了眼雀儿的脸色。
　　“一泻千里说什么呢？”雀儿追问。
　　“是这样的，他在夫人的遗物里找到一个日记本，被撕了蛮多的，家里人曾经见过夫人烧纸，想来就是烧日记把，所以剩下的不多，但是，还能推敲出不少东西。”兹然托腮面有苦恼，叹了口气，道，“雀儿，这位夫人失望的事情，可能是心里的爱情走下了神坛。”
　　“是期待的美好必须向现实妥协吗？”雀儿道。
　　“这对男女曾经极致的相爱，这点毋庸置疑，只不过，当面对柴米油盐，生活重压的时候，老先生先妥协了，他也不再在乎夫人今天是否貌美，碎花裙子该配什么样的头饰……”兹然把手机里刚刚谢千里给他发过来的照片展示给雀儿看。
　　照片是一个漂亮的少女，长发飘飘，别着一枚椭圆形的发卡，没有脂粉没有色彩千篇一律的工装服，但这并不影响她的美貌，她是好看的白月光。
　　“兹然，你知道吗？在某些时代，东方也好，西方也好，爱情是需要莫大勇气的，更别说自由恋爱了，可是，在命运面前人开始低头那位老先生，并非不爱妻子，只不过他被一个家庭责任给牵绊了，他已经把爱情埋起来了，他只希望家人过得好……这不是错的，错在于，当生活变得好起来的时候，他忽略了身边人从来放不下的殷切期待，这种忽略是一种习惯……就像很多人会说，都老夫老妻了，孩子这么大了还浪漫什么……偏偏有人还在等待……”雀儿把手机还給兹然，脱了鞋窝进沙发里。
　　“一开始应该也是山无棱天地合……此生不负的美好誓言，也曾经勾勒过美好未来……可是还有人信吗？”兹然按着自己的眉角失了神。
　　“有……他们信了，有些遗憾，后知后觉，要不然老先生为什么一直没再娶，终究也是追悔莫及，但是这些……到底他都是信了的。”雀儿道。
　　兹然淡淡的笑了，歪了歪头，“我突然想起一句话……从前的日色变得慢，车，马，邮件都慢，一生只够爱一个人。从前的锁也好看，钥匙精美有样子，你锁了，人家就懂了。”
　　“难得，你念得这么合我心意。”待一句诗最后一个字的韵味慢慢的消散了雀儿才开口。
　　“所以你有答案了吗？”兹然问，他说得是雀儿新工作的选题，“据说，老先生时日无多了……”
　　“我心里有答案了。”雀儿浅笑。
　　雀儿鼻子一酸打了个哈欠，眼角微湿，她若有所思的歪着，下意识的咬着自己小拇指的第一节指腹，突然一阵很淡的残香钻进她的鼻子，她狐疑了一会，方才记起自己手指曾被攥进文宇的手心。
　　见雀儿入神思量，兹然悄然起身重新去给她切碗黄桃。
　　一只温润的手背在雀儿的脸颊贴了贴，如蜻蜓点水一般，雀儿有些迟钝的扬起脸，刚刚晃神的模样还没来得及收回，以至于她的眼神看上去十分迷茫。
　　柳玥又在她鼻子上点了点，“怎么？”
　　“想一个故事。”雀儿眯起眼睛展颜，托腮淡笑，道，“人都很怕失望吧……不，最怕的是，又失望又舍不得。”
　　“你既要工作，我也不打扰你，我就过来看看，对了，沈青同意搬过来住了，还是你说话好使。”柳玥十分了然的说。
　　“也没说什么，她答应了就好。”
　　确实没说什么，她给沈青打电话，整个通话时间才一分20秒，也没说什么特别的，沈青只不过自知自己身体状况，希望不要过多的麻烦大家，这些疑虑打消了，她自然也是愿意过来的，雀儿向来有把心如钢铁化成绕指柔的内功，取决于她愿不愿意激活这项技能。
　　端着新切好的黄桃，兹然道，“雀儿，你那个客户应该很快就要跟你联系了吧？”
　　雀儿低头看了看手机，“已经联系了。”
　　兹然心中一激灵，“老先生他……”
　　“老先生还不到弥留之际，甚至神思清晰。”雀儿缓慢的闭上眼睛，“只不过，他希望自己明天晨曦的时候会离去，他说夫人明天晨曦的时候回来接他……明天是夫人的祭日，正是将亮的时候走的。”
　　“那岂不是……你……”说起来兹然有点“护犊子”，他为老先生惋惜，也顾及雀儿会不会休息不好，“要不，晚上我一个人看店吧，你先休息。”
　　“也好，晚饭的时候叫我……我先回后面了。”雀儿慵懒软绵绵的把自己从沙发上拔起来，慢悠悠的往后头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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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雀儿的房间除了文宇的呼吸声什么都听不到，他睡很死的样子，雀儿走过去从他手里把被子一角拉出来重新掖好时，他还是一动也不动，呼吸也没乱。
　　她悄悄的拿起了泰戈尔《最后的星期集》走到摇摇椅坐下，拉过一条薄毯搭在身上。
　　一直到晚饭时分文宇都没有醒，兹然根本就不知道雀儿屋里多了一个人。
　　文宇醒来外面的天已经黑了，屋里留了一盏小灯，他想傍近的人不在，似乎恍若梦境，这里的空气的确是雀儿的味道，他傻乎乎的坐了起来，靠着床头坐起来让自己一点点相信这是现实，他做了什么，不要脸的硬闯了别人的空间，干坏事的感觉让他有些窃喜，这一觉睡得实在太踏实了。
　　手机早早的搁了静音，他属于工作外沉默症，戏一拍完就与世隔绝了，刚出道那会他还会积极出席各种活动，到了如今，能安静的待着是他最喜欢的事情。
　　说来，也就父母经纪人问候一下。他照例跟经纪人汇报了下行踪，这个经纪人从他一出道就跟着，他也见证了她从单身到如今为人母，顺境逆境都经历过，彼此之间有一种亲人的默契。
　　当然，文宇对雀儿猛然而来的心思，也是逃不过她的法眼，玩笑归玩笑，她只是暗自担心，雀儿像是这纷扰俗世里的世外高人，文宇则处于纷扰的漩涡中，风马牛不相干的两个人，走在一起，总需要打破些什么，但是她不认为雀儿愿意牺牲掉自己的宁静，而文宇……又太身不由己。
　　好在，这个追星时代跟以前不太一样了，十来年前一个偶像谈恋爱结婚，狂热粉们能要死要活，现在粉丝们懂事多了，至少宽容了，也知道明星说起来也只是个凡人，让他们保留自身的喜怒哀乐是最基本的尊重。
　　她不打算劝什么，那个漂亮女人她自己也很喜欢，出于好意，她只是小心的提点着文宇不要给人家带去不必要的麻烦，能相处是最好，要保护好姑娘家家，文宇感念她，这也正是他所忧思。
　　文宇刚刚给自己父母打完电话，就听到开门声，屋里不够亮，他打开了床头灯，静待着佳人归来。
　　如果你能一直向我走来，我一定等着，安安静静满怀深情的等着你，直到你走进我的影子，彼时，我会捧住你的脸压到我心口，文宇就是这么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