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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成都 ...

  •   成都
      一
      初涟很多次试图回到九峰,又一次次将步子迈了回来。
      茶馆里,说书人收起醒木的时候,悠悠叹过:“真相总比谎话残忍。”
      初涟大口吞下苦溜溜的茶水,拍了拍胸口的那封信,不断催促自己:“快点,再快点。”好像跑得快点,就能赶在悲伤发生前了结这一切。
      未进成都大门,远方的唢呐锣鼓声已经隐约可见。挑着担子的小贩,赶着马驹的车夫,前后簇拥着的富家公子……接踵而至的人流令初涟有些许恍惚,来往者步履匆匆,或喜或怒或惊的表情总令自己格格不入。
      “大伯,你们这里有没有一个长得很漂亮,跳舞好看的姑娘。”初涟拦住路上背着竹筐面色和善的中年人。
      “那可多了,清阁的秦姑娘,苏家的大小姐,还有卿鸾芳的舞姬个个都美得不得了。”
      “不是不是,我说的那个人吧,她……她丈夫很久没回来了。”
      “你,是她什么人?”这人神色犹疑起来,上上下下打量了初涟一个来回。
      “替她丈夫送信的。”初涟不察眼前人的异样,自顾说道。
      中年人的脸色一下变得有点怪,摆摆手摇摇头抬步要走。
      初涟个小敏捷,拦住去路,仰头道:“你知道!”语气已经十分笃定,“告诉我吧。”眼睛忽闪忽闪的,让人不忍拒绝。
      “你去城西看看吧。那姑娘,唉~”男人叹了口气,绕过初涟走了。

      二
      城西距此处不远,过了几处安静的庭院,大门和小桥,再次热闹起来。这边的热闹又与城门口的繁荣不同,无甚贩夫走卒,多得是聊天的婆婆大妈,追着跑的垂髫小儿。前方五里有个亭子,初涟打算去歇下脚,顺带问问详细位置。
      还没等她在亭子坐好,拐角处的乐器吵闹声就追了过来,间杂着起起伏伏的唱和。
      周遭的人们站起来,勾着头张望。先是小孩儿跑着嚷着:“来了来了。”之后便看得见狮子的布角了。这种顶着狮子头的“人狮”,初涟在路过的小镇上见了,没这么大,颜色这么艳丽,下巴上缠个红色布绸系的花,好看极了。
      她想跟着那群孩子一起鼓掌,蹦跶,转念想自己可是身负重任的大人呢。
      舞狮后面有敲鼓打锣唱喊的,这都不是重头戏。中间有个大大的坐辇,八人抬着,从头到脚裹着红布,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儿。这儿的婚嫁习俗看来不同他处,轿子不是密封的,新娘子正三面是镂空的架子,垂了纱幔,风一吹,便能瞅见帘后皎白的肤色。所坐女子姿态婷婷,纤腰玉立,能娶到这般美人,定是好福气。
      轿子走过路亭,风将纱幔撩起,初涟窥见,新娘子嘴唇紧抿,与外界的喧闹似是不相称的。每个人成亲的时候,都是这样紧张郁郁么?那外面的人又凭什么替他们欢喜呢?初涟皱皱鼻子,不作他想,转身干自己的事去。
      “阿婆,您知道城里跳舞很好,丈夫从了军的,家在哪么?”
      凉亭里和别人聊天凑热闹的妇人停下来,看了眼初涟,朝人群处呶呶嘴:“喏,轿子里坐着呢。”
      偌大的街道,晃晃的只有一个轿子——婚轿。
      初涟脑子里空了,她怎么也想不到,紧赶慢赶,找来了,那人却要嫁作他人!她胸口涨涨的,一股闷气要喷薄出来。她想起慕泽,那个大个子一身血的躺在地上,也是嫁衣一样的颜色,奄奄一息地挺着;想起大个子抢她酒,说外面多美,一个人藏在景里,惜得舍不得诉诸口;想起慕泽说,有些人一生一世也守不了;想起离别时他的吞吞吐吐,“走不到,或许也不需要了吧”。
      傻大个,是不是你早就猜到了什么?初涟将手握得紧紧的,她想冲上去,把那个女人拽下来,质问她为什么,为什么不等了,知不知道有个人为了她,为了这片土地的安乐,骨头碎了也要爬回战场;知不知道,有个人隔着千里,非要托封书信回来,哪怕到不了,可再渺茫的希望,只要守着,就能令他站起来。
      初涟不明白怎么想了这么多,好像百世不晓的年纪一下子过去了。曾经那个苗疆的乌依古尔.阿依汗会冲上去的,会怒气冲冲地瞪大眼睛。现在,有东西绊住了这个叫初涟的小姑娘。
      凉亭里的婆婆大娘还在聊天,声音在初涟耳边打着旋儿。
      “人也是分命的,看看人家,先是将军再是富商的。”
      “有能耐你也长成那样,还会唱个小曲儿,跳个舞。”
      “呸,狐媚子,克夫的命,谁稀罕。”
      “瞧这酸的。那边传来消息,不是说全军没了么,还不许着再找户好人家,非得跟着投了井,你们才乐着?”
      “话也不是这么说,你看南头的老李家,老汉不也是上山采药,被土地收了去,绣娘可是六年都守着清门呐!”
      “据说县老爷估摸着给李寡妇立个牌坊呢。”
      “牌坊有个屁用,冷冰冰块石头,能跟个热乎乎暖被窝的男人比?”
      “嘿,你也不害臊!我倒觉得李家媳妇整天人不人鬼不鬼的,还不如跟着老头子去了呢。”
      “呸呸呸,这大喜的日子都说个什么丧气话儿。”

      三
      初涟摸着胸口的信,眼前好像隔着山山水水看到了沐长晚,站在山顶的,被大雪落了一身的沐长晚,突然崩溃呜咽着的沐长晚,还有那个总是守着山口,说不等了,再也不等了的沐长晚。
      长晚姐姐,你还在崖顶么,那个要跟你生同衾死同穴的人,不会回来了啊。
      初涟知道什么绊着她了,是就九峰山顶的白发,是慕泽始终不愿说的地址。既然不说所到何处,那你让我带走的是什么呢?
      初涟掏出信,对着阳光,能看到模糊的墨迹。什么呢?是什么到或不到都可以,不对,应当说是——想让它到,又不愿让它被收到。她用手指碾过信的封口处,一下又一下,给还是不给,哪样才能让婚轿里紧抿的嘴唇松下?
      “嘶”指甲划破了蜡封,拆开信,上面只有四个字,初涟犯了愁。就算它识得我,我也不识得它啊。
      “大娘,能帮我念念上面写的什么吗?”
      刚刚碎嘴的婆子看了眼,愣住,再抬头看初涟,神色尬然:“你还是去问前面那个穿大褂的先生吧,对对,就是那个褂子上带补丁的白胡子,他是写信的。”

      四
      初涟将信递给白胡子老头,老先生挺挺背,清了清喉咙,问道:“家书?”
      初涟应了,他才接过信,打开要长读的架势,尔后愣了下。初涟心里也念叨,谁家家书都是长长的,哪有四个字的理儿。老先生长久不语,初涟更犯了难。
      “先生,字很难吗?”
      “不是。”他顿了下,一改刚才古板做作的样子,怜惜地说,“上面说,愿君安好。”
      “哦,只有这样啊。”初涟有些失望,并不是什么惊艳绝伦挽回人心的句子。
      老人摸了摸她的头,语重心长地说:“姑娘,年纪轻轻,还是别等了。”
      “您也这样觉得?”
      “嗯。太多人了,去了就回不来,等的人,魂儿也跟着去了。”
      初涟若有所悟,欲从老人手里接回信。忽的一阵风刮过,纸交递在两人手里均为抓牢,飘飘悠悠向高处掠去。
      “诶,我的信!”初涟乍然一惊,仰头盯紧信,跟着追赶。只见那张信笺被风托着,忽闪着,踩着人们的头顶,奔着穿城的小溪而去。
      那信纸上字迹的苍劲有力,白底晕染着墨色,是诉不断的情意,却是:与君决绝。
      老者译得没错,与君决绝和愿君安好,总归是同分情意。

  • 作者有话要说:  小短文,希望,这个故事可以感动你。
    如果没有......
    没关系,我们还有下一个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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