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迟沦陷》芝麻流心馅

19、盘旋·雅思

　　七年了。
　　我离你已经有七年之久。
　　梁康把车停在路边，默默注视着破旧公交牌下等待的张唯然。

　　雨刷在玻璃镜前不停地来回摇摆，隔着一层朦胧的雨幕，张唯然把手遮在头上，狼狈地登上了公交车。

　　梁康无法平复自己的心情，他拨通了小吴的电话。
　　“梁总，什么事？”
　　“我现在要去北京出差一天，”梁康语速疾快地说，“另外，请帮我一个忙。”

　　连夜绵延的雨，一直要下十五天。
　　张唯然打开手机天气软件，整篇屏幕都被阴雨的标志占据了。
　　她回到家，先洗了个热水澡。
　　扔到床上的手机传来一阵短信提醒音乐，张唯然没有搭理，她坐在书桌前，一如既往地浏览笔记本电脑上的招聘信息。

　　五颜六色的企业图案反光在她黑色的瞳孔里，张唯然鼠标点击招聘宣传广告，密密麻麻的中英文岗位介绍让她疲惫。

　　整理心情，张唯然仰面朝天地躺在床上休息，手顺其自然地摸向手机。
　　有一条来自陌生手机号的短信——
　　“你好，我是康宇建筑设计有限公司的人力吴一帆，虽然今天的面试很遗憾您没有通过，但我们公司还有一个实习会计的岗位很适合你，如您愿意，请于明天十点前到本公司办理入职手续。”
　　张唯然愣住，会计岗位，还是实习生？

　　她猛地从床上坐起，拨通宋珊珊的视频电话。
　　“喂，我人在外地呢，有话快点说。”视频那端很黑，宋珊珊似乎走在街上。
　　“我今天遇到梁康了。”张唯然平静地说。
　　“梁康？梁…康，不会是高中里的梁康吧。”宋珊珊猜道。
　　“是啊，”张唯然狂点头，“就是他。”
　　“然后呢？”宋珊珊狐疑地问。
　　“他现在开了家建筑设计公司，有个实习会计的岗位可以让我做，我不知道要不要去。”
　　她说话声音越来越小，宋珊珊对着手机屏幕大喊，把她从自卑的情绪中吵醒，“不会吧，张唯然，实习会计？我有没有听错，这么low的职位你都想去？”
　　“我……”张唯然一阵语塞。
　　“我什么我，听我说，就算你暗恋加单恋他这么多年，也不用去自取其辱吧？实习生，还是他刚开没多久的公司，你是把他当高富帅还是富二代啊，要这么追他。”

　　是啊，他也只是长得帅成绩好而已。可为什么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还是吃他这种类型的男生。
　　张唯然闷闷不乐地想。
　　不就是被拒绝了一次吗，难道这辈子都要活在他的阴影下。
　　甚至，今天还被他残酷地羞辱了一番，说她不是做行政助理的料。

　　但是你知道么，喜欢一个人，即使静静地站在他旁边，连呼吸到的空气都与众不同。

　　高中的年少时光已经在记忆中褪色，她只记得一个开头，和一个结尾。
　　她在图书馆对他一见钟情，而他毕业后去了北京念书，并没有给她近水楼台先得月的机会。

　　视频通话里，宋珊珊分析，“你要去他开的公司，那就是上了贼船了你知道么，别说五险一金，搞不好就把你当女仆，不仅拖欠工资，还一直让你实习，不给你转正。”
　　张唯然恍惚了，在银行财务部工作的两年里，也是一直让她调用，不给正式的编制。
　　看来在这方面，她得天独厚地有经验。

　　“知道了。”张唯然严肃地点头，一副听得很仔细的表情，“我是坚决不会去的，就算梁康他跪下来求我，我也不去！”
　　挂了视频通话，张唯然对天花板翻了个白眼，倒头就睡。

　　次日，张唯然凭着手机短信，如约来到康宇设计。
　　她特意打扮得很淑女，一条米白色长裙，腰间束着咖色腰带，搭配清新简约的针织衫。
　　“你来了。”小吴热情地朝她挥手。
　　张唯然抿唇，她只是来看看的，不准备认真实习。
　　她把握着手机的手放在锁骨前，小心翼翼地向工作室里面张望，可是除了穿黑色Polo衫的小吴，再没有其他人的存在。

　　“梁……”刚说出一个字，张唯然下意识捂住嘴唇。
　　差点叫出他名字了，既然决定在这里实习，就应该叫他梁总吧。
　　张唯然拘谨地把手垂在身侧，“梁总不在么？”

　　小吴边从办公桌上拿合同边微笑着抬头看她说，“哦他今天出差去了，不在公司。”
　　“好吧。”张唯然心里有些失落。
　　虽然醒来决定要做这份会计实习工作才不到几秒钟时间，但她精心打扮了许久。

　　“这是合同，你看完就可以签了。”小吴走来将两份合同递给她。
　　张唯然接过合同，用礼貌的口吻说，“行。”
　　她在格子间找了空位坐下，粗略地翻阅完整篇合同，并没有发现不妥的条款，于是龙飞凤舞地签上自己的名字。
　　“给。”张唯然将签好的合同交给小吴。

　　小吴目光扫过签名处，感到有点好奇，她签名的笔迹风格实在与外表温柔沉静的性格不相符。
　　他想，或许，是自己还没有真正出社会，见的人太少。
　　毕竟张唯然已经在银行工作了三年多，只是看上去像刚毕业的大学生。
　　她这样的资历，能来事务所当实习会计，实在有点难以理解。但既然是老板交待的事，他也不能多问。

　　小吴把合同放好，开始画图，建筑物上的窗户他一直都没有完成。
　　“今天有什么事做么？”张唯然走到他办公桌前，偏过头问。
　　“没什么，你先坐着休息吧。”小吴埋头简单地说。
　　张唯然说，“好。”
　　她开始整理没人坐的格子间，擦完桌子，她打开内网电脑，上面竟然已经安装有好几个不同的会计软件。

　　“以前的会计是你做的么？”张唯然在电脑桌面上翻看文件，随口问道。
　　小吴轻松地说，“不是我，老板自己做的账。”
　　张唯然惊讶，“他会做账？”
　　他难道不是建筑学专业的么……
　　小吴点头，“是啊，我们老板很厉害的。”

　　北京，安静而肃穆。
　　梁康坐在酒吧里，徐季扬应邀而来，他穿着儒雅的黑毛衣，颈间戴着一款简约的吊坠项链。
　　“想不到你会来北京找我。”徐季扬把单反放到桌上，他开朗地说，露出整齐的大白牙。

　　“好久不见。”梁康莞尔。
　　他的笑容总是极具有商业礼仪，徐季扬不由得勾唇。
　　梁康却盯着他的眼睛说，“有件事我想问你。”

　　酒吧里音乐朦胧慵懒，正如回忆里的大学校园，秋天金黄的落叶铺满了整个林荫道。
　　“张唯然？”徐季扬开怀地笑，“你该不会不知道，那个时候我看到你了吧？”
　　梁康眼底失色，他久久注视着菱格玻璃杯里摇晃的酒水。

　　那时候，北京，甚至清华，都不是他曾设想的地方。
　　大学，他比照高中的学习节奏，每天十点才回宿舍睡觉。
　　“康神，这开学都快三个月了，都没见你四处玩过。”王皓悠哉地说。
　　梁康简单地回，“哦”，把外衣折好放在椅子上，打开电脑，预习明天的功课。
　　“那是康神，人家要学习，再说你以为都像阿俊有妹纸可以约。”插着耳机听音乐的东东无情吐槽大黑。

　　这时，宿舍门被阿俊用脚踢开。
　　“说曹操曹操到。”王皓捧着图书馆借来的建筑学画册，在床上坐起，把枕头垫在身后。
　　阿俊把钥匙扔在桌上，一言不发。
　　“嘿！你去哪了，回来怎么也不吭声？”王皓好奇地问。
　　阿俊摇头，“没有，今天和女朋友看了一场电影。”
　　王皓边翻画册边问，“什么电影？”
　　东东翻白眼，“单身男女，我都知道。”
　　阿俊身心俱疲地靠在椅背上，“就是这场电影，内容实在是太不给力了。”
　　“说清楚点。”
　　“吴彦祖演了个建筑师，和古天乐抢金融女神高圆圆，最后成功和高圆圆在一起，却在要求婚的当口，惨遭古天乐的告白。”
　　“可是，”东东摘掉耳机，专心聊天，“我听说结局是最后吴彦祖求婚成功啊。”
　　“是这样没错，但是剧情太突兀，我女朋友网上查了说接下去第二部她会跟古天乐在一起。他们才最般配。”
　　“所以呢？”王皓囧囧地合上书本。
　　阿俊忧愁地理发型，“这说明我们建筑系男生，即使长成吴彦祖，也抢不过古天乐。”
　　东东却不以为然，“你女朋友是更喜欢古天乐么？”
　　“嗯，而且她就是我们学校金融院的，还和我一个高中，居然不能爱屋及乌喜欢吴彦祖。”
　　“没听你说过啊，原来高中就下手了。”

　　阿俊边叹气边总结，“要是爱情能像高考一样简单就好了。”
　　气氛陷入思考的沉默。
　　梁康缓缓地点击鼠标，发出一个“的”声音，像一根针掉在地上。

　　王皓用书拍脸，“有妹纸就不错了，你还觉得难，看看康神，长得比你还帅，不也没有女朋友么，请知足。”
　　梁康的手僵在鼠标上。
　　阿俊运动脑袋放松，“康神，那是一门心思搞学术，我就想毕业后直接找工作，不会考研。”

　　“你刚才说？”梁康突然问，“高圆圆是金融女神？”
　　“是的。”难得康神有兴趣，阿俊详细地说，“她演了个苏州人，在香港投行工作。”
　　她也是苏州人，梁康“哦”了一声。
　　鼠标点向电脑桌面名为照片的文件夹，里面是女生在社交频道上发的各种状态，有的是图片有的是文字。

　　梁康指尖滑动鼠标，“爱情电影在现实中，很多起衬托功能的男二号才是真正的主角。”
　　这番话刺激了爱文艺的东东，他不由得说，“我同意，毕竟电影里男女主完美如童话般的爱情只属于少数人。”
　　的确。梁康在心里赞同，他放下鼠标，打开手机软件订了张去上海的机票。

　　比起学术，现在他更想去看张唯然。
　　他知道，她和徐季扬并没有顺利地在一起，成为男女朋友。

　　高铁北京到上海要六个小时，“旅客们注意，前方到站上海虹桥站，旅客们注意，前方到站上海虹桥站。”
　　梁康单手背起的书包，离开座位后，他排着队，给蒋琳发信息，“我到上海了，明天上午借我用下你们学校的校园卡。”
　　他要去图书馆等张唯然。

　　蒋琳很快回复道，“好，那你住在哪里？”
　　“学校宾馆。”
　　蒋琳愣住了，原来他就住在学校里，这次他来上海不像是旅游，倒像是特别地来见一个人。

　　输入框里的光标闪烁，聊天界面的顶端静止显示着“梁康”的名字，就轻轻握在她的掌心。
　　会不会是张唯然？
　　蒋琳不愿多想，在舍友温馨的陪伴下冷冷地把手机放到包里。

　　社交网络上，张唯然连续打了一个月学术的卡。
　　高考后她和宋珊珊蒋琳都被这所财经大学录取了。
　　专业都是商科。
　　这并不奇怪，近些年金融热，与金融相关的专业是最火爆的。

　　明年有个国际交流项目，只要雅思成绩合格，就能申请去海外学习半年。如果有海外的留学经验，将对找工作大有裨益。
　　机会难得，她已经和宋珊珊约好，要一起去。
　　于是，张唯然每天都要辛勤地去图书馆学习英语。

　　梁康到图书馆的时候，张唯然已经看了一小时的书。
　　桌上摊满了她翻开的各种英文书，即便是高考，梁康也没见过张唯然这么认真的样子。
　　他坐在她斜对面，靠窗的无人座上。
　　正大光明，又静悄悄地看着她。

　　突然手机铃声响了，张唯然接通电话。
　　是父亲。
　　她小心地推开凳子，走到外面说话。
　　并没有看到他，梁康松了口气，他走到张唯然的位置上，把书翻到扉页。

　　是雅思书。
　　她要出国么？
　　梁康眉毛担忧地压低。
　　她要去多久……

　　轻轻把书翻回原来的样子，梁康坐回座位。
　　毕业后，她没有和徐季扬在一起。
　　她没有交往男朋友。
　　她一直一个人。
　　知道这些，他都想马上和她表白。
　　但她在准备出国。

　　梁康犹豫了。
　　她就要展翅高飞。

　　出国以后，就不止北京到上海的距离那么近了。

　　他久久地坐在位置上，女孩却始终没有再回来。
　　时间已经快到中午了。

　　梁康决定离开，他回学校宾馆退房，临走前，他把校园卡还给蒋琳。
　　“这么急着回北京，不一起吃个饭么？”蒋琳不可思议地望着他。
　　虽然没有留恋，出于情面，梁康还是说，“好啊，我请你。”
　　蒋琳笑着说，“走，食堂。”

　　食堂里，他们端着餐盘来到没有人的座位上。
　　梁康刚坐下来，不远处一个哭的很凶的女生就引起了他的注意。
　　“我爸爸说，”张唯然一边抽泣，一边拿宋珊珊递给她的餐巾纸擦鼻涕，她吸吸红通通的鼻子，眼泪又成线地掉进饭里，“我爷爷得的是绝症，家里要花很多的钱。”

　　梁康忍不住放下筷子。
　　宋珊珊着急递餐巾纸，“去不成就别去了呗，留在国内也挺好的，家里人身体要紧。”
　　张唯然却难过地攥着餐巾纸不肯擦，更加泣不成声。
　　这时一个电话打来。
　　“喂？”张唯然抽泣着接通电话，“你在哪里，哦，我马上来。”
　　她挂掉电话，肿着眼睛对宋珊珊说，“我吃不下了，现在有点事情我先走了。”
　　“你没事吧，”宋珊珊不放心地问，“要不要我陪你？”
　　“不用了。”张唯然哽咽地说，她端起餐盘就走。

　　梁康立刻向她追去。
　　“梁康？”蒋琳难以置信地叫道。
　　一个熟悉的身影带起一阵风掠过宋珊珊。
　　宋珊珊抬头，惊讶地掉了勺子。
　　梁康？他怎么会在这里？

　　喷泉前，面容清秀的高挑男生正举着摄像机旋转视角拍摄。
　　看到张唯然来了，他亲切地朝她招手。

　　是徐季扬。
　　默默跟在张唯然身后的梁康不由得停住了脚步。

　　“你不是说来拍照片么？”张唯然吸吸鼻子，努力用清晰的语句说，“这个好像是摄像机。”
　　“是啊，这是我第一台摄像机。”徐季扬爽朗的笑了，在风中，他帅的像一句悠长的诗。
　　“哦。”张唯然低头，悲伤的情绪还无法控制地模糊了她的视线。

　　“我似乎来的不是时候。”徐季扬继续端起摄像机，记录下此刻张唯然的画面，“但既然你现在你那么不开心，我不防告诉你一件让你开心的事情。”
　　张唯然抹干眼泪，并没有心情和他打趣，“有什么事快说。”
　　“做我女朋友吧。”
　　“什么？”张唯然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做我女朋友吧。”徐季扬大声重复道，“全世界都知道你喜欢我，张唯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