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迟沦陷》芝麻流心馅

7、延迟·挂职

　　时间一晃，距离省行借调都快两年了，张唯然再次落榜，她认为现在不是叙旧的好时机。
　　“所以说你要在我们市行交流挂职一年？”
　　面馆里，客人交谈的声音很嘈杂。

　　裴澄安静地看着张唯然的脸，阔别已久，她依然淡妆素颜，眼神里有些许防备。
　　“是的。”他说。

　　原来他父亲是北京总行的高管。
　　张唯然低头吃面条。

　　她想起上午郭主任来财务部说的租房问题。
　　或许，她可以帮上点忙。
　　“你最近在找房子吧，”张唯然趁热打铁地说，“我知道有几个小区还不错，离市分行也挺近的。”

　　“你住在哪里？”裴澄问。

　　张唯然大方地说，“我住在青年路附近，也是租的房子。”
　　但离市分行有三站地铁的距离。

　　裴澄直截了当地问，“你住的小区有没有出租的房子？”

　　张唯然点头。

　　裴澄说，“行，那你帮我找一间合适的，我马上搬过去。”

　　物是人非，她没想到他会答应得这么快。
　　张唯然细心地问，“还有别的要求吗？”

　　裴澄说，“没有。”

　　张唯然用手机app搜小区的租房信息，挑了几间采光好，户型又大的，联系好房东，并且约好裴澄去看房。

　　然而，裴澄一间都没看中。
　　不是嫌热水器太旧容易坏，就是嫌家具不够新，甚至——
　　“窗帘颜色我不喜欢。”

　　张唯然郁闷地想，郭主任说的没错，裴澄是公子哥，全市的房子估计都入不了他的法眼。

　　“你再看看你家楼上有没有房东愿意出租？”
　　“好…好的。”

　　没想到楼上的那间房真的在出租。

　　裴澄顺理成章地从酒店搬到张唯然楼上，能挑中房子住，他看上去心情很好。
　　这中间他们请了两次假。

　　胡总什么也没问，直到张唯然向他汇报，已经替裴澄租好了房子，胡总才惊喜地说，“真的吗，太好了。”
　　郭主任听裴澄说租到房子，赶来财务部通知胡总。
　　“原来是你帮裴总搞定了，真是多谢你了！”
　　得到表扬，张唯然高兴之余也谦虚地说，“不客气。”
　　“你真是解决了我和胡总的燃眉之急，胡总也应该谢谢你，胡总，你倒是说句话啊。”
　　“我刚才夸过我们小张了，你以为我是你，一直骂你手下的人。”
　　两人客套了一番，郭主任就急匆匆走了，胡总也回到办公室工作。

　　张唯然欣喜地坐在格子间里默默祈祷，希望这件小事能让胡总网开一面，让她在财务部继续借调找线索吧。

　　休息时，方茹问她，“你怎么帮裴总找的啊？”
　　“就像中介一样带他到小区里看房子。”
　　“这么简单啊。”
　　张唯然笑，“对啊。”

　　没什么八卦可挖，方茹幽幽地回到位子上。

　　张唯然去了趟茶水间，回来却听到她们在讨论自己。
　　“你说胡总会不会看裴澄面子上留她？”
　　“谁知道呢。”
　　“听说以前裴澄追过张唯然。”
　　“厚——这事闹得可大了，秦菲跟裴澄有过一段，是正牌女友，人家直接说张唯然是小三！”
　　平时不怎么说话的小黄也参与进来，“听说就是因为省行不留张唯然，胡总才没留她。”

　　要是留她的话就直接让她自己出考卷了，根本不用拼命复习。

　　小黄果然是话题终结者，说完就没人搭理他了。

　　张唯然孤零零地站在门外。
　　她想起，当年省财务的王总说，她在市行财务工作一年不到，不符合这次省行招聘的要求，所以才决定把她派回市行的。

　　心情跌落到谷底。

　　下班后，裴澄发了条微信给张唯然，[小区附近有什么餐馆推荐吗？]。

　　张唯然有很多话想问清楚裴澄，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比如，你以前追过我？
　　你什么时候有追过我？
　　为什么秦菲会说我是小三？
　　你和秦菲到底怎么了……

　　张唯然烦恼地摇头。
　　她现在处境堪忧，再也不是连省行编制都唾手可得的职场新秀。

　　以前张唯然还敢直呼裴澄的姓名，现在只能跟着市行的人一起喊他“裴总”。
　　毕竟是省里放下来锻炼的领导。

　　张唯然想，还是先和裴澄保持距离吧。
　　于是，她回了一条，[不知道，你可以点外卖。]

　　没过多久，裴澄回复——
　　[不喜欢吃外卖，你带我去看看有没有面馆。]

　　张唯然满脸黑线。
　　小区附近真的没有面馆。

　　裴澄在楼底等张唯然，他站着有些不耐烦了，张唯然才慢吞吞地走出电梯。
　　她穿着深蓝色加绒连帽卫衣，一双手随意地揣在肚子前的大口袋里。

　　裴澄想，一年多不见，张唯然还是中规中矩。

　　他们在小区周围觅食。
　　裴澄走马观花地看了一圈，二话不说打车到市中心KFC。

　　他端着汉堡炸鸡套餐，坐在张唯然对面，“我们就吃这个吧，实在找不到能吃的店。”
　　张唯然客气地点头，“好。”
　　她只点了份苹果派，咬了一口，就望着裴澄身后发呆。

　　不知道梁康在苏市哪里高就？
　　同样是从国际中心的大都市来，真希望她现在陪着吃饭的新领导不是裴澄。

　　*
　　康宇建筑师事务所里，暑期实习生面试正热火朝天的举行着。
　　苏市在省内GDP排名第二，任何的工作机会都被悻悻学子们激烈地竞争着，创业公司也不例外。

　　公司网站、百科名片、超级链接，都是精通计算机的陆文远帮忙建设的，但招聘，他并没有当考官的兴趣。

　　梁康用笔记本电脑播放着简历，与大学生一对一交谈。
　　整间工作室的设计，已经透露出这位创始人的建筑实力。身临其境后，所有来应聘的学生都对梁康抱有热情和期待，使出浑身解数，尽可能地展示自己的优点，希望得到暑期实习的机会，向这位老板学到真本事。
　　梁康原计划只占用他画图的2个小时时间，结果直到傍晚才结束面试。

　　经过残酷的筛选，梁康印象比较深的是一位苏市大学的男生，建筑系准大四生。
　　男生介绍自己的设计作品说，“我从小喜欢园林建筑，所以设计风格偏向传统古典。”随即他崇拜地说，“我知道梁工你在剑桥留学，肯定能创作出许多中西交融的作品，希望能有荣幸在您手底下学习工作，和康宇设计共同成长。”

　　因为公司名称，所有面试者以为事务所的建筑设计走宇宙路线，主攻前卫科技感。
　　事实却并非如此，梁康个人很喜欢古建筑，风格既有古典的厚重浪漫，也有现代的生动活泼。

　　“康宇”两个字让大家误解了。梁康想。
　　他取这个名字，只是因为那个女生对他放的狠话。

　　他回忆起来，当年她对他很有好感。
　　溢于言表的喜欢情绪，在大脑接收到的瞬间，他用言语和行动，立即冷傲地拒绝了。

　　其实后来，他又下了许多功夫想挽回她。
　　她一定遇到了很多优秀的男士，眼里再也没有他的存在。

　　梁康删除了多余简历文档，编辑了一条录取短信发送给喜欢园林建筑的男生，又随手点开微信，张唯然的申请记录已经被他删除了，界面空荡荡的。

　　只是连续加了他三次而已。
　　他极其不满意网络上的虚拟行为，隔着电磁波，大家戴着文字图片的面具，寒暄几句后，又在信息海洋里彼此相忘。

　　劣质的塑料沟通，并非他想要的。

　　梁康不假思索地把手机翻到背面放在桌案上，工作室的灯光明暗交错，他揉了揉眼角，继续专心地画图赶工程。
　　嘴角不禁上扬，三顾茅庐的故事有点甜。

　　*
　　裴澄拿起吮指原味鸡就啃，看张唯然朝他看故意吃得很斯文。
　　这简直是他吃相最优雅的时候……
　　试问谁会在意炸鸡皮上的油会不会蹭到嘴？
　　同时还要管理好眼神，对，要清澈。
　　就像拍广告一样。

　　“快看快看，有小帅哥欸。”
　　张唯然回神，原来是在餐厅里吃饭的女人让自己小孩看裴澄。

　　本公子是大帅哥，不是小帅哥，好不好？裴澄只敢在心里想。

　　张唯然看向裴澄的脸。
　　他的确是全省出名的帅哥，走到哪里都有女人追。
　　家世背景也让普通人羡慕和仰望。
　　比起兢兢业业还没有编制的她，他是呼风唤雨游刃有余。

　　这时有个熟悉的身影闯入张唯然的视线。
　　天哪，是谢琦雨。
　　张唯然赶紧带上帽子，用衣袖挡住脸，把头转向桌面墙角里，不想被她认出来。

　　在排队取餐的谢琦雨环顾四周。
　　张唯然平时都穿黑色的行服上班，此时谢琦雨并没有发现换成深蓝色卫衣的她。

　　晚上繁华的市中心人很多，这家地理位置最优越的肯德基现在坐满了人。
　　“这里有位置。”
　　刚巧张唯然前桌的一组家庭吃完离开，谢琦雨的女伴立刻指向他们。
　　“好的，就坐那里吧。”
　　谢琦雨把手提袋子放在座位上。
　　她们俩刚从百货逛街回来，没来得及吃晚饭，准备在这里随便吃个套餐。

　　“今天你买了好多衣服呀，是不是有情况啦？”女伴八卦地问。
　　谢琦雨脸上藏不住得意，仰头把披散的卷发扎好，才含蓄地说，“我现在刚到部门工作，当然要用心打扮自己。”
　　女伴很惊讶，“部门？银行还有部门之说？”
　　“恩。”
　　瞧她逛街时大方成那样，原来是不当小柜员，升职了！女伴被打击到，不禁追问道，“那你是做什么的？”
　　“出纳。”
　　女伴听完淡定了，不就是个出纳么。
　　见她小瞧自己，谢琦雨皱眉，向女伴提起张唯然，“之前有个人在财务部呆了两年，都没拿到这个岗位。”

　　她就是接替张唯然的人，裴澄慢条斯理地放下鸡块。

　　女伴撩头发，不甘心被谢琦雨比下去，装作不在意地说，“哦，那她应该很差吧。”
　　张唯然脑子里“翁”地一响，冷不防被沉重的现实打倒。
　　很差么……

　　谢琦雨继续说，“我都打听清楚了，她和咱们一个学校，是会计学的。”
　　女伴想，我们是统计学，看来这人高考成绩比较高，谢琦雨还蛮有能耐的，竟然能打败会计学姐。
　　谁知谢琦雨静悄悄靠近她，“我看她资料里写雅思考了7分。”

　　7分，是很高的分数，一般要出国留学才需要取得雅思成绩。
　　女伴好奇，“所以呢？”

　　“你说她干嘛要考雅思，会不会只是在我们学校读的预科，学历造假啊。”

　　张唯然怔住了。

　　学历造假，这也太劲爆了，女伴不可置信地说，“你想多了吧。”
　　谢琦雨嘟着嘴，“可是她人看上去笨笨的又丑，一点都不像我们学校会计学院的毕业生。”

　　笨笨的又丑。
　　张唯然脸火辣辣的。
　　她是胜利者，随她怎么说都是事实。

　　女伴急忙点醒她，“你别乱说，学历造假又不是小事，真被查出来直接革职！”
　　谢琦雨不屑，“那也是她倒霉，考两次都不中，要知道我可是一次就成功了。”

　　张唯然攥了攥拳头。
　　如果她没有作弊，肯定也不会这么顺利的。

　　女伴稍微懂了，倒霉的人很常见，“听你这么说，我倒觉得，她考第三次也可能考不过。”
　　“是啊，我跟你说，她心里其实可想留我们部门呢，今天还跑去向领导邀功。”
　　谢琦雨喝可乐，冰镇一下讨厌张唯然的情绪。
　　女伴笑了，“怎么，你好像很看不惯她。”
　　谢琦雨没好气地说，“之前我可怜她就主动向领导提议留她，谁知她一点表示也没有，还装什么高冷，以为自己是谁。”
　　女伴又提醒他，“万一是关系户呢？”
　　“没有，她爸爸只是个编辑，还不知道是不是主编，搞不好也像她一样，临时的。”

　　张唯然的义愤填膺瞬间被冰封，取而代之的是的自惭形秽。
　　难道没有关系，没有后台，就真的难以在单位立足么……

　　“我们走吧。”
　　裴澄对着用帽子遮住脸色的她说。

　　离开肯德基，张唯然低着头一步一步跟着他走，也没看路。
　　就这样走了好久。
　　突然裴澄停住脚步，张唯然撞到他背上。
　　她依然没抬头，摸摸脑袋就盯着裴澄的鞋，等他继续往前走。

　　“你不逛逛么？”
　　头顶上方传来裴澄好听的声音。

　　张唯然摇头。
　　她哪有什么资本逛街，又不像谢琦雨一样在职场上春风得意。

　　“我要买衣服。”裴澄说。
　　“哦。”
　　“你带我去。”
　　“我…”我想先回家了。
　　张唯然张张嘴，声音哑在喉咙里，她稍微抬起头，清了清嗓子。

　　这才发现这里是——
　　连英文名字她都看不懂的奢侈品店！

　　张唯然咋舌。

　　在商场精心布置的灯光下，奢侈品衣服、鞋子、包包，都闪耀着光芒，让人难以触碰。
　　看到张唯然眼里的惊讶，裴澄有些紧张，但脸上还保持着作为领导该有的稳重。
　　果然还是被她发现了。
　　本公子……
　　迷路了。

　　裴澄喉结动了动，他本来想找家优衣库买买T恤。
　　而且他从来没花钱给女人买很贵重的东西。
　　她该不会误会了吧。
　　其实他也知道她没顺利考上财务部的编制，作为财务条线领导，他应该跟她保持更远的距离。但是，为什么条件总是不允许呢？

　　裴澄在心底为自己深深叹了口气，然后如数家珍。
　　“小谢阿，听说做了笔200万的房贷。”
　　“而且还检举揭发银行和交通单位的利益往来。”
　　“你别小瞧她，人家背后有领导指点。”

　　张唯然：……你不早说。

　　站在门口的女店员突然说，“有喜欢的可以进来看看。”
　　张唯然木讷地点了点头。
　　她只是为了礼貌。

　　裴澄却绅士地用食指捏起张唯然的袖口要走，“不用了。”

　　他扯着她的袖子就走，这个举动却让张唯然生气了。

　　这么急着走，你也看不起我么？
　　要知道，她攒了三年的工资，买十件也绰绰有余。

　　“我要逛刚才那家店。”她指着身后的奢侈品店，倔强地说。

　　裴澄看到她因情绪激动而发红的眼框，无辜地握紧了手里的可乐杯。

　　刚刚他还没吃饱呢，为了害怕她听到更恶毒的话会哭，他急匆匆地只拿了杯可乐。
　　可为什么惹女孩生气，他总是有那么一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