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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荷月 ...

  •   盛夏悄无声息的来了。

      李拂衣拿着一把美人扇,坐在沈缚身边给他打扇。沈缚正在作画,画的是一尊佛像。

      她来眠兰居已经一个多月了。
      这一个多月,她知道怎么区分十二时辰和东南西北,也知道了怎么和沈缚相处。

      李拂衣给自己的定位是沈缚的贴身婢女。

      上至宽衣解带,下至端茶递水,但她还是觉得她是眠兰居最清闲的那个人。她想了很久都想不明白,沈缚为什么要多添她这个闲人。

      琢磨到了最后,也是不了了之。

      而她和沈缚相处的越久,就越觉得沈缚这个人太冷静了,冷静的几乎没有人性。她一度怀疑月前替她簪花,说保她无忧的人不是眼前这个人。

      “拂衣。”

      “嗯?”

      李拂衣回了神,清澈如水的桃花眼望着喊她的那个人。

      沈缚甚至没看她,依旧悬腕给画上色,可他清润平和的声音却淡淡的提醒着她,“擦汗。”

      李拂衣立刻低头取手绢儿,然后起身站到沈缚左手边,保持着一掌的距离给他擦汗。

      沈缚爱干净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但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他只让她服侍过他一次沐浴,后面就没传过她了。

      沈缚拿笔的手顿住,他看着那缕垂到画纸上的青丝,不着痕迹的抬眼看了看她跟他之间的距离。这个细微的变化,似乎是在她哭过以后才开始出现。

      有时候沈缚也会觉得自己想多了,他何曾和她亲近过了?从不曾亲近,疏远又从何而来。只是沈缚心如明镜似的清楚,他习惯了她在身边。

      李拂衣收了绢帕,眼一垂,却看见沈缚提着笔没动。她再一看,就看见自己的头发落到了沈缚的画上,一丝一缕随着她的动作而起伏。

      李拂衣眼皮一跳,吓得僵在原地不敢动。沈缚画这副画整整画了一天,眼看着上完色就画完了,她却在这个节骨眼上添了乱。

      李拂衣默默在心里抱腿哭了哭。

      “二爷……”

      “嗯。”

      沈缚拿笔沾了沾颜料,择了佛手开始上色。李拂衣急的冒了汗,一颗心跟跑了八百米似的突突直跳。

      拜托,你能不能先别画了啊!
      你快看看我啊!

      李拂衣大气儿都不敢出,艰难的维持着姿势不敢动,她弱弱的,心虚的对他说:“我头发……好像沾到画了。”

      沈缚低垂的眼眸里勾出一丝笑意。

      “无妨,去坐着吧。”

      “真的没事吗?”

      “嗯。”

      李拂衣欲言又止的看了几次沈缚,只好自己动手,小心的拉着头发往上提。然后她就发现,画着云彩的地方被她拉出了几条丝线一样的划痕。

      这下李拂衣真慌了。

      沈缚就又听见李拂衣心虚气弱的喊了他一声。

      “二爷……”

      沈缚看了一眼李拂衣闯的祸,眼里的笑意却更显浓厚。沈缚搁了笔,坐了下来。她躲他躲的厉害,只有在她犯了错的时候才会手足无措的望着他,同时也忘记了要和他保持距离。

      人性大抵都是如此。

      一个退,另一个就想得寸进尺的更进一步。

      “这只是草稿,这种细微的瑕疵碍不了事。”

      画了这么久这么仔细,竟然只是一张草稿?李拂衣不可思议的看了看沈缚,又看了看那幅形神兼具,色泽浓郁的佛像图,觉得自己的世界观再次被沈缚刷新了。

      他好像做什么都力求做到最好。

      “可是你画了这么久。”

      “是啊,画了很久。”沈缚泛着笑意的双眼看着一脸惋惜的李拂衣,心意一动,设了个局。“那你说该怎么办?”

      她也不知道啊,她能怎么办?

      她又不会画画。

      沈缚就很好心的给她提了个建议,“既然这副画坏在了你手里,不如,你画一幅画赔给我?”

      “我?画画赔给你?”

      “嗯。”

      李拂衣跟听了天方夜谭一样,只觉得沈缚的想法清奇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他难道不应该先问问她会不会画画吗?

      李拂衣克制着自己,端出一个贴身婢女应该有的职业素养,同时谨小慎微的回话,“二爷,我不会画画,你看你能不能换个惩罚?”

      这下沈缚满意了。

      “既如此,那便换个你擅长的吧。”沈缚换了换姿势,用手撑着头斜斜坐了,黑玉一样的眼依旧落在李拂衣身上没放。“我记得你曲子唱的好,不如唱首曲儿吧。”

      李拂衣朝他望了过去,这幽幽的眼波一转,正正好对上沈缚的眼睛。

      沈缚的眼睛很迷人,形似弯月,眼尾微勾,睫毛漆黑根根分明。不仅如此,他还是天生的双眼皮。

      李拂衣不停的在心里对自己说,你现在是人家的丫鬟,你要识时务,你要清醒一点。可是,李拂衣抿了抿嘴角,还是不太开心的抱怨了一句,“可是你不是不喜欢我唱歌吗?”

      沈缚一怔,“我何时说过我不喜欢了?”

      “可是那天我明明看见你一脸不高兴的看着我!”

      这是李拂衣第一次控制不住自己,在沈缚面前露了脾气。所以等她看着沈缚慢慢冷下来的脸色才反应过来,完了。看来她吃的教训还不够,还没让她明白过来自己的处境。

      她现在改口还来得及吗?

      李拂衣攥紧了手,看着对面眼神平静,却全身散发出寒意的男人,很没出息的想拔腿就跑。倒是沈缚,皱着眉想了会儿,却是想明白了。

      “所以你躲我,是因为你觉得我不喜欢你唱歌?”

      是这样的没错。

      可她的胆子已经在刚刚那句抱怨声中用完了,现在就算再给她十颗胆子,她也不敢顶撞他。

      李拂衣就往后退了一步,弯腿请罪,“二爷,拂衣错了。”

      “你过来。”

      李拂衣乖乖朝他走过去,她一靠近,手腕就被沈缚抓住了。李拂衣惊而抬起头来,人却被沈缚轻巧一拉,拽进了怀里。

      沈缚身上淡淡的檀香和她身上的花香碰撞在一起,散发出一种使人全身发热的味道。李拂衣睁圆了眼,她看着近在咫尺的沈缚,莫名感觉唇干口燥。

      沈缚抬起她的下巴,垂眸看她。

      “我没有不喜欢你唱歌。”沈缚的神色很平淡,但说出口的话,却一句一句扣在她的心上,沈缚说,“你唱的歌很好听,我很是喜欢。”

      怦,怦,怦。

      李拂衣的心慢慢的,慢慢的越跳越快,越跳越快。

      她知道,是她心里的那只小鹿冲出了重围,再一次朝她撞了过来。而她心里枯死的那颗种子,亦宛如久旱逢甘霖,转瞬焕发出了生机。

      沈缚朝她笑。

      淡淡的,跟湖面上的涟漪一般,徐徐扩散。

      沈缚抬着她下巴的手势一变,变成轻轻抚着她的脸。李拂衣倒在他怀里,惊的眼都睁圆了。沈缚居然抱她了,还抱的这么香艳惹人遐想。

      “脸脏了。”

      微凉的指腹擦过她的脸,李拂衣顺着他的手站稳,恍惚的看着眼前清风霁月般的贵公子。

      沈缚正在喝水。

      他润了润喉,就端着白玉杯朝她看了过去,“怎么还不唱?”

      李拂衣手捏手,羞愧的心虚气弱,“二爷想听什么样的曲子?”

      “应景的就行。”

      “……”

      好一个应景,她去哪里给他找一首应景的古风歌。李拂衣皱眉想了想,还是鼓足勇气唱了。
      她唱的是银临的不老梦。

      李拂衣的声音很柔很美,简直像是为了唱这种柔情万种千回百转的古风歌而生。

      沈缚端着玉杯垂眸听着,李拂衣唱着唱着,唱到了那一句于万人中万幸得以相逢,刹那间澈净明通,成为我所向披靡的勇气和惶恐。

      裂山海,堕苍穹。

      她的目光就不由自主全部落到了垂眸喝水的沈缚身上,他真的,轻易就夺走了她的心,轻易就掌握了她的喜怒哀乐。

      沈缚抬眸看着她,眼里倒映着她的身影。

      末了,微微一笑。

      他能听懂,她唱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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