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旧时》子柚非鱼

12、第十二章

　　两人走到一处离家不远的小店铺，店铺靠门口的玻璃柜上放着一台老式的红色固话。旁边立着一块纸板，用黑色笔芯写在纸板上的“公用电话”四个大字并不端正工整。

　　两姐妹走进店铺，康康压着哭腔，“叔叔，打电话。”

　　店铺老板已经在里边吃上午饭，一口还未咽下，只得含糊道：“好，电话在那儿，打吧。”

　　康静看了看纸板下方注明的长途电话收费标准，拿出身上零钱数了一遍，在康康拨号之前提醒道：“要和妈妈说什么先想好，一起说完，别吞吞吐吐磨蹭太久哦！”

　　康康点头：“知道了。”

　　妈妈的号码康康再熟悉不过，流利地按下一串数字后，等待电话接通的那几秒钟却让她觉得太过漫长，甚至打算问问老板是不是没有信号。她有好多难过好多委屈要要吐出来等着妈妈安慰。

　　可是，对面的声音一传过来，康康又开始止不住地大哭起来。

　　康康：“呜呜呜......”

　　“......”

　　抽泣哽咽许久，站在康康身后的康静，感受到电话另一头传来的声音更加担忧焦急。她用自己也还稚嫩的手掌在康康背心上下轻抚着，渐渐平静的康康终于能顺畅完整的讲话。

　　“妈妈，小惠......小惠说我丑。”

　　“......”

　　“我的皮衣也被她画脏了，不能穿了。”

　　“......”

　　“她上次还叫男生打我，呜呜呜......”

　　“......”

　　“我说了，可老师不管呀！”康康哭喊着，急得直跳脚。

　　仿佛最后这句话才是让她最绝望痛苦的根源，她不怕其他同学的欺凌辱骂，就怕那个妈妈从小就叫她要尊敬的老师，她在学校当做后盾的老师却是他们的帮凶。

　　康康想不明白，也不甘心。

　　“呵！”身后咬牙的康静努力收回眼泪，一声冷笑夹着满腹讽刺无奈。

　　不管我们说什么，都只叫我们听话。除了听话，就是不明情况地叫我们和所有人都要友好，可只是我们一厢情愿，人家未必愿意，有什么办法？

　　看，康康现在的样子，就是乖巧听话待人友好又懂得礼让的结果。

　　康康刚才那一声哭喊惊着了店铺老板，连忙放下碗筷走上前来，“丫头，没事吧？”

　　康静抽了抽鼻子，“谢谢叔叔，我们没事。”

　　康静也不清楚电话那头讲了什么，不过康康的眼泪总算慢慢止住了。

　　“嗯，知道了妈妈。”

　　“......”

　　“姐姐在旁边。”

　　康静接过电话听筒，她已经猜到，无非就是自己大几岁要好好照顾妹妹之类的。

　　“好，我知道。”

　　“......”

　　“妈妈，再见。”

　　康静付完话费，带着康康朝家中走去。

　　两人刚一进门，外婆的卧室里就传出通话声，互相看了看对方。

　　“好，你放心，妈下午就去问清楚。”

　　“......”

　　“孩子们都好，别担心，你照顾好自己就是了。”

　　“......”

　　“诶，好。”

　　老人放下听筒出了卧室，见两个孩子已经站在饭桌前，终于放下心来。

　　方才见两个孩子迟迟不到家，准备叫老伴出门沿孩子上下学路上找找看，刚要出门，电话铃声却响起。

　　四个人都明白了今天发生的所有事情，都颇有默契的不再重复。

　　虽然，康康并没有想过妈妈会告诉外婆。她并没有一定要让小惠怎么样，她只是想对妈妈撒撒娇，要妈妈安慰她，哄哄她就可以了。

　　外婆默默地盛好饭，四个人如往常一样，在自己习惯的位置坐下。见两个孩子心事未消，于是哄道：“康康乖，不怕啊！下午外婆去给老师说清楚，以后就没人敢欺负我们康康了。”

　　“嗯。”一双圆圆的小眼睛填满希望。

　　康静整个人仿佛放松了一些，像是放弃了某一项已经做好的决定。

　　午休过后，外婆带着两姐妹到了学校，康静先回了教室。

　　“赵老师，有人找。”

　　年轻的女教师收起教案出了办公司，看着门外站着的婆孙两人，谨慎收起烦躁。

　　“哦，是康康外婆啊！有事吗？”

　　经历了上午的事情，康康再见赵老师，似乎有些害怕。嘟着嘴巴不敢抬头，只是紧紧地拽住外婆的衣角。

　　老人揉揉康康的头发，“乖，先去上课。”

　　“嗯，外婆。”康康刚走出几步，忽然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情，于是停下脚步回过头来，“冯老师再见。”

　　等康康消失在视线里，老冉才缓缓道：“赵老师，耽误你工作了吧？”

　　赵老师客气道：“不会，今天来学校，有什么事吗？”

　　“康康最近是不是不听话，给你添麻烦了？”

　　“没有。”赵老师将手抱在胸前，整个身体重量压在右脚。“康康一直团结同学，尊敬老师，热爱劳动。”

　　像极了康康以往的期末通知书上，她留下的那些毫无营养的评语。

　　“没有就好。”

　　随后，老人将搭在左手上的皮衣取下，袖子和领口，还能看见原本的红色。老人将衣服背面摊开铺在掌心，送到老师眼前，“赵老师，你看，这衣服是康康的妈妈大老远寄回来的。不知道康康是做错了什么事情让她的同桌这样生气，将这衣服毁成这样。”

　　“这......”

　　“不知道，这其中原因，赵老师清不清楚？”

　　“哦。”上午的事情在赵老师脑中飞快地晃了一下。“好像是康康先......哦，这个我也不太清楚。”

　　算了，要是追究其原因，还不知道谁对谁错，而且这件事情自己上午已经下了定论。不过，她笃定，有关自己的内容，康康那样的胆子和性格是不敢告诉家里的。

　　老人一听这话，深吸一口。“好，那么麻烦老师帮忙问问。我一直教育康康不许说谎，如果不是康康的错，希望让那孩子给康康道个歉。之前一直说要换座位，我也没放在心上。”老人顿了一下，接着说道：“要是我老太婆亲自去问，怕吓着孩子，麻烦赵老师了。”

　　老人言语委婉，却态度坚决。

　　赵老师眼神有些闪躲，忙道：“好的好的，你放心，这事儿我会处理。”

　　“好，那先谢谢赵老师。”老人收起衣服，“孩子从回家到现在一直提不起精神，估计还在伤心呢。还请老师帮忙劝劝，康康心里，对你可敬重了。你说的话，她一定会听。”

　　“好，没问题。”

　　待老人离去后，赵老师双手一甩，回到办公司，坐在座位上叹气。这老太婆，有空说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不如把康康送出去补补课，期末考试可是关乎年终奖金的，可别被那康康影响了才好。

　　不过，这事情总要处理一下。赵老师在座位上思考了一番，心中像是有了主意。“嗯，就这么办。”

　　教室里，康康也不知道外婆和老师聊了什么。自己太笨，都和老师说不明白，老师都误会自己了。既然外婆来了，那最好还是讲清楚吧！自己没有先骂人，是小惠先弄坏自己的衣服。

　　“康康，赵老师叫你去一下办公室”刚下课，才走出教室们的男生叫道。

　　第二节是美术课，康康正削着铅笔“哦，好。”

　　康康放下铅笔盒转笔刀，走去办公室，办公室门开着，康康还是礼貌地轻轻敲门，“赵老师。”

　　“进来。”赵老师朝康康挥手。

　　办公室还有别的老师在，康康怯怯地走到靠里边赵老师地位置前。

　　赵老师：“康康，今天上午的事情，老师知道了。”

　　太好了，康康想，老师明白了就好。

　　康康：“嗯，那小惠......”

　　“所以呀，康康。以后不能再乱骂人了，知道吗？你看你，骂的多难听啊！”赵老师用食指和蔼地点了点康康鼻头，继续道：“老师平常教的要文明要礼貌，你全都忘了呀？”

　　康康“对不起，赵老师。”

　　“赵老师脾气真好，教育学生也太温柔了吧！”隔壁班的班主任插了句话。

　　赵老师好生无奈，“那怎么办？现在的孩子金贵，打不得说不得。稍微讲几句重话都会惊动家长，我也是没办法嘛！”

　　其余在办公室的老师纷纷附和着。

　　康康感觉事情的发展方向不对，赵老师可能是忘记了。于是，康康打算主动提起，“赵老师，我的衣服......”

　　“那好吧！康康，今天的事情就到此为止。只要知错能改，就还是好孩子，老师会原谅你的。”康康话未讲完，就被赵老师中断，她顺便顺了一下康康的小发辫，“在学校就好好学习，有什么事告诉老师，老师帮你处理，不要让家里人担心，知道吗？”

　　康康糊涂了，不对不对。原谅我？是不是应该也有人等着我原谅？没有了？

　　“康康，还有事儿啊？”见康康呆在原地不动，赵老师一脸关切。

　　等等，康康一时如醍醐灌顶，谁需要自己原谅啊？他们有没错。

　　康康将话咽回，像是吞下一口钢钉，“没有，知道了。”

　　好，明白，都是我的错，不耽误你结案。

　　赵老师微笑道：“知道就好，乖，回去上课吧。”

　　赵老师笑了，终于对康康笑了。康康的记忆中，自己貌似从未有过这种待遇。但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嘛，笑起来还挺恶心的，哪里好看了？

　　还好，这还不是最恶心的。最呕的是，康康曾经许愿，希望赵老师也能多看看她，能像对其他同学一样，对她笑着说话。

　　康康心中自嘲，许的什么狗屎愿。

　　也是见鬼了，那么多愿望，实现哪个不好？

　　嗝，好饱！

　　赵老师话音刚落，康康立即转身，抬起头，走出办公司。

　　诶？老师觉得自己好像眼花，康康刚才走出办公室的感觉，好像变了个人，又说不出哪里不一样。

　　回到教室以后，见自己准备的画纸又被分成两半，康康缓缓坐下，将画纸一把抓起揉作一团，一把丢在小惠课桌上。

　　这种恶作剧不是第一次，之前是生气，现在是厌烦。

　　小惠看上去已经恭候多时，在康康开口前抢先送上安慰，“怎么了？康康，又挨批评了？”

　　“没事儿啊！妈疼你。”小惠稍稍用力，拍了拍康康的脸。

　　康康一把拍开对方的脏手，恶心且嫌弃。“以后，不许再碰我的东西。”

　　小惠看着康康，她脸上没有表情，看上去并不生气，也不像从前那般和自己争论，也不想要撕坏自己的画纸报仇。刚才那句话语气明明平淡的堪比自来水，却能让小惠生出一种对方在发出警告的压迫感。说不上来恐惧还是震惊，小惠想了想两人以往的交手的胜率，压制住自己的不安镇静下来。随后抓起纸团，给康康甩了回去。

　　纸团撞上康康的下巴，落到康康怀中。康康不再搭理她，回头准备上课。

　　“切！”小惠能将这个字里带着的轻蔑鄙视效果，发挥到极致。

　　果然是，装模做样！小惠想。

　　康康这时想起一样东西，上次看见高年级男生用的那种玩具刀不错。有一个圆形按钮，轻轻一按，刀身就会自动出鞘，看起来也挺锋利，用来玩儿分土地的游戏最合适。

　　要不，买一把？削铅笔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