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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日月之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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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道是迷路了吗?
阿桃想。
“没关系吧?”
大概是由于自己也做了母亲的缘故,看着同样带着孩子的久见秋生,她心中忽而生出了一些善意,便轻轻笑道:
“这个地方的路挺难走的,而且天色也晚了!我的丈夫就在后面,如果你们要出山,可以让他带着你们。”
然后她注意到了久见秋生背着的货箱,大概猜出了他是什么人,有些惊喜地问道:“难道你是货郎吗……”
“是的呦。”
花子表现出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晃了晃她环在腕上的蓝色线绳:“秋生桑是很良心的货郎!从出云国带来的线只卖两个铜子儿。”
“他们两个因为担心我独自到山里来有危险,所以就跟我一起来了。”
阿菊夫人解释了一下,也有些促狭地笑道:“这位货郎这里卖的针什么的,也很便宜呢!真叫人担心他会不会亏本。”
“倒也不至于啊。”
By久见秋生:“我也不是那种完全不会做生意的人……只是,稍微,大概,可能有点不擅长而已。”
“总之真是万分感谢。”
阿桃还是笑道:“我们是在村子外,独自居住在山里的一户人家呢!大多数的货郎都不会专门为了我们一户进到山里来……”
“生活很不方便吗?”
久见秋生问道:“如果是这样的话,下次需要什么可以告诉村里的桃之郎和江太他们,我会得到消息的。”
“会不会太麻烦您了……”
阿桃有些不好意思。
“这是我身为货郎的职业道德!”
By秋生
花子很不给面子地笑出了声来:“真正的大商户可不会像秋生桑这样哦~”
就连阿桃也笑了出来。
“口可。”
想要反驳但是无话可说的久见秋生:“让我幻想一下嘛。”
说话间,他已经把身后背着的货箱放在地上,若无其事地把屉匣一层一层打开。当然,最后一层照旧是不会开的,能为人所看到的也只有生活所需的杂货与时兴的女式绢花。
那枚鲜血淋淋的御守当然也躺在其中。它的污渍已经干涸,被包裹在一角小小的帕子里,仿佛上面有许多急切欲言的心迹……然而死物却又怎么能说话呢?
“阿桃最近过得怎么样?”
阿菊夫人问道。
“住在山里的确是一切都不是很方便……”
阿桃有些羞涩地说道:“孩子刚出生不久,家里的针就由于缝补了太多的衣服所以绷断了,现在用的时候总是刺破我的手。不过、其余一切都好。”
她看了一眼刚刚被久见秋生牵在手里,现在正安静地站在一边不说话的孩子,有些好奇地问道:“这是货郎先生的儿子吗?长得和货郎先生好像啊。看上去真健康。”
久见秋生看了一眼那孩子苍白的小脸:……
阿桃背上的孩子脸色灰扑扑的,虽然也很有精神地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但是怎么看都好像要更加不健康一点。或许就是这个原因,阿桃才会这么关注其它孩子的健康状况吧。
……于是他便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在阿桃面前提起那个已经死在了战场上的少年了。
“是啊。”
他说不出更多的话来。
“买几根针吧。”
阿桃从怀里摸出五枚小小的铜子儿:“假如钱够的话,就再加上一点彩线。”
这时她的丈夫提着猎物过来:他是个高高大大的年轻人。
“阿桃,你喜欢绢花吗?”
他看着阿桃在挑选彩线的时候,目光总是情不自禁地往绢花是上面看,便有些羞涩地说:“我给你买一朵吧。”
“我不要!”
阿桃连忙拦住他,还对着久见秋生歉意地笑了一下:“我们家的状况……先生您见谅一下,不要听他胡说。”
她恋恋不舍地把目光从那些好看的绢花上移开,选好了针和线,而她年轻的丈夫则把猎叉挂在腰上,自然地从她背上把婴儿抱下来:“阿菊姐怎么也在这里?”
他不认识花子,而且对她也并无多大兴趣,只是下意识地看了两眼。而花子也并不怕人看,见猎户阿平看她,她就毫不避讳地笑嘻嘻看回去,反而逼得阿平先移开了目光:“按道理,吉四郎中午就应该回去了才对……”
吉四郎在哪里呢?
结果几个人匆匆赶回阿平家,却发现吉四郎这人竟然在阿平家的房顶上睡着了。气得阿菊夫人拿不住篮子,叫篮子又掉到了地上:“你……怎么能在别人家里睡大觉呢!”
“里面有饭团。”
花子凑到篮子边看了看,不禁感慨道:“阿菊夫人真是贤妻良母。”
“花子也可以成为贤妻良母啦。我看货郎先生就……”
By阿菊夫人。
“我才不要呢!”
花子大声嚷道。她和久见秋生心有戚戚地对视一眼,达成了共识:快逃。
“我们这就告辞,不必多礼的。”
久见秋生阻止了阿桃去泡茶的动作,把货箱收拾起来。
“不留下来过夜吗?”
阿菊夫人与阿桃一家面面相觑:“晚上……”
久见秋生心道我知道晚上很危险,可能会有妖魔鬼怪出没。但现在妖魔竟是我自己,危险的是我还是妖魔尚且不好说。他提起货箱,转身笑道:“没关系,不过花子作为女孩子就留下来吧。”
“这样啊。”
阿菊夫人好像很遗憾。她的目光反复在花子和久见秋生身上扫来扫去,有种活泼但并不引人生厌的八卦意味,最后移到了那个孩子身上:“啊。果然还是真像呢。”
“对吧对吧!”
By花子。
“打扰了告辞……”
久见秋生在众人的欢声笑语中狼狈地逃窜了出去。
太阳已经快要落山了,余光洒在枝繁叶茂的树枝间,透过叶缝在地上小孔成像。斑驳的光影后,已经成婚生子了的阿桃羞涩地捧着茶盘穿行在众人之间。她脸上的笑容看不出她幸福不幸福,但至少现在是快乐的。
“真难办啊,小松太。”
久见秋生还记得那个少年的名字。在即将死亡时,他抓着自己的手,神志不清地询问他是妖魔还是神佛——现在自己是妖魔已经是千真万确的事了,但他来自最后的嘱托却有些难以完成。
最后,他把那枚沾满血的御守放在了那棵树,初秋还算是枝繁叶茂的树枝间。
那是一颗常青树,叶子不会像是枫叶一样变红;但站在这里远远眺望,白土万觉寺却全然被淹没在鲜红如血的枫叶间,丹朱如漆。
“在想什么?”
花子神出鬼没:“从昨天起就一直这副魂不守舍的样子,是在担心如何把这孩子养大的问题吗?”
“啊!”
因为她忽然从背后出现了,曾经被猫又这样吓过一次的久见秋生不由心理阴影:“干什么嘛。不要忽然从后面吓唬人。”
“是你没发现我的。”
花子不服气地反驳了一句:“说起来这孩子有名字吗?我很好奇欸。”
暂时还没有想到这一茬的久见秋生:恼羞成怒。
“问这个干什么?你很可疑欸。”
“我是在关心你。”
花子露出了一个魔女一般黑气四溢的微笑:“笨蛋!如果不是你总是那副很好骗的样子,我根本不会来多此一举。”
“啊这。很好骗吗?真的看上去就很好骗吗?”
By秋生。
“当然了!”
By花子。
……
“大概叫日月丸吧。”
久见秋生说道。他伸手摸了一下就在刚刚被命名为[日月丸]的孩子的发顶:“大名是要元服后再取吧?”
“是那回事啦……”
花子对这个幼名显得有些惊讶:“不过元服是武士家的孩子才会用到的仪式吧?久见君是武家出身吗?”
“不是,但我就是想。”
久见秋生回答道:“天下又没有规定只有武家的孩子才配元服。既然武家可以,平民百姓家自然也可以。”
“这是什么话啊!”
花子吃惊地叫起来。
“你也觉得吃惊吗?”
久见秋生问道。
“所有人听到都会感觉吃惊吧。”
花子答道:“我、我们这种人怎么能和武家的大人们比呢?”
“……”
久见秋生沉默了一下:“我以后会注意少说这样的话的。”
“所以才说你叫人担心的。”
花子松了口气,连忙转移话题:“不过,‘日月丸’……是希望他像是日月一般光辉灿烂吗?”
“哪敢说那样的大话。”
久见秋生苦笑着摇了摇头:“是希望得到日与月的庇佑罢了。虽然有点贪得无厌,但的确希望无论是白天还是黑夜都能庇佑他,让他平安长大。”
“那叫平安丸不是更好吗。”
花子感觉‘日月丸’的发音有些拗口:“而且太阳也好,月亮也好,都有被阴云遮蔽的时候……”好像有点不吉利欸。
“我也有想过啦。”
久见秋生叹气道:“但过去的人似乎说过‘月满则缺,水满则溢’。如果太圆满,反而容易招致灾祸,就像是命运正在上空注视着一切似的。所以我就留下了这个缺口,希望不被命运注意到。”
“如果我也读过书就好了。”
花子有些艳羡地感慨道:“我就说不出这种看上去就很有道理的话……不过我也不会想到这么多!因为如果是我的话,巴不得月亮一直满着,水也有多少就盛多少。就算是溢出来又怎么样?我才不会管。”
“就是这样,所以说我才会感觉花子小姐是比我厉害得多的人啊。”
久见秋生说:“我嘛,做事总是瞻前顾后,性格也软弱无能。”
“才不是这样……”
花子刚开口想说什么,忽然露出了警惕的神色。她回过身四处观察:“谁?不要躲躲藏藏的,出来。”
“阿姐,是我。”
一个年轻人从不远处的草丛中站起来,丝毫没有羞涩尴尬之心般走了过来。
说是年轻人,不如说是美少年更合适些。尽管他穿着出自山野的粗布衣衫,可美玉一般的脸颊,熠熠生辉的黑瞳,都堪称青春之美的凝聚。
“犬郎?”
花子露出了个一言难尽的表情:“你怎么忽然来了。”
“有事找你啊。”
被称为犬郎的少年自然无比地说道。
“……你就不能说点比如你是在担心我之类的客套话吗。”
花子双手抱臂瞪着他:“该不会是你惹了什么事吧?”
“……”
犬郎不说话,只是看着她。
花子:“……”
“秋生桑,我有点事就先走了。”
她对久见秋生挥手道别:“你下山时注意安全哦。”
“花子小姐也保重!”
作者有话要说: 在互道保重后?
(这种flag不能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