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妙杂货店物语》君当长乐

13、一间小破屋

　　敦君是个好孩子，可惜看起来有些不大聪明的亚子。

　　看着他那两个硕大的黑眼圈，无奈叹口气，将人推回乐楼上，清禾自己又回到了前台上 。

　　“身体不舒服还是不要逞强的好，阿敦好好睡一觉吧。”

　　看着他这副模样，就连忙碌的十束多多良，都抽空回头担心的交代了他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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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过神来时，中岛敦又回到了自己的大沙发上。

　　虽然并没有正式的员工卧室，但是比起孤儿院来说，这个客厅实在是好太多了。

　　珊瑚绒的沙发，柔软且覆满弹性，之前的每个夜，这件大沙发都能给中岛敦好眠。

　　小被子上还带着一股清新的香味，这个味道是杂货店里，大家都在用的同一种洗衣液，负责洗东西做杂物的，是那个奇怪的孩子库洛洛。

　　前几日的时候，中岛敦听到清禾小姐私下和十束多多良商量道，要想办法给他收拾一间独立的卧室出来，“总是睡着客厅，敦君实在是太可怜了。”

　　这是清禾小姐的原话。

　　可是中岛敦却觉得，这段时间的日子，是他有生之年最为幸福的时光。

　　每天可以吃到饱，有整洁的衣服穿，不会被排挤、羞辱、鞭打，这样的日子，难道还不算幸福吗。

　　——可惜……他们都是地缚灵啊。

　　虽然看起来蠢笨，但中岛敦在某些方面的见解，却又一针见血的独特。

　　不同的物种，如何产生羁绊？

　　所以……趁还没有产生贪恋之前，急早抽身吧。

　　许是缺觉造成的，又或许是思虑过剩，就连中岛敦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什么时候倒在沙发上睡着了。

　　这一觉似乎很长很长，而中岛敦睡的也不太平，意识仿佛在黑暗里浮沉，偶尔能瞧见光亮，却又在一瞬坠入黑暗。

　　迷迷糊糊之际，中岛敦似乎听到了很多声音，抬抬眼皮还来不及确认，意识又是一片浮沉。

　　“糟糕，阿敦发烧了。多多良，麻烦你帮我把药箱帮我拿过来。”

　　随后就是一系列杂物碰撞的声音，半睡半醒之际，中岛敦抬抬眼皮，便瞧见清禾就坐在他的身边，她仍旧着着一身老派的迤逦和服，衣摆拖沓落在地面上，她一手撑在桌子上，双眸阖着，看样子似乎是睡着了。

　　清禾桑……在守着他。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客厅作为必经之处，脚步声时而响起，时而寂灭，浑浑噩噩之际，十束多多良来了几次，把他叫起来灌了两次药。

　　甫一喝完，中岛敦又昏昏沉沉的睡下了。

　　又是一个夜晚，他听到一个稚嫩又清冷的声音在身边响起。

　　“身体素质太差了，要不要我从流星街带些垃圾回来让他吃下，等他习惯了，以后身体素质就能像我一样好。”

　　这是什么可怕的魔鬼发言，不用猜都知道一定是库洛洛。

　　意识模糊，看不到那孩子的神情究竟是怎么样的，但这并不妨碍中岛敦为之感动。

　　想不到库洛洛平时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关键时候也是如此担忧他的身体，还想尽办法要为他提高免疫力呜呜呜呜。

　　完全不知道这傻孩子的感动，库洛洛不知何时被发掘出来的恶趣味，第一次呈现在清禾的面前。

　　“还是免了吧，敦君还病着，不要折腾他了。”

　　“哦……那我回家了，姐姐晚安。”无趣的抿起唇，失落一闪而过，库洛洛道了别，随后匆忙离去。

　　那张清冷的小脸，却是半点对中岛敦的担忧也看不见。

　　等到了白日时，小夏目来了，听说自家敦哥生了病，作业都没顾上写，他噔噔噔的跑上了楼去。

　　小手手摸摸对方憔悴的脸，蹙起眉头一脸担忧。

　　“敦哥，你要快点好起来啊。”

　　看着沙发上的人一脸潮红的模样，无论如何都有些放心不下，小夏目脱了鞋子，爬进中岛敦的被窝，不知何时竟就这样睡着了。

　　中午清禾来找人吃饭时才发现，哭笑不得的将小夏目叫醒，清禾捏了捏他的脸打趣道：“你就不怕阿敦把病过给你啊。”

　　“如果这样敦哥可以好起来，就算把病过给我也没关系的。”

　　小夏目仰着一张清俊的小脸，琥珀色的眸子满是认真。

　　饶是清禾，都未免为之一怔。

　　“好了，让阿敦好好休息吧，贵志君快跟我去吃饭。”

　　*

　　等到下午时，楼上终于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清禾猜想，一定是中岛敦好起来了，但店内事物繁忙，她顶了前台的位置，就不能轻易离开。

　　一直等到晚上准备闭店时，她才上楼查看。

　　还没等踏进二楼的客厅，便听见电视机的声音，夹杂着抽泣和呜咽传进了耳朵里。

　　［“知子，不要走!”］

　　［“我的心愿已经完成了，马上就要消失了，能够看到助太幸福的笑，我已经很满足了，再见，助太，如果有来世，我想……做助太的新娘。”］

　　这是一部人鬼情未了的电影，青梅竹马的男女主，却在幼年时遭遇突变，为了赴约，女主角失足落水，从此两人天人永隔。

　　十八岁时，男主角突然见到了变成鬼魂的女主角，从一开始的畏惧，再到旧情重燃，中间发生了一系列动人的故事，却在最后看到男主幸福的笑容时，女主角化作一片流光消失于夜幕之下。

　　［只要实现了心中的愿望，鬼魂就会消失，前去投胎转世。］

　　看着电视里分离的场面，小病初愈的中岛敦哭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通红的核桃眼在看向清禾时，瞬间又是两行泪涌出。

　　“怎么哭成这样了，你的眼睛还要不要了。”

　　拧着眉道了一句，清禾又反身下了楼，从冰箱里抠出一堆冰块，用毛巾包裹着带了回来。

　　“躺下，把眼睛敷上。”

　　呆愣愣的如同木偶般被清禾摆弄，躺在沙发上，中岛敦双眼被冰毛巾覆盖，所视之处一片黑暗。

　　五味杂陈，说不上来究竟是什么感觉，中岛敦只觉得心底像是住了一汪泉眼，咕嘟咕嘟在冒着温热的泉水，又酸又烫，心底一片复杂。

　　沉寂半晌，他苍白的唇蠕动了几番，才将沙哑干涩的声音挤出喉咙。

　　“清禾小姐，有没有什么没有完成的心愿？”

　　就算是鬼魂，这样温柔的清禾小姐，也一定不是什么坏鬼!

　　正因如此……正因如此，中岛敦才会想着，一定要完成清禾小姐的愿望，让她成佛去投胎!

　　话音落下，便听身侧人沉寂了片刻，似是在深思，良久才开了口。

　　“我的愿望太多了，小时候的愿望是希望能够随意吃自己喜欢的东西，长大以后，是想要穿着婚服，嫁给喜欢的人。”

　　闻言，略一思索，中岛敦又道：“清禾小姐现在已经长大了，那第一个愿望肯定实现了，第二个愿望倒是有些困难，清禾小姐想要结婚啊。”

　　“以前是这么想的。”

　　双眼被毛巾覆盖着，无法视物，如此中岛敦便对身旁人的神情一无所知，此刻他心中只余下了一个想法，只要找到清禾小姐当初喜欢的人，就能完成这个心愿了!

　　这样想着，他腾的一声坐了起来，与此同时毛巾也从眼皮上滑落。

　　“那那个人在哪，清禾小姐喜欢的那个人!”

　　不假思索的开口，话音刚落，待看清清禾的神情之时，他瞳孔猛的紧缩。

　　灯光昏黄，电视机的画面已经在按了暂停键后定格，一向笑盈盈的清禾小姐坐在沙发的一端，如玉的脖颈上，不知何时已经泪痕点点。

　　她的面容在昏灯下依旧熠熠生辉，一双清浅的眼眸中，不知何时浮起了泪水，那些晶莹点点，徐徐汇聚成巨大的汪洋，悲伤汹涌澎湃。

　　“他死了，敦君。”

　　*

　　第二日站在柜台前时，中岛敦一如既往的精神萎靡失魂落魄，却是比起生病的前几日好了很多。

　　心事重重，却又不知道究竟该找谁诉说，中岛敦很想抽自己几个大嘴巴子，而他早晨起床在卫生间里，确实也这么做了。

　　如果不是他嘴贱的问出那样一个问题，就不会触碰到清禾小姐的伤口。

　　那样一个爱笑的人……却在他的面前落泪了。

　　——自己可真是个混账!

　　这般想着，中岛敦越发后悔不已。

　　“阿敦怎么了，还是没睡好吗？”

　　转头看去，声音的主人正是十束多多良，精神恍惚的摇了摇头，他低声呢喃道：“我只是在想，究竟有什么办法能够完成大家的愿望，尽管有些事情看似不可能。”

　　听闻此语，摸着下巴沉思了片刻，十束多多良给了他一个提议。

　　“那就从比较简单的愿望做起吧，剩下的顺其自然，总有奇遇到来的那一天。”

　　“这、这样，行得通吗？”

　　狐疑的瞅着眼前这个笑得一脸荡漾的某人，中岛敦只觉得对方像只狐狸般可疑。

　　“当然行的通了，阿敦难道不相信我吗？”

　　鼓起包子脸，十束多多良故作生气的模样，当即让对方败下了阵来。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哪里会不相信你呀，那……十束哥的愿望是什么啊？”

　　总算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回话，十束多多良的神情重新回暖，他轻咳几声，认真的开口道：“我想要吉他和相机，如果阿敦能够帮助我，真是再好不过了。”

　　这件事情不过是一件小插曲，但仍旧被清禾看进了眼里，找了个空档，她特意对十束多多良交代道：“那孩子傻你又不是不知道，不要捉弄敦君了。”

　　“这不是挺好的嘛，如果不给阿敦找些事情做，恐怕他会被自己的胡思乱想搞疯掉。”

　　言笑晏晏，振振有词。

　　清禾叹了口气，无奈的扶额道：“真是败给你了。”

　　*

　　虽然得知了两只大鬼的愿望，可店里的两只小鬼也需要解决啊。

　　只要一有时间，中岛敦就跟在小夏目和库洛洛的身后纠缠，结果得出的答案完全让他无从下手 。

　　“想要将能够看见妖怪的能力完全抹掉。”

　　这是来自于小夏目的愿望，可是中岛敦身为一个平平无奇的普通人，又怎么可能做得到这种离谱的事情。

　　而库洛洛的愿望，简单又粗暴，却比小夏目的愿望更加扑朔迷离。

　　“想要成为强者。”

　　中岛敦：……

　　算了，他还是听十束哥的话，先从简单的做起吧。

　　在这一众扑朔迷离的愿望之中，唯一看似简单能够达成的，只剩下十束多多良的愿望。

　　可是吉他和相机两样东西，就算卖了他也买不起啊!

　　这样一来，事情又陷入了僵局。

　　最后是清禾实在看不下去了，夜里从柜台里取了钱，交给了中岛敦。

　　“这是敦君这个月的工资。”

　　“唉？!!这么多的嘛，可、可是我们的工作协议里不是说没有工资嘛？”

　　捧着一叠大钞，又惊又喜，中岛敦激动的颤抖半晌，却迟迟不肯收下。

　　“虽然一开始没有定工资，但是敦君来了杂货店，就算是杂货店的一份子，你还是个孩子，孩子就要有零花钱啊，拿着吧，买些衣服什么的也好。”

　　所以说，清禾小姐这是把他当做自己家的孩子了吗？

　　心中慰贴，泪又要上涌，一看他这副又要兔子眼的模样，清禾赶紧出声制止。

　　“不许再哭了，冰箱里的冰不够用了!”

　　“是!”

　　*

　　虽然有心想要出去买吉他和相机，但是店内事物繁忙，中岛敦作为唯一的前台，在没有允许的情况下，很难离开。

　　握着一笔“巨款”，却始终将要办的事情耽搁了下来。

　　直到有一日的黄昏，十束多多良突然跟他说：“阿敦这几天心事重重的，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要做，今天店里不怎么忙，柜台我帮你看着，想去忙什么就去忙什么吧。”

　　“真的可以吗，那就拜托你了，十束哥!”

　　撂下一句话，他兴冲冲的跑上楼，揣上自己的“巨款”，快速奔跑着离开了杂货店。

　　天色不早，日渐西沉，他一定要快些再快一些，只要能买到吉他和相机，就可以送十束哥成佛了。

　　可是……

　　在车水马龙的十字路口，奔跑的少年停了下来，大口大口的喘息着。

　　“满足了愿望就会消失……”

　　那他以后，是不是再也见不到这样温柔的十束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