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旧时》子柚非鱼

2、第二章

　　二零零五，夏末初秋

　　南城今年的夏季特别难熬，南城的所有人仿佛活在神话故事里。天上有十个太阳，地面就差寸草不生了。虽早已立秋，可气温还在夏季顶峰时期，一出门仿佛就是被火球追赶着一般。今年夏天的蝉虫好像特别多，嗓门儿也特别洪亮，还一天到晚的纵情高歌，吵得人心浮气躁，坐立难安。人人在这个时候都是易燃易爆的危险品，开口就要吐火，不想说话。

　　南城东街中断有一处年纪偏大的小区，六层高，外墙已被逝去的岁月侵蚀的看不清本色。住户们防护栏上的一些绿植，倒是为小区添了不少活泼。虽然此地在南城并不耀眼，但它的春夏秋冬也是各有颜色，也在一直紧跟着南城步伐，努力的生活着。

　　“康康，快起床了！昨天是不是又偷偷玩到很晚才睡觉啊？”母亲孟美霞走进康康的卧室并替她拉开窗帘，“今天要去学校报名哦！”

　　康康还未睁眼，眼前就已经感觉是一片火红。睡得太沉有点头晕，不想睁眼。她慵懒的转了身背对阳光，抬手揉揉睛明穴。“妈！把窗帘和上一点，阳光太刺眼，我睁不开。”

　　“好，那赶紧起来收拾好吃饭了。”孟美霞将窗帘合上，只留两掌宽的缝隙。

　　“嗯。”是得赶紧起来了，阳光那么灿烂，早点出门是好事，走太晚的话，就怕阳光越灿烂，心情也越灿烂。而且今天都是报名第一天，说不定晚了还不好打车。

　　虽然家离二中不远，，公交两站路，出租起步价就搞定。可是，这个天气谁愿意在路上晃啊？

　　康康穿衣洗漱完之后回到餐桌，母亲已将盛好一碗粥递给她，“不烫了，快吃，吃完叫爸爸送你去。”

　　康康继续喝粥，没有抬头，“没事儿！妈，我自己去就行了。”

　　康康和姐姐康静从小在城边乡下的小镇上生活，由外婆照顾着长大。老人年迈不能做的向她父母那样周全，所以康康还是有几分独立生活的能力。快上高中了，父母才回到南城，一家四口才终于又生活在一起。一开始，和父母关系有点距离。父母也明白原因，因缺少陪伴对康康有些小纵容。尽全力满足她的所有喜好，用心为她准备生日，有时候做错事情父母想纠正都有些小心翼翼。而康康心里又怎会不清楚，渐渐的，也终于主动和父母亲近起来，最后变成对父母也是越来越依赖。

　　康康喜欢偏冷色调的衣服，觉得这样酷，有气质。运动服也不错，潇洒。刚刚过完十五岁生日的少女眼光有些特别，对什么碎花蕾丝蝴蝶袖统统不屑一顾。原因是觉得太幼稚。

　　好了，扎好马尾，换上T恤平板儿鞋。恩，还不错，很满意，感觉非常良好。

　　“妈，那我出门了！”

　　“好，路上小心，这么热还是打车吧！”孟美霞走到门口给了康康一些零钱。

　　“知道了。”康康接过零钱说道。

　　出门，反手将门带上。太忧伤了，超级女声还没播完呢，就开学了。不过话说回来，要是照那么个速度播完再开学，那还去个屁的学校，谁知道它猴年马月结束？要是奥运会也用这种模式比赛的话，哪里需要等什么四年办一届？妥妥的一届办四年。

　　“噗！”康康被自己逗笑，走下楼梯，深呼一口。

　　不过呢！这个暑假是真的快乐。因为，升学不会检查作业，嘻嘻。

　　一开始知道自己可以上二中的时候康康挺吃惊的，以她的成绩，考进南城二中有点不可思议。明明不到分数线的，可是她运气好啊？说是什么第二批补录的。这可兴奋死她了，父母也是连连称赞，外婆也举了各种例子证明她努力读书。可康康觉得外婆说的与事实情况有些冲突，也不反驳，你们说什么就是什么咯！我只负责接受赞美。

　　挎着认为比双肩更酷的单肩包，抬头挺胸，步子迈开，愣是在东街走出一副整个南城只属于她家拥有的气势。虽然看起来带一点肆意不羁，可那青春年少，风华正茂，甚至任性叛逆，忧郁惆怅都是叫人羡慕的。长大后的每个人都感叹过吧！

　　时光不可逆流啊！

　　康康迈着潇洒的步伐一眨眼就溜到了东街公交站旁。不过她走路速度太快是有原因的，并不是为了彰显个性和气质。这是在上初中早自习时通过迟到多次被罚守教室门口训练出来的。为何迟到？当然是因为舍不得离开那埋葬青春的坟墓咯，那怕在那坟墓里多呆五分钟，都是极为奢侈享受的。这一点，在冬天尤其能够体现。所以，康康解决问题的办法并不是早起五分钟，而是将这个时间在路程上节省出来，也是没谁了。

　　所以，康康即使毕业多年都没改掉这个走路如风的习惯。和朋友家人出个门，经常走着走着就不见人影，走了老远一讲话身边没人回应才想起来已经将同伴远远甩在身后了。就是普通上街闲逛，都感觉她是要上京赶考。身边的人努力了无数回，也只是被康康免费科普了什么叫做无用功。渐渐的，对于这种情况，身边的朋友们也就习以为常了。

　　康康在东街公交站台下的阴凉处躲着。这个天真的是走不动路了，可等了半天，公交迟迟不来，出租也不亮空车，火球越来越亮。“哎呀！这个后羿，就不能在表演一次射日吗？”不知是不是因为走得太快，康康的额头已经浸出细汗。可还是没有等到开着空调的公交或者出租来给她解暑。

　　算了，“路程不远，一时半会儿也晒不死的。”人学会自我安慰真是件好事情。

　　康康不等了，果断出了公交站台，走到街边一小铺买了一瓶冰水。虽然现在还是早上八点钟，可那瓶水的冰冻程度以此时南城的气温为参照物来说的话，只能算是常温。顾不上什么优雅和美感，康康打开盖子猛灌了一大口，稍觉得好了一些。走出小铺时，余光忽然瞟到门口筐子里一堆扇子，尤其是那把外婆款的圆形蒲扇尤为夺目。记忆里，外婆时常在夏天和两姐妹躺在凉席上，用那把蒲扇轻轻为姐妹俩送凉驱蚊。心中一阵温暖涌上。

　　“放假回去看看外婆吧！”

　　短暂的回忆过后，康康收回思绪。两缕康康的灵魂此时正在脑中辩论。

　　“凉快是凉快，不符合我冷酷的气质啊！”

　　“气质，烤成爆米花就有气质了？”

　　“第一天，形象多重要，要被嘲笑的。”

　　“这么走去学校，没点儿风力加持，不怕中暑啊！”不用了还可以送给外婆。

　　来来回回过了几招，康康将外婆款蒲扇在手中拿起又放下。突然，筐子下方一个白色的塑料玩意儿替他解决了难题。

　　“哟！这么小三片叶子，马力这么足啊！”康康将新买的电风扇遮阳帽在手中把玩后戴在头上并给与赞美。刚走出门外，两眼发光，哈哈哈，车来啦。

　　不过接下来，她却突然表情一慌，“等一下，等一下。”康康扯着嗓子脚底生风向着7路公交追去，“还有人......”

　　康康出小铺门后，公交刚好关上门起步，冒了一股青烟儿，走了。那仿佛后视镜糊了一般，驾驶员并未停车等她。

　　“靠！”看着公交与自己渐行渐远，康康喘着气小声骂道。觉得南城公交的颜色又丑了些。

　　这个墨菲，怎么就那么讨厌。

　　平常没事儿从这儿过的时候它怎么就那么多趟！

　　算了，不抵抗了，收拾心情，大街上也没处撒气。

　　出了东街，左转穿过南华路，致远大道中段。

　　南城二中，我来啦！

　　“没事儿，都过去了，康康，开心点儿。”再也不会缺席家长会了。

　　“终于到了！”康康站在二中门口，看着校门上方“南城二中”四个字，心中激动雀跃。心想着，“这一定是二中建校时，请了有名的书法家，写了这几个字用模子做出来的吧！”不然的话，怎么这么好看。

　　康康将帽子取下放进包里，拿出报名材料，进了校门。

　　“你好！请问，高一新生报名走那边啊？”康康向校门口保安大叔问道。懒得进去找，问好了直接过去，省时间。

　　“哦，往右走，上梯子......”保安大叔停顿了一下，“你看哪儿人挤的多就是了。”

　　“谢谢！”嗯，有道理。

　　要不说二中优秀呢！连报个名都弄好了指示牌。康康顺着指示牌走去，往右绕过操场，道路左侧的绿树好不浓郁雅致，透过阳光在地面留下零星树影。顺着一段石梯上走，是二中白色瓷砖的教学楼。此刻也正被阳光笼罩，在碧蓝晴空下熠熠生辉。康康继续顺着报名指示往前走。

　　不行不行，看到高一新生报名处时，康康有点胸闷，需要冷静。

　　“我去！”这是在干嘛，报名还是打群架？保安大叔讲话真是会取其精髓啊！

　　好好排队不行啊！关于排队，康康见过排的比较粗的，见过排的比较方的，但排队排成扇形还真是头一回见。只见一楼报名出的窗口外，一群家长和学生正将窗口死死围住。像一把边缘不规则的扇子死死镶嵌在窗口外墙上。耳边嘈杂声不断，康康根本看不见窗户内的情况。只见一群家长和学生将手中的材料握在手中努力伸向窗内，像是比赛谁的手臂比较长，确保着自己的材料离工作人员最近，同时保持高度警惕，以免被稍不留意就被挤到后边，这样，自己的资料才有可能最先被接走。

　　康康审视了一下自己的身量，打算等人少一些再过去，同时后悔着没叫父亲一起。可是等了好一阵，人数非但不减，队伍反而越来越庞大。“这二中今年到底录取多少新生啊，生意也太好了吧！”也是，毕竟自己这样的成绩都进来了。

　　哎！还得回家赶午饭呢。这可是一顿都不能落下。

　　“冲吧！”康康鼓起勇气朝人群中走去，人太多，挤得她左右摇摆，还要忍受“清香扑鼻”的汗味。不过她已经顾不得这些。

　　“欸！同学，麻烦你把包......哎呀！”前面一个背包的男生突然左转向，给她的左脑按摩摸了一下，只是力道稍重了些。康康忍着火气揉揉脑袋，“我说，你把包......哎呀！”能不能先放下来啊？这下好了，左右对称。

　　“喂！”你包底是不是放了板儿砖啊？

　　她最多够到对方肩膀，周围又吵，又没人注意到她，听不见她说话。

　　幸好扎了个马尾，否则，花季少女怒发冲冠。

　　哎呀！那画面太美，不敢看。

　　一口深呼吸，不气不气，“先报名。”

　　康康退回原点，恢复神智后，一咬牙又朝扇子冲去，右手一把吊住镶嵌在窗户里的钢筋细柱上，死死扣住。手心被勒的生疼也不松手。她从小爱在乡下和小伙伴游戏赛跑，力气还是有一些的。那钢筋细柱也是争气，此刻稳得像定海神针。康康抓住它的同时，左手配合着将资料递进窗内，到需要填写信息时，换左手护法，一番激烈战斗后终于完成任务，挤出人群后康康将资料收回包中。

　　报完名的康康打算看看新的学习环境，靠着树荫在二中校园内随意溜达了一圈。操场东面的旗杆里的笔直，已经有刚刚相识的少年们在球场上挥汗如雨。高年级的教室里，已经有上课声传来，住校生在父母的陪伴下，带着生活用品回寝室安置。时不时的能听见父母对自己孩子的叮咛嘱咐。康康背靠在一颗香樟树下，静静看着这一切，安静美好。

　　“听说学校要新修女生公寓哦！”忽然听见旁边乒乓球台边两个女生在聊着，康康也走了过去。

　　“是吗？”虽然自己不住校，这和自己玩去没有关系，但康康新学校的所有事情都新鲜好奇。“是啊！”其中一个女生向康康指导，“看，那就是现在的女生公寓。”接着又指向另一边，“那边是男生公寓。”

　　女生住宿条件是不怎么好啊！两层矮房，外观破旧，面积不大，估计还挺拥挤。康康顿时替女生不平，“那凭什么那栋好的给男生住啊？”学费比女生贵？

　　哼！连学校都重男轻女。

　　“那有什么办法，不过，说是打算新修女生公寓，希望我们毕业以前能住进去吧！”

　　康康并不腼腆内向，与人交往也很主动，三个女生开心的聊了一阵。尽管第一天就听到了一些关于二中的吐槽，康康也依然喜欢这里，即使回到家时发现她出门时如珍珠般炫白的白色平板鞋此时已经面目全非。

　　回到家后，康康很累，瘫在沙发上一动不动，风扇对着自己吹了一阵方才觉得缓过一口气。突然，她想其一件事情，“对呀！怎么把它给忘了？”说着拉开自己的单肩包。拿出自己的电风扇遮阳帽，还打算去给母亲展示新科技。

　　“怎么是这样的？”拿在手中的东西忽然变了形，康康有点纳闷儿。直到看到包中的另一半帽子的白边儿，心中凉了半截。

　　“这都是什么质量啊？”

　　“太阳晒化了？”

　　早知道还不如外婆款蒲扇呢，塑料的还是不行啊！

　　康康将遮阳帽尸体一把扔进垃圾桶，算了，洗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