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蜜同人]若非群玉山头见》末烬

15、梦未觉

　　天后被废，对润玉而言不算坏事。而锦觅受伤虽是隐秘之事，但当着太微和洛霖，润玉都不得不做足了面子功夫，几乎日日晨间去往洛湘府，至日暮方归，随行的不过魇兽而已。

　　锦觅……似乎连日来受梦魇之苦，魇兽每每吃个肚圆，走一步歇两步地跟着他回璇玑宫。

　　一入宫中，润玉便习惯性地去揉魇兽的肚子，小兽哀哀地叫唤，吐出一团光阴。锦觅的梦境千篇一律，往往是大团大团稠得化不开的浓重之中，有一人模糊的面容挥之不去，时而冷漠倨傲，时而哭笑不得，时而咬牙切齿，时而却哀伤疏离。

　　虽看不清脸，那人身上的华光凤羽却清晰可辨。他开口反复念着什么，可惜没有声音，润玉亦不能探知。

　　旭凤呵。

　　是个所思与所见杂糅的梦境。

　　唯一不同的是水神赠与锦觅护身利器的那一日。那利器委实是稀罕物，状似柳叶，细长锋薄，双面开刃，寒光凛凛，细细一看剔透晶莹。这柳叶冰刃乃是翊圣玄冰所制，锻造之时，水神已将体内半数修为尽炼其中，爱女之心拳拳可照日月。

　　许是身体渐渐痊愈，梦境也越发甜美。润玉看时，确乎与往日不同。梦里是他所熟知的栖梧宫，留梓池，而旭凤躺在一堆酒坛子里，时不时举起来喝上几大口，酒液顺着修长的脖颈流下来，颇是惑人心魄。

　　他嘴里念着什么，而润玉不得而知。

　　须臾，锦觅娇小玲珑地身影显了出来，她过去与旭凤说了几句话，似乎意识到对方已失去了清醒神志，试图拖着他回宫。岂料这世上最沉的便是醉鬼，她只走了两步，便一个不小心与旭凤双双摔进了池水中。

　　孤男寡女，鸳鸯戏水，后头的事也不难猜了。润玉最后看见旭凤念叨了一句什么，便垂下头去，细密的吻落在锦觅脸上。而后水花渐起，他二人缓缓沉入池底。

　　酒后乱情？好一个香艳的所见梦。好一个狗血的肥皂剧。细算日子，大概就是旭凤被雷电吓得落荒而逃，离开璇玑宫闭关的那三日。

　　那团光阴渐渐消失，映着平静无波的池水，润玉震惊地发觉自己在笑，连肩膀都在微微耸动。怎么说呢，是他太自负，没算到这种狗血的剧情对三观有问题的旭凤和锦觅而言不算什么？只是既有了此事在先，得知他与锦觅定亲后，旭凤居然还能装病把他引去栖梧宫？

　　他这便宜老爹更是可笑，明知未来的大儿媳跟二儿子睡了，还能不动声色，不阻止婚事。他这辈子还真是有些悲惨。亲的是个二手的，睡的也是个二手的。

　　好。很好。不过如此算来还是他反过来给锦觅带了绿帽子。

　　“大殿下……”

　　熟悉的温柔解语顺着晚风吹入耳中。润玉深吸了一口气，回神见是邝露忧心忡忡地望着他，手中捧着一碗甘露茶，“可是锦觅仙子的伤势有何不妥？殿下心念锦觅仙子，可也该珍重自己的身子才是。”

　　“劳你费心。”润玉接过茶碗啜了一口，丝丝缕缕的甘甜顺着喉咙渗进心脾，“锦觅无碍。”只是水神洛霖活不了几日了。

　　快到子时了，润玉肆无忌惮地遐想着，三月初三日，春回大地时。万物苏醒，百花芳诞，翘首以盼的莫不过一场淋漓的春雨，然，今年却注定要失望了。

　　“那……可是火神殿下……”邝露小心翼翼地探问。

　　“邝露。”润玉不露声色地打断她的话，似笑非笑道：“我最欢喜的便是你懂事，知道谨言慎行，凡我不想多谈的，你便不会过问。凡我想让你做的，你便会做到最好。你在璇玑宫多年，可别将自己的好处给忘了。”

　　“邝露……明白了。”小姑娘诚惶诚恐地退了两步，“那……殿下好生歇息，邝露告退。”

　　润玉摆了摆手，“不必。留下来与我观星吧。”他指了指一旁的石凳，“此处并无外人，你安坐便是。”

　　“邝露领旨。”

　　春夜喜雨。可惜今日是不能得了，倒是一夜流星飒沓，勉强抵得过。润玉闲闲半卧在一席竹塌上，右手半扶脑侧，手肘撑塌，萤虫为灯，半明半灭，轻盈飞舞在四周，与漫天流星交相辉映。

　　他忽然想起昔年在水镜的山崖边，与旭凤并肩躺卧，看过的星斗箕灿。

　　“殿下近日来……似乎颇为伤情。”邝露忽然道，暗淡了眼眸，“殿下不喜邝露过问，邝露亦不敢求殿下回应。邝露只是恨自己……不能抚慰殿下一二，惟愿锦觅仙子能与殿下两厢情好，恩爱常新。”

　　伤情么，倒也不算。

　　润玉看了她一眼，淡淡道：“伤情，是要求深情而不得，才会伤感。可却我此生，所求并不多，无妨爱我淡薄，但求爱我长久，若不能长久……那便是深爱似海我也不在乎。如此，又怎会伤情呢。”

　　两世活过，尽管曾遭背叛，他却从不因此而吝于用情，只是向来都更爱自己。是故，思慕时，他愿付尽深情。离分时，也敢负尽深情。

　　天光大白时，水神洛霖仙去的噩耗随着天帝的圣谕一同传入璇玑宫。传给润玉的这份儿格外简洁明了，不过言明将迎娶之日推迟至三年孝期之后。锦觅那份儿则是长篇大论，极言水神一生功绩，追封了德善仙尊。末了，还将锦觅这个小精灵提上了仙班，叫她继任水神。

　　润玉不得不感慨天帝够狠，也够恨洛霖这个夺走梓芬之爱的“情敌”。叫锦觅继任水神，怕是“水界”从此再无什么奔头了。

　　满庭满院的□□白撞满眼帘，皆是前来奔丧的仙家。润玉自然要表现出十二分对“岳父”的悲痛，又要悉心安慰着锦觅，还得与风神一同接应往来仙家，实是分身乏术。

　　门口立了一对年少仙童唱报纷至沓来的垂悼仙家，抑扬顿挫，只在不晓得瞧见哪位尊神时，稍稍抬高了嗓音，旋即听闻一声喏：“火神殿下前来奠丧！”

　　润玉眉心一颤，缓缓起身，正对上一双消敛了平素清高与倨傲的凤眼，旭凤一袭素净白衣，乌发简束，身无点缀，接过殡仪递与的焚香正迈步入内，最终停步在水神的衣冠柩前举香齐眉叩首祭拜，神色虔诚。

　　他此刻该是作何感想呢？润玉歪了歪头，万分好奇。仔细算起来应该会有一丝喜悦吧？无论为着锦觅或者润玉，水神仙去，婚期推迟，对他而言都是好事。

　　“火神重伤初愈便来吊唁，水神仙上必定感念。”润玉平静而低切道，微一躬身，“春寒料峭，最伤心肺，还望火神珍重。”

　　旭凤眼中一闪烁，似乎沉郁的心情忽然转佳，“你……有劳夜神记挂。”继而又站立至锦觅面前，轻声细语：“你且节哀顺变，我定会为你寻出水神为何人所害。仙上终生倾心花神，虽不能同生，想必但求死后同穴而眠，如今将仙上衣冠冢设于先花神陵旁比肩同望初遇之水镜，亦是成全。”

　　锦觅乖巧顺从地点头，又赶忙摇头，连声道：“不必了不必了，死者长已矣，冤冤相报何时了，人参很长吃多了容易上火。”

　　润玉不禁扶额：所以说这是什么鬼？那陨丹让锦觅不识情滋味也就罢了，难道连该有的人伦孝道都没了？那你怎么还不依不饶地捅旭凤？

　　不成不成，对着一群三观不正的脑残，他都快三观崩塌了。

　　头七过后，锦觅回了花界。守灵期间她与润玉不宜相见，索性去了一趟姻缘府，将月下仙人早先赠的情爱话本春宫秘图一并带去，消磨三年守陵辰光。润玉便与她在姻缘府话别。

　　三年，不长，足够润玉做许多事了。太巳仙人来看望邝露的次数，也突然多了起来。

　　天后幽禁，又没有了锦觅在侧，旭凤来璇玑宫的日子越发频繁，不过多数时候还是润玉十天半个月地宣布“闭关”——实则是留宿栖梧宫。

　　他时常坐在结界后头，看那穗禾公主不厌其烦地上门，然后被旭凤四两拨千斤地“请”出去——当然，旭凤对于“请”字的理解还是有待商榷。但自从天后被废，鸟族式微，无论于私情于全族，穗禾都不能轻易放下旭凤。

　　某一次旭凤敷衍完穗禾归来，润玉从留梓池里探出头，露出半个上身□□，嘴角微微一挑，满目流光，“这穗禾公主的绕指柔肠，倒比鎏英的直来直往爱憎分明要来的更加难缠些。”

　　旭凤坐到他身旁，伸手替他将额前垂落的一绺湿漉漉的发丝别到耳后，满眼皆柔情，碧波荡漾道：“可我觉得，你比她们难缠多了。不消做些什么，只需在我面前站一站，便摄了我的心魄去。”

　　润玉无声地笑。

　　他伸手点了点旭凤的心口，慵懒道：“谁知道你这凤凰有几颗凤凰心，心里藏着几个人，从前又跟多少美神艳妖双修过。”

　　“……只有你。”旭凤蹙眉一笑，“吾所爱者，只你一人。”

　　是双修过的只有他，还是爱的只有他？润玉不想去深问，左右答案是一目了然的。他趴在旭凤的胸口，垂下眼帘，软了一分道：“下个月锦觅就出孝了。你可要好好奉承叔父，让他多多地将锦觅请去姻缘府玩儿，方便你来做梁上君子。”

　　旭凤的怀抱骤然收紧，语气不善：“你当真还要娶锦觅？”

　　“否则呢？”润玉忍着疼痛冷笑，“婚契已定，难不成你叫我去找父帝悔婚？然后受五雷轰顶之刑？”

　　“这……我自有计较。”旭凤长指一收握紧手心，似是心下有什么是可忍孰不可忍忍无可忍却又强自压抑忍耐之事，眉间纠结，喃喃道：“你若不是夜神就好了……若你只是个寻常仙人……”

　　“你说什么？”润玉似乎没听清他的话。

　　“……并无。”旭凤勉强展颜，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一下舒展了神情，低头端详着他，道：“若是为了我……你可愿放下过往所有，淡云流水度此生？”

　　润玉笑了一笑，徐徐道：“我原说过，来这世上走一遭，我本就一无所有……你呢？”

　　旭凤长舒了口气，似须臾得了五万年灵力一般慰足，道：“我此生有你，足矣。”

　　三年，不过佛祖手中一颗念珠滑过的时间，短促一瞬。三月初七，大婚前夜，润玉身着簇新大红喜袍，执着一枚凤羽金簪在群玉池畔枯坐整晚，宛若冰塑。

　　三月初八的黄昏到来前，邝露过来催促，眼眶红云密布，“殿下，时候不早，该动身了。”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