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朝思灵》淼逍遥M

35、众生魂（十四）

　　由于晚上吃饭的时间到了，面馆里面的食客逐渐的多了起来，好在朝灵他们选择了一个角落，免于被打扰。
　　只有老板来看过他们一回儿，问他们还需要再点些什么吗？
　　毕竟这么光占着人家的地，就要了一碗牛肉面也不太好，于是朝灵又加了两瓶汽水，两三盘小菜。
　　看着李秀英的模样，斟酌着又加了一碗牛肉面，只不过让他晚些上。
　　老板走了，朝灵的手指不轻不重，十分有节奏的点着桌面“我想听您说。”
　　李秀英点了点头，从她的嘴里面，朝灵听到了关于阿雅的故事。
　　阿雅不是本地人，而是出生在一个小农村里，阿雅出生的时候，重男轻女的思潮尤为盛行。
　　没有丝毫意外，眼前这个女人和他的丈夫也重男轻女，由于第一胎是个男孩，想着再来一个男孩也挺好。
　　所以，他们要了第二个孩子，只是没想到的是，阿雅是个女孩。
　　本来他们还想要第三个孩子的，只不过李秀英在怀孕的时候，因为下地干农活太辛苦，小产了。
　　自那之后，就再也没有怀上。
　　他们认为，是因为阿雅造的孽，是因为她来了，所以没有老三的位置了。
　　而且他们断定，老三肯定是个男孩。
　　自那时开始，家里人就没给过阿雅一天好脸色。
　　饭，是她做，做完了却不能吃，得等家里人都吃完了她才能打扫剩下的残羹剩饭。
　　家务，也是她在做，哥哥可以每天放学回家扔下书包就出去玩，她却要准备喂猪的饭食，劈柴火，捆草。
　　虽说如此，可阿雅的学习却一点没耽搁。
　　她不是喜欢学习，只是她明白，只有自己学习好，将来考一个好的学校，才能出人头地。
　　到时候，他就可以离开这个村子，离开这个让她备受偏见的家。
　　只不过，重男轻女的思想再一次断了她的路，因为家里并不富裕，所以刘秀英和她丈夫一致决定，不让阿雅再继续念书了。
　　李秀英说，她还记得她当时说的话“女孩子家家的，本来就是别家的人，供那么好有啥用！”
　　李秀英说，现在这句话听起来，那么的刺耳。
　　那一次，阿雅甚至跪了下来，她求李秀英，无论让她做什么都行，她一定要念书。
　　可是，纵使她哭着求了三天，她的父母都没有答应。
　　新学期开始，她终究卑微的躲在家里，透过屋内残破的木窗，羡慕的看着开学返校的朋友。
　　那一刻，她咽下了泪水，变得比之前更加的乖巧，替家里分担农活，偶尔编些草篮子补贴家用。
　　可是哥哥根本就不是学习的那块料，他只知道玩，每次考回来的成绩都惨不忍睹。
　　即便这样，父母还是没有放弃，总是说，聪明是个聪明孩子，就是还没开窍呢，开窍就好了。
　　阿雅坐在一边，眼底的失落被她很好的隐藏了起来。
　　她没有等到哥哥开窍的那一天，中学考试，哥哥连个技术学校的分都没够上，只能回家帮忙种地。
　　三年之后，阿雅走了，她带着自己悄悄攒下来的钱，收拾了行李，买了一张来T市的车票。
　　她没有告诉父母，甚至信都是到了T市之后寄回去的，她的父母在发现女儿消失了之后，丝毫不着急。
　　收到阿雅的信件之后，也只是淡淡的回复了一句：自己一人在外面小心，赚到钱别忘了寄给家里。
　　那一年，一个刚刚满十八岁的孩子，一个人在这个城市摸爬滚打。
　　李秀英不知道她经历了什么，阿雅也从来没有和朝灵说过。
　　那个女人给朝灵的感觉永远是淡淡的，无欲无求一般，她脸上总是挂着笑容，让人感觉很安心。
　　后来，在工作中，她认识了现在的丈夫程烨，两个人结婚了。
　　她的嫁妆少的可怜，也幸亏程烨的父母是个好人，通情达理，没有苛求。
　　剩下的不用李秀英说，朝灵也大概能猜到了，毕竟他已经见过程烨的父母了。
　　在程烨家里，阿雅被程烨妈妈当做亲生女儿一般对待，过了几年好日子。
　　后来，他们的儿子出生了，程烨爱她，从小就教育儿子，妈妈以前受过很多委屈，所以我们要一起保护妈妈。
　　男孩子虽然还小，但是把爸爸的话深深的记在了心里，无论活着还是已经变成鬼魂，都没让阿雅太操心过。
　　懂事，乖巧，听话。
　　后来，阿雅的哥哥也来到了T市，说是想在大城市碰碰运气，万一发财了呢。
　　他找到了阿雅，想要向她寻求帮助。
　　在T市打拼几年，阿雅手中也有些积蓄了，她二话不说，帮哥哥租了一个房子。
　　当她意识到，老家只剩下父母的时候，又心中不忍，把父母接了过来。
　　程烨没有阻拦，刘秀兰和丈夫来了之后，他像是伺候自己亲生父母一般伺候着两个人。
　　只不过可惜，他们过来短短一年之后，阿雅就死在了那场火灾中。
　　阿雅这个命苦的女人，好日子也才过上没几年呢。
　　在听完李秀英的叙述，和朝灵根据自己所见所闻的填写之后，阿雅的故事，完整的呈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这是一个让人叹息的故事，可是没办法，阿雅死了，死了两年了，这早就已经是事实了。
　　“我们也不能总是住着人家老程家的房子啊，我就找到了我儿子，想搬过去和他们一起住。”李秀英说着。
　　朝灵点了点头，这人至少还有点良心，还知道不能赖着人家的房子。
　　“一开始儿子和儿媳妇都不愿意，后来儿子好不容易同意，我们搬过去就在杂货间住下了，有一张床就行。”
　　“后来，老头子就病了，再后来，她也随着阿雅去了，我就剩下一个人了。”
　　“儿子对我不好，他总说我是外姓人，不给我钱花，饭有剩的就给我一些，没有我就饿着。”
　　“我和他说，你不能这么对妈妈啊，妈妈把你拉扯这么大不容易啊，妹妹的学我们都没让她上啊。”
　　“可是我那儿子却说，我一个女人什么都不懂，让我少教育他，还总是威胁要把我赶到大街上去。”
　　“我每天给他们收拾屋子，给他们做饭，给他们洗衣服，还落不下一丁点儿的好。”
　　李秀英说的一把鼻涕一把泪，桌子上的纸巾已经见底了。
　　梁在宇和朝灵的姿势几乎一模一样，双手环胸靠在椅子背上，脸上面无表情。
　　他们都觉得这个女人活该，她现在的处境和年幼的阿雅没什么区别，这可真是因果好轮回，报应不爽。
　　若不是她从小灌输儿子重男轻女的思想，他儿子现在也不会如此的对待她。
　　家庭环境能成就一个人，也能毁了一个人。程烨对比李秀英的儿子就是两个最好的的例子。
　　“我想阿雅了，我总觉得阿雅没有死，我总是恍惚间能看到她的影子。”李秀英一双眼睛通红。
　　她干枯的手抓上了朝灵的手腕，由于情绪激动，没控制好力气，疼的朝灵只想往回缩。
　　梁在宇不动声色的把刘秀英的手一根根的掰开了“咱们有话说话，别动手。”
　　朝灵感激的看了一眼梁在宇，甩了甩被攥疼的手腕。
　　他现在明白了，李秀英根本就没有看见阿雅，只不过是因为现在的生活不如意，让她出现了幻觉。
　　“您想给阿雅道个歉吗？”朝灵再次询问的声音，已经不如开始的温柔了。
　　这个女人不可怜，一点也不可怜，她现在的模样完全是她的自作自受。
　　李秀英抬起头“阿雅能听到吗？阿雅死了吗？”
　　“阿雅死了。”朝灵点点头，他还是决定让这个女人的念想断的干净些“不过我们想录个纪念视频，你可以在这里，跟阿雅道歉。”
　　李秀英缓缓低下了头，答应了。
　　在等她吃完后上的牛肉面之后，朝灵和梁在宇带着她离开了拉面馆。
　　此时外面的天已经黑了，朝灵找了一个人少的路灯下，这里有灯光，好录一些。
　　他架好机器，示意李秀英可以开始了，这个女人便开始哭诉她现在过的有多不好。
　　她足足哭了十多分钟，却丝毫没有要道歉的意思，反而话里话外，还有责备阿雅死的早的意思。
　　说她没有尽到应尽的赡养义务，埋怨她狠心。
　　“她到底道不道歉？”梁在宇小声的问着朝灵。
　　朝灵面无表情，线条本来柔和的脸镀上了一层阴霾冰冷之色“她根本就没有悔过之意。”
　　梁在宇叹了一口气，朝灵不禁高声提醒了一句李秀英“您该和阿雅道歉了。”
　　李秀英微微一愣，茫然的点了两下头，只不过道歉的话只是短短几句。
　　无非就是，不该让她不上学，不该不关心她，不该区别对待她，希望她能原谅。
　　说完这几句，李秀英还要继续哭诉她有多惨，朝灵却眼疾手快的收起了录像机。
　　有这几句话就够了，他会把剩下的都剪掉，独留这几句话。
　　“我...我还没说完呢。”李秀英想要去抓朝灵的衣服，被朝灵躲开了。
　　“影片放不了这么长，够了，您快回家吧，天也晚了。”
　　听到这句话，李秀英的神情颇显落寞，她踉跄的站起身，一步一拐的向着儿子的家走去。
　　路灯把她的身影拉的很长，显得孤单又寂寞。
　　“真是应了那句话，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梁在宇单手架在了朝灵的肩膀上。
　　朝灵看着李秀英的背影，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