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词器成精后》沉木舟

5、第 5 章

　　深夜的梧桐巷一片寂静。梧桐树树冠遮蔽月光，仅有墙边一盏暗黄色的电灯亮着。
　　梧桐巷只有一处一进院的老宅院，就在尽头。
　　纪词在门口站定，借着微弱的灯光摸钥匙开门。

　　老宅院的住户多是老年人，几户人家分住东西两侧，这个时间点早就睡了。
　　东侧房角落有一个房间还亮着灯。
　　回房给早已没电关机的手机插上电以后，纪词敲响那扇亮灯的房间。
　　“阮哥，是我，小词。”
　　内里传来轻微的哒哒声，不多时，门打开。

　　阮甜一身广袖齐腰汉服逆光站在灯下，长瘦的人影从门内拉长到门外与纪词的影子重叠。
　　“阮哥怎么还没睡？”
　　阮甜微微抬起脸打量纪词，淡白的唇亲启，不答反问：“你现在才回来吗？”
　　“今天临时有个活在郊外，所以才回来晚了，”纪词笑笑，“阮哥身体不好，还是不要熬夜比较好。”
　　阮甜点点头，低下声音：“谢谢，你也早点睡。”

　　“好的，那我就先走了。”
　　纪词放慢动作，在心中倒数三二一。
　　三——
　　阮甜往门内退一步，犹豫地转头看向室内。
　　二——
　　抓着门把手的手指攥紧又放松，阮甜最后还是拉开房门。
　　一——
　　“小词，等下！”

　　等的就是这句话。
　　纪词迅速转身：“阮哥什么事？”
　　阮甜侧过脸，向来苍白的脸颊泛红，少了几分病气：“我……我直播的保底时长还没播完，然后……设备好像有点问题，你能不能来帮我看一看？”

　　纪词当然不会拒绝。
　　事实上，阮甜做直播就是纪词带的，有什么问题纪词都很乐意帮忙解决。

　　梧桐巷的老宅院像是被现代化的人类社会遗忘了。这里的住户少与外人往来，巷口巨大的梧桐树像一道界线将他们与外人分开。
　　在纪词来之前，阮甜只有在钱花完实在过不下去的时候，才会出门找活挣钱。平日里，阮甜天气好的时候就到院子里拨弦吹管，天气不好就窝在房间不出门。
　　日子过得实在艰难。
　　纪词住进老宅院的第二天，阮甜坐在院子里用笙吹了一首《凤凰展翅》，欢迎他的到来。
　　彼时清风徐来，延伸到老宅院院子的梧桐树叶在日光的照耀下透得发亮，沙沙和声，仿佛曾有凤凰栖息在此，引吭高歌。

　　纪词看过很多的演出，都是光鲜亮丽的舞台，台下粉丝激动应援，台上人表演什么不重要，每次都是呼声喊声震天。
　　唱得走调也有粉丝买账，说是即兴创作，来到就是赚到。
　　纪词不能理解。
　　在黄土墙筑成的老宅院内，仅有几个垂垂老矣的观众，阮甜全身心地投入吹奏，不在乎观众是否能给他反馈。

　　化形后能在老宅院住下，有了栖身之所，纪词很感谢这些友善的邻居。融入人类社会后，纪词在电器城打工，从电器城里淘来几件淘汰的直播设备，让阮甜当起主播，不再需要面对观众。
　　不敢说赚很多，但总比阮甜到路边拉二胡被城管赶来赶去还要丢钱来得好。
　　民乐曲高和寡，快节奏时代没多少观众愿意静下心来欣赏，纪词又和阮甜商量，做了内容升级，除了演奏民乐，还可以用各种民乐器自弹自唱流行乐曲。
　　这让阮甜一跃成为直播平台的新晋流量主播。

　　阮甜做直播非常认真，老老实实直播完规定的保底时长，直播内容毫不掺水，精心准备。就算他不是露脸的主播，直播画面只会露出下巴以下的身体部位，每次开播前他还是会焚香沐浴换一身汉服，尽量让观众获得良好的视觉体验。
　　这个月到现在还没播完保底时长的原因也很简单——他被频繁恶意地举报了。
　　人红是非多，阮甜作为新晋流量抢占了其他主播的热度，最近一个月被盯得很紧，各类黑粉出没，嘲讽举报不断。

　　淘汰的直播设备终究还是太差了，再加上老宅院网络卡顿，纪词在，这些设备还能发挥机能继续使用，纪词不在，这些设备就趋于瘫痪。
　　摄像头老旧模糊，成像马赛克，收音几乎没有。
　　观众来到这个直播间，就是一团不知名的马赛克在一卡一卡的移动，要是阮甜摆弄吹管类的竹笛洞箫或是拉弦弹拨类的二胡古筝还好，要是换成唢呐古琴简直就是灾难——
　　老城区信号不好，网络卡顿造成的唢呐高音能刺破耳膜，古琴则完全听不见。
　　这让黑粉抓到了机会。
　　阮甜的直播间被各类举报理由封禁二十天，剩下十天勤勤恳恳播完时长拿完八百的保底还要被扣一千作为罚款。
　　——贷款直播第一人。

　　纪词看到后台提示消息，与阮甜面面相觑，沉默无言。
　　咽下哽咽，阮甜眼眶微微发红。
　　他没有钱，这个月不仅要喝西北风，还要想办法缴上两百块的罚款。

　　“阮哥你别急，”纪词安慰他，“总会有办法的。”
　　他看过后台的封禁理由，琢磨着给阮甜的设备升级换代。

　　举报的黑粉怎么忍心？
　　阮甜身姿极好，窄背细腰，演奏各类乐器时飘逸灵动，恍若仙人下凡。至于露出的那半截下巴清瘦苍白，唇形线条优美，进来直播间的观众只要看到那一截下巴，听到阮甜柔和的声音，免不了要脑补一番病骨支离的琉璃美人，怜爱之心泛滥。

　　“小词……”阮甜吞吞吐吐，“你，你能借我两百块吗？”
　　不等纪词回答，他就快速补充说道：“我下个月一定不会被封禁了，到时候发了工资就还你！真的！”
　　纪词：“阮哥，抱歉，我这个月的工资都已经交给老毕了。”
　　今晚是给李佑帮忙了，但人家还没给酬金呢。
　　“阮哥你能不能等几天，我马上就发钱了。真是抱歉。”
　　纪词虽然发挥了自身长处，但也只是个打工仔，工资自己用一点，再分一点给毛颖毕钢金夫妇当做租金生活费，就一分不剩了。

　　阮甜神色黯然，勉强勾起唇角：“没事的，我知道。”
　　纪词能想出这个办法让他赚钱，他已经感激了。
　　自从纪词在老宅院住下后，每天早出晚归，勤奋工作，每次看到他都是活力满满带着笑。纪词带来外界的生活气息，让死气沉沉的老宅焕发了生机。
　　他实在不喜欢接触外人，要不然也不会一直窝在老宅院了。

　　不管怎么说，得先完成直播时长，不然连保底工资都拿不到。
　　有纪词在一旁盯着，老旧的摄像头不敢马虎，传输清晰画面给直播间观众，收音的麦克风也尽己所能，录下所有声音。
　　三更半夜，阮甜的直播间再次开播。
　　关注阮甜的观众很多，阮甜一开播他们就收到提醒，还有些夜猫子没睡，凑过来看热闹，直播间一瞬间涌进几百人。
　　【真的开播了，我们甜甜真敬业！】
　　【现在才开播，隔壁打擂台的主播已经下播了，果然是逃兵吧】
　　【是小助理回来了吗？】
　　【音质变好了，肯定是小助理来帮甜甜老师修理了！】

　　直播平台时常有主播PK打擂台活动，纪词推测阮甜大概是接了挑战，然后又被突然封禁，这才被迫当了逃兵。
　　纪词替阮甜解释，一出声，弹幕就多了起来。
　　【每次小助理一来，甜甜的设备就瞬间得到了升级。】
　　【是的，镜头都清晰了很多】
　　【所以今天有脸吗？】
　　【这个下巴！我舍友临死前说想看到甜甜老师的全脸】
　　【小助理你能手滑一下吗？】

　　纪词诚实回答问题：“不能。”
　　阮甜这张脸绝对秒杀娱乐圈，可人家摆明了不想靠脸吃饭，纪词又怎么会故意手滑。

　　【大概是美颜开过头了吧，不敢线下露面见光死】
　　【隔壁那个主播说接到《最亮星声音》的导演邀请要去参加，主播敢吗？】
　　【不会还有“实力”主播没接到邀请吧？】
　　【hello，声卡战士，你在怕什么？】

　　纪词担心地看一眼阮甜。
　　对方嘴角绷得紧紧的，沉默半晌，还是压低声音说起另外的话题。
　　“现在太晚了，之前的古筝不好再弹了，唱歌的话……咦？和小助理一起来聊天？”
　　阮甜怔住：“这可以吗？”
　　老宅院隔音差，如果可以说话聊天就水过时长……
　　阮甜看向纪词，这方面他实在不擅长。

　　“当然没问题，”纪词会意，控场直播间，“大家可以自由提问，方便的话我都会回答的。”
　　【那不方便的呢？】
　　纪词：“就不回答。”
　　弹幕一片哈哈哈，阮甜也松了一口气，放松了很多。

　　观众的问题五花八门，只要不太过分的，类似“小助理和甜甜谁比较高”这种问题，纪词都很乐意回答。
　　“——当然是我比较高啦！”
　　纪词话音才落，原本安静坐在椅子上的阮甜直接站起，抬手比划自己的头顶，水平线移动到纪词身上。
　　“怎么可能？”
　　阮甜不相信自己真的比纪词矮。

　　摄像头诚实记录阮甜的移动轨迹，有机灵的观众猜出阮甜的动作，弹幕又是嘻嘻哈哈满是打趣。
　　纪词看了眼时间，提醒观众：“还有十分钟我们就下播啦，大家有什么想问就快点问，差不多就去睡觉吧，不要熬夜。”
　　【甜甜真的不考虑去参加那个《最亮星声音》吗？】
　　有观众为阮甜感到可惜，其实在这个直播间待久了，都能看出阮甜的设备比其他主播差一截，没有黑粉说的靠什么变声器声卡之类的欺骗观众。
　　仅仅被困在小小的直播间太可惜了。
　　阮甜才刚要摇头，就看到弹幕叽叽喳喳飘过不少相关讨论。
　　【听说通过海选就有两千的奖金，我都想去试试了】
　　【就两千块，甜甜才看不上】

　　阮甜：“！！！”
　　阮甜坐不住了，呼吸近乎停滞：“两——两千！”
　　如果说两百块钱是巨款，两千块对阮甜来说就是巨巨款。
　　“小词！”阮甜苍白的脸浮起激动的红晕，眼睛发亮，“我们明天就去报名！”

　　【？？？】
　　【！！！！】
　　【我的樱雪羽灵冷冰殇璃陌梦无情泪琉璃美人·甜甜呢？】
　　【不，现在是两千·樱雪羽灵冷冰殇璃陌梦无情泪琉璃美人·甜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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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暮辞小天使的营养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