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如何在黑泥边反复纵跳》午时三

10、莲花

　　白土万觉大寺的旧址修在半山腰，主要供奉药师琉璃光如来，昔日也曾辉煌一时。
　　然而十几年前，由于战火而被毁坏后，大寺重新选择的建址往内迁移，且与此同时，为重建寺庙，当时的僧人们不得不求助于赤池国的领主源氏一族。
　　现如今，新建的白土万觉寺虽然贵为国寺，但除非特殊情况，不允许平民百姓进入，已然失去曾经被民众崇拜，香火旺盛的风光。而它废弃的旧址也传出有妖魔出没之类的风言风语，逐渐沦落至除却无家可归者皆避而远之的境地，真是何等寂寥。

　　这是无名说的。而无名又是听江太说的。江太自己也是个半大小孩，当然不会有此等伤春悲秋，感慨世事无常的念头，他是听路过投宿的行脚僧说的。

　　久见秋生就此站在大寺曾经辉煌的余烬前。想到自己带来的坏消息，他不由得缓缓吐出一口气——
　　放眼望去，偏殿的窗纸已被人撕走，里面没有点灯。小心地推开那扇看上去随时可能掉下来的门，一眼可以看到佛坐的莲台，上面的泥胎木偶已经不见，可能被僧人移走或糟了盗窃。

　　莲台看上去怎么看都有点奇怪，不知为何久见秋生的目光被吸引住。
　　过了大约是几秒，他忽然恍然大悟：原来那种莫名的怪异感来源于上面的刮痕。大约是以前菩萨佛祖曾塑过金身，如今莲台的金漆也都被人刮走，凭空变薄一层，自然显得怪异。

　　入眼没有人。
　　门让人牙酸地乱响了两下，回头看是风。登上二层的梯子在佛侧的帘子后面，倒是很宽敞，大抵是在室内的缘故，上面涂着的红漆并未剥落。

　　从楼梯上传来吱吱嘎嘎的声音。还未去看，又听头顶忽然有动静。久见秋生仰头一望，这次又是老鼠从天花板飞快地跑过去。他不由无语心道，仿佛这老鼠也有灵，要刻意作弄。

　　等他把头放下来才发现：不知何时，一团佝偻的黑影正立在帘后看着他。
　　它的轮廓九分像人。

　　……
　　在久见秋生面前‘恭候’他的倒也并不是鬼。一团亮光升起来，是松木秋冬季时落的枝被点燃。随着松枝被点燃后的猩红火光，握着燃火松枝的人也露出了本来面目。

　　那是一个白发老妪，松弛的皮肤包裹着细瘦的骨头，身着柏树皮色衣物，两个颧骨高高地凸起来，嘴唇乌青。她的确像一只山鬼，可她毕竟是个人。或许是松枝烧出的烟，从她的肺腑中贯出一些令人焦心的，病恹恹的咳嗽声。

　　她就那样举着燃火松枝佝偻着站在门口，双眼直勾勾地注视着久见秋生的脸庞。

　　久见秋生与这个饱经风霜的老妪对视；而在他想说些什么的时候，这位老人的脸上露出一个奇异的，小心翼翼的，带着悲伤与惊喜的笑容来。

　　“右卫门？”
　　她轻声地呼唤着自己孩子的名字，声音很小，仿佛像是害怕惊扰了什么。在这种本就有些诡异的环境中，几乎让人疑心自己的身后是否跟着一个鬼魂。

　　久见秋生没想到这一点。
　　他摇了摇头，仔细地在火下观察这个老妪的眼睛。

　　那双眼睛一点也不美，又黄又浊的眼球上蒙着一层淡淡的白翳。这证实了老人是瞎子的事实。

　　想来刚才的摇头这个白发老妪应该是看不见的；于是久见秋生只好出声：“我不是。”

　　然后他回忆起花子的话。这老人似乎与此同时也是个聋子……是不是在她寂静的黑暗世界里，只有类似于第六感之类的东西提醒着她，有人来了？

　　老人每走一步，身体都摇摇欲坠。她十分勉强地抬起手，试图摸一下来人的脸颊。
　　她当然是按照她那可怜的幼子的尺寸来的，而久见秋生站在原地没有动——于是那只干枯瘦削如树枝、皮肤皱成一条条的手便落到了他的锁骨上，不动了，颤抖着。

　　“右卫门……长高了吧？”

　　她的声音近乎于祈求。
　　可她手里的松枝已经落在地上。

　　这个答案所意味着的含义对于一个再一次燃起希望之火的母亲而言，实在太过冷酷，又带来很多痛苦，悲伤。老妇人没有说话，她缓缓坐倒在那里，一言不发，双手哆嗦，浑身战栗，且耸动肩膀喘着粗气。

　　久见秋生感觉很愧疚。因为等一会儿她要问他的问题可能将更加伤人——或许他要告诉速川婆婆关于她的儿子的死讯。

　　“我早就知道的……”
　　然而，这个瘦得皮包骨头，被生活折磨得奄奄一息的老人用一种极度悲哀而无泪可流的口吻轻轻道：“离开的人总是再也回不来的。”

　　她已经明白久见秋生想要说什么。
　　久见秋生只能无言地弯下腰，跪坐下来，把那半枚金叶子和装着小银块的布袋缓缓放到她的手上。

　　两个人之间便陷入良久的沉默。

　　“这不是他的。”
　　过了很久，长夜已经将近黎明的时候，年老体衰的速川婆婆如是说。她把那个布袋子拆开，里面的银块拿出来摸了摸，很快扔在地上，单单只用不灵活的五指摩擦着那半片金叶子：“上面的纹路，紫藤花。这是右卫门的。”

　　“很漂亮的紫藤花吧？我已经看不见了。摸上去有些磨损了的样子……”
　　由于耳聋，她并无法听到久见秋生对此的回答。所以她只是自顾自地说，根本不在乎有没有人听：“我的丈夫生前是记在那位夫人名下的武士，那位美丽的夫人相当喜欢紫藤花。这枚紫藤金叶也是夫人赐下的，好些年了啊。”

　　“好些、好些年了。”
　　她喃喃道：“夫人喜欢穿十二单，用紫藤花色调的绸缎做底子。她身边的女侍厉害，不但能用金色的丝线在上面绣出来比真花还灿烂的菊、兰、梅，还擅长击小鼓。”

　　“那时候的光景。我们去拜见夫人。唉，左卫门性格太大胆，总扭头四处乱看，我只好说，‘左卫门，管好眼睛！’，结果没想到左卫门却回嘴，‘哼，怕什么’，真是无礼得叫人面上无光。右卫门性格倒是十分羞涩，害怕地紧紧握住我的手……”

　　“夫人这时被女侍簇拥着从左边开满紫藤花的长廊上走出来。她生得多么美丽啊，大家立刻都看呆了、直直地望着她。”
　　就像是在苦海中偶尔地做一场繁华的梦，她沙哑干涸的声音越来越轻，仿佛要飞到天上去，仿佛在无声地抽泣，又仿佛在如梦似幻地微笑：“左卫门问我她是谁？我没有回答，原来我也看呆了！那时我好年轻。只有右卫门一直低着头，所以此时从能反应过来要行礼……”

　　她说着，睡着了。
　　她睡着了，做梦。

　　在深沉乌黑的梦里，她仿佛又回到了年轻的时候；那时她的眼睛还是那样的明亮，耳朵可以听到四面八方的声音，身材匀称，穿着规整的和服去见自己丈夫的主家夫人，皱着眉呵斥着让人不省心的长子，牵着幼子的手。
　　夫人含着笑凝望着她们。那时她也尚且并未红颜薄命，是那样的明艳逼人。她伸手搂过右卫门来，用一种淡淡艳羡的语气道：‘好健康，长大了会是让你也感到骄傲的武士！’
　　于是让身边的女侍将自己襁褓中的孩子抱出，让右卫门对着拜了拜，又叫她上来摩一下那孩子的额头。她紧张又期待地攥着袖子从堂下走上来，匆忙擦热掌心……

　　那真是一场很好很好的梦，可已经旧了，落满灰尘。为此她用力抓着那半枚叶脉如紫藤花般蜿蜒的金叶子，她必须抓着它。
　　太阳摇摇晃晃地升起来，从缺了半扇的雕花窗子往里照进来许多光。那些光慈悲地落在她苍老疲惫的脸，还有那些斑驳花白的枯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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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久见秋生独自靠在窗户底。为此，他忍受着倒灌进来的穿堂风。此刻，他爬起来试了一下速川婆婆的呼吸，发现不但还在，甚至很平稳，顿觉自己是弱智本尊。

　　“人活着是不是有个道理，越是痛苦困顿的时候，越是死不掉？”
　　他长吁短叹，并不诚心地‘阿弥陀佛’了一下，毫不犹豫地把佛侧的帘子全都扯下来当被褥，把速川婆婆挪过去。活着毕竟是好的，他想，总会有好事发生。

　　（由此可见，他下山时头顶披着的那块破布也大抵来自同样的途径，无非又是对一个失去道场的神明的无情剥削……）

　　扯佛幔时他在地上走，从脚下短暂地传来几声回响。其中有一声音调要更高，声音也更大。他一时并没有注意到。但当他开始思考自己来这里的另外一件事，也就是桃之郎的妹妹在这里受到了惊吓与后来河内村的灭门之祸之间有什么联系时。

　　他立刻想到了什么。
　　他大步走过去，一把掀开佛幔旁、那个金漆被刮尽后的莲座——

　　一个往下的入口展现在久见秋生的面前。它很黑，即使太阳已经出了，依旧给人一种看不见底的错觉，又像一个恶劣的笑。

　　无名的红发此时在窗外迅速地一闪而过。大概是想起了自己的临时队友，他望了望四周，确认无人后趴在窗户上，对久见秋生比了个手势。
　　他大约是来过这里，不过在之前并没有发现这个入口，所以脸上显现出一种惊讶的表情，并且好像想要自己下去。

　　来都来了。
　　久见秋生摇了摇头，捡起掉在地上的松枝，点燃往里探了一下。松枝并没有熄灭。他拦住无名：“我不擅长望风，而且真遇到事情也没法跑得很快去叫人。拜托你了。”

　　“我只会等一小会儿。”
　　无名皱着眉，或者说他的整张脸都显得皱巴巴的：“最多等到太阳升到最高。”

　　“如果那时候我还没有出来，多半是完蛋了。”
　　久见秋生说：“是应该去叫人。你知道叫什么人来吗？”

　　“村里的人？”
　　这个问题看上去把无名难倒了。他有点不确定地问：“还是说……”

　　“去叫大寺的和尚。我教你一个办法，只是有可能有点冒险。你敢不敢？”

　　“我才不怕冒险！你说吧。”

　　“据你所说，白土万觉寺现在已经不准平民百姓进入了，但桃之郎却打算去给妹妹求一个祈福用的绘马。这都是因为那位近日搬来养病的姬君，对吗？”

　　“对！她的侍女还在大寺侧门给大家布施过麦饭。”

　　“你附耳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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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写这一章时，想法就是
不出意外的话，就要出意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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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脑洞之
秋生：你附耳过来。法不传六耳，今夜三更，我教你七十二变
无名：你串戏了啊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