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朝思灵》淼逍遥M

33、众生魂（十二）

　　再去养老院的路上，朝灵一直在嘲笑梁在宇，苦口婆心的劝说他该减肥了。
　　但这也只是说说，梁在宇其实一点都不胖，身材匀称，肌肉线条明显，一看就勤于锻炼。
　　他穿小墨的衣服紧，完全是因为小墨太瘦了，那是个真·电线杆子·一样的人。
　　朝灵每次看到他和孟梁都怀疑，现在地狱的审美是不是流行这一种，看上去跟营养不良似的。
　　直到看见黄泉，才觉得稍微正常了一点，黄泉也不胖，单纯的正常体型。
　　让他感到平衡的是，黄泉多吃一点也是会长肉，让人倍感亲切。
　　两人一路说着话，到了养老院的附近，他们是由黄泉送过来的，梁在宇没看到院子门口停的那两辆车。
　　要是看见了，肯定要指责朝灵暴殄天物。
　　那两辆车上落下的灰都够推个小土堆的了。
　　朝灵已经一早就打过电话了，有一个护工正站在门口等着他们，看他们走过来，远远的挥了挥手。
　　“您好，朝灵。”
　　“梁在宇。”
　　两个人跟那个女护工打完招呼，那个女护工也笑了笑，说了声你好，给他们看了自己的工牌，她叫虹兰。
　　她大概三十五岁上下的年纪，身材圆圆的，不算臃肿，胖的恰到好处。
　　她的脸也圆圆的，笑起来非常有亲和力。
　　“我跟两位老人说你们要拜访，两位老人都非常惊讶，但我看的出来，他们挺开心的。”虹兰说道。
　　朝灵点了点头，他提出要拜访，一开始还怕老人不同意，央求的说词都想好了。
　　只不过说辞没派上用场，两位老人很爽快的答应了。
　　虹兰在前走着，朝灵和梁在宇就在后面跟着，一边走，虹兰一边和他们说。
　　“这两位老人啊，可是我们这儿的模范夫妻呢，来了得有两年了，无论是对双方，对护工，还是对其他老人，都没红过一次脸。”
　　“两个人说话，总是称呼对方为您，对我们也特好，知道替我们着想。”
　　“两位老人的身体不错，吃得着睡得香，每天都会出来溜达溜达。”
　　“你们来的也是赶巧，现在这个时候，两位通常都在公园里坐着晒太阳呢。”
　　朝灵一边听着虹兰说着，一边幻想着两位老人的模样，他没有见过，所以颇为好奇。
　　听起来，这两个老人活的挺自在的。
　　梁在宇也好奇，他见过许多丧子的老人，却没一个像这两位一样。
　　说话间，他们已经到了公园的入口，都不用往里走，朝灵就看到了两位老人。
　　他们坐在靠近门的一个长椅上，直觉告诉他，这两位就是他要找的人。
　　因为两个人冥冥之中，就给人一种安静恬淡的感觉。
　　“那两位就是。”虹兰指了指朝灵看到的两位老人。
　　朝灵点了点头，果不其然，这样的人连气质都是不一样的。
　　两个老人相互挽着手，在阳光下面低声说着话，他们唇边都挂着浅笑，让人看了都不舍得打扰。
　　但是事情还是得做，朝灵拉住了梁在宇的衣服袖子，两个人一块走了过去“叔叔阿姨。”
　　听到叫声，两个人都抬起了头，他们的年岁已经很大了，阿姨身材稍胖，看上去富态。
　　而叔叔却是干瘦的类型，因为年老失去弹性的皮挂在脖子上，戴着一副黑框的老花镜，镜腿上面还拴着一根黑色的链绳，以防掉落。
　　虽说身体以明显是衰老的痕迹，但是面目上看着却仍然有光泽。
　　“你们就是要来看我们的两个孩子吧？”阿姨微微笑着，一双眼睛亮的很。
　　“是，我们是程烨的朋友，只不过前两年一直在国外，最近才回国，一回国就说来看看您。”
　　梁在宇看着说瞎话都不眨眼睛的朝灵，心里默默吐槽，自己刚认识他那会儿，也不知道被他骗了多少次。
　　叔叔点了点头，说话的声音十分的有底气“我倒是没听程烨说起过，不过没事，你能想着来看我们，我们也是受宠若惊啊。”
　　“怎么会，我们是小辈，来看您是应该的。”朝灵垂下了眼帘。
　　他要和两个人说一说程烨的事情，但是不知道如何开口，他本能的拒绝把这样的两位老人，再拉回到丧子之痛里。
　　“您二位在这里过的还好吗？”梁在宇看着朝灵欲言又止的样子，自动的把话接了过去。
　　“好好好，这里设施好，环境好，人也好，都挺好的。”阿姨回答道。
　　“啊，那就好，我们这次来，是想给程烨做个纪念视频，不知道您二位能不能配合我们，对着摄像机跟程烨说两句话？”
　　梁在宇虽然替朝灵说了出来，可心里也是愧疚，为什么他们要来这两个老人面前提起他们死去的儿子呢？
　　听到这话，两位老人都是一怔，沉默了片刻，阿姨先低声笑了笑“好啊，好事，没想到除了我们之外还有人记得程烨。”
　　“是是是，好事，没问题。”叔叔也应和着。
　　朝灵站在梁在宇身后半步远的地方，看着阳光正好映入两人的眼底，那里面有盈盈的光斑。
　　那是眼泪吧。朝灵想着。
　　“什么时候录？”
　　叔叔的声音唤回了朝灵的思绪，他立刻从身后的背包中拿出了稳定器“现在现在，现在就可以。”
　　“好。”阿姨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努力眨了眨眼睛，把眼底的泪水含了回去。
　　“好，可以说话了。”朝灵按下了录像键。
　　“烨烨，想爸爸妈妈了吗？哎呀，不行，这句话怎么那么像跟小孩说的，重来重来。”阿姨笑着挥了挥手。
　　似乎他的儿子不是死去了，而是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游玩。他们也不是在录一个纪念视频，而是一份凭着电子设备，能穿过去的思念。
　　“好，重来。”朝灵再次摁下了录像键。
　　“烨烨，爸爸妈妈想你了，知道你回不来了，但还是想你。”这一次，阿姨脸上的笑容明显有些牵强了。
　　她在努力不让自己的悲伤从眼睛里，嘴巴里，甚至毛孔中跑出来。
　　“但是没事，我们有点积蓄，现在在一家很好的养老院，每天的日子过的舒服的很，我们两个人有个伴，也开心。”叔叔接过了阿姨的话。
　　“是啊，我们两个相伴着挺开心的，就是时常的会说起你，说起如果你还活着，现在应该怎么样了。想起你的小时候...”
　　这一次的录像持续了很长时间，阿姨和叔叔说了很多很多的事情，从程烨的小时候，说到现在。
　　只不过再长的时间，也长不过透骨的思念，说不尽余生的那些未说完的话。
　　两个老人笑着，朝灵却湿润了眼眶，眼泪因为他的眨眼而划落，在他的记忆中，父母的模样已经很淡了。
　　只不过偶尔午夜梦回，会稍微想起，想起妈妈掌心的温度，和爸爸的声音。
　　但往往只是一瞬间，温馨过后，那血肉模糊的车祸场景就会出现在他的眼前。
　　梁在宇默不作声的抽出了一张纸巾，伸手擦掉了朝灵脸上的泪水。
　　力气之大，让朝灵不禁微微皱了一下眉，内心吐槽了一句：活该这人没有女朋友。
　　不过，也还在梁在宇打断了他的思绪，悲伤的情绪退下了几分。
　　“辛苦你录了这么久，就这些吧。”阳光很温暖，叔叔笑着做了一句总结。
　　“好。”朝灵吸了吸鼻子，把稳定器卸了下来，装了起来。
　　“其实，您二位让我挺佩服的。”梁在宇由衷的说了一句。
　　两位老人对视了一眼，阿姨叹了一口气“没什么好佩服的，我们只不过是好好的在活着。”
　　朝灵微微抬起头，听两个老人说着话。
　　“程烨已经没了，若是我们因为这件事情活的如同行尸走肉，那岂不是让他在天之灵也不得安稳。”阿姨说道。
　　“是啊，所以我们就尽量把自己活好，我们也年纪大了，不给别人找麻烦，过的开心，就挺好。”叔叔也说。
　　“而且，程烨已经来到过这个世界上了，他看过这里的阳光，呼吸过新鲜的空气，奔跑过，也摔倒过，有自己的家庭，体会过人生。”
　　“我们爱他，他的妻子孩子也爱他，他虽然不在了，但他不枉来这一遭，这就够了。”
　　朝灵在一旁默默的听着，许多人都把儿女当做是自己人生中不可缺失，至关重要的一部分。
　　能活的明白，并且分的开的却很少，活着最重要的还是豁达。
　　有句老话叫做难得糊涂。
　　朝灵冲着两位老人深深的鞠了一躬“谢谢您，今天真是打扰了。”
　　“不碍事不碍事。”
　　朝灵和梁在宇走到公园的门口，转过头去，两位老人又像是他们来之前一样。
　　映着阳光，低声聊着天。
　　“真好啊，我以后要是有妻子，希望也能相伴白头。”梁在宇喃喃了一句。
　　朝灵一挑眉，看了一眼梁在宇真是一脸痴情的模样，又想起他刚才给自己擦眼泪的力道，翻了个白眼“走啦。”
　　两人离开了养老院，走之前也和虹兰打了一声招呼。
　　“现在天色还早，咱们就一块把阿雅的父母也拜访了吧。”
　　“好。”
　　梁在宇今天反正也请假了，没什么事情，再说出都出来了，一块也就一块了。
　　说着话，两人向着车站的方向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