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界补习班》岛超圆

4、通天白塔

　　蝴蝶酥做得精细，不过两口就吃完了。谢轻涯还要再拿，秋穹隆里却飞速暗下来，刹那间，所有糕点球消失不见，四野静谧得落针可闻。

　　谢轻涯环视四周，发现隆中从天而降一片梅林，暗香芬芳，红梅拱着中间一座白色巨塔，仰头观之，塔若通天，竟看不到尽头，只看得到飞檐斗拱，鬼斧神工般精妙。

　　谢轻涯觉得这塔有点莫名的熟悉，绞尽脑汁想了想，可惜没想出个子丑演卯来。

　　红梅花瓣纷纷扬扬，一路往塔的第一层飘去，塔底开了个小门，只容一人进入。梅花成片地往门中卷入，谢轻涯衣袖翻飞，正惊觉站立不住，一阵带着梅香的狂风啸过，轻而易举地将他也卷进门中。

　　一进塔中，入目是一长段漆黑的回旋梯，同样看不清尽头，梯旁的塔壁上亮着一盏壁灯，灯中火苗的形状很是古怪，像一根长长的舌头，随着火舌的上下翻动，火光便忽明忽暗。

　　谢轻涯回身一望，梅林和塔门都不见了，身后漆黑一片，只剩下身前漫长的旋梯。
　　谢轻涯皱眉，提步顺着旋梯往上走，不知走了多久，还是连根人毛都看不见。

　　塔壁的火舌嘶嘶作响，将旋梯一节节照亮。谢轻涯越走，越觉得脚下仿佛有千钧之重，借着壁灯一看，原先光秃秃的墙上正显露出一道道符文，越往上走，符文就越深，重重交叠，暴戾压抑，凶气四溢。

　　谢轻涯凝神细看，心底不由一震，符文的制式很不常见，以他对符术的了解，塔中的符迹很像书上所说的、已经相当罕见的犯泽禁符。犯泽禁符之所以少见，是因为成符的代价极大，顶级的犯泽符要用符师的心口血画成，画成之后，符力依据对象而变，遇强则强，越是强大的修士，在犯泽符阵中越是痛苦不堪。老头讲仙门野史时提了一嘴，曾经的魔头避天寒，就在犯泽符阵中吃了亏，最后靠身外化身才侥幸逃出符阵。

　　可即使逃出，也退了三个小境界，修为大跌，魔宫被迫撤到不赦关之外，换来仙门五十年太平。

　　塔中禁符密密麻麻，如果不是大能的手笔，按符的数量来看，画符之人应该离凉不远了。
　　塔上有什么？谢轻涯忍不住想，值得画这么多禁符。

　　他转念又想，那半死不活的融香幺不知又去了哪里，若也在塔中，这些符可够他喝一壶的。
　　滴答一声。

　　纷繁的思绪被打断，谢轻涯抬眸，火光猛地暗下去，旋梯前方出现了一个红衣背影。
　　红衣人衣衫褴褛，步伐缓慢，看着还有几分蹒跚，每走一步，身上的皮肉就破裂开来，鲜血一蓬蓬从本就褴褛的衣袍中流淌下来。

　　红衣人仿佛无知无觉，脚步不停，血液溅落在台阶上，滴答不绝。
　　如果一盆血长出来两条腿，走起路来，差不多就是这个效果。

　　谢轻涯顶着重压，加快脚步，试图赶上去，然而无论如何追赶，红衣人的背影总是距离他一丈远，连碰都碰不到。

　　谢轻涯大喊：“喂！”
　　红衣人脚步一顿，好像听到了他的呼唤，摇摇晃晃地转过身来。

　　砰！

　　在他转过来的刹那，谢轻涯眼前一痛，海潮般的血雾从四面八方朝他涌来，猝不及防在眼前炸开，血雾之中前方的红衣背影迅速模糊，只剩下一个描红般的轮廓。

　　谢轻涯太阳穴跳个不停，，一波剧痛从眼前漾开，钢针般就着灵台钉入，在他平静无波的元神中激起一股巨浪。

　　谢轻涯意识到什么，猝不及防间明白这到底是什么塔了。
　　谢轻涯脸都青了，忍着钻心的剧痛，抖抖索索狂念澄心诀。

　　呼！
　　谢轻涯睁开眼，正对上纸婢女空洞的眼睛。
　　纸婢女神情讶异：“你还好吧，你突然晕过去了。”

　　谢轻涯脑中余痛未消，过了好一阵子，才从先前恐怖的元神冲击中找回神智。

　　他伸手按住眼角，喘息着抹了一下，放下手来，果然看见一点红缀在指尖，哼出声：“一点都不好。”

　　谢轻涯俯视着地上的融香幺，深吸一口气，像扯一块破布般拽过融香幺的衣角，用力把指尖残血在那片灰色衣角上擦拭干净，然后手一抬，狠狠搧了融香幺一巴掌。

　　融香幺无知无觉，被打得偏过头去，由于肤色惨白，一边脸上立刻浮起谢轻涯的指印，一边脸上还结着冰渣，看起来凄惨无比。

　　纸婢女登时发怒，面目狰狞：“你干嘛！”

　　谢轻涯火气未消，站直身体，又抬腿踹了融香幺两脚，方道：“你还有脸问我？你主子带着峥嵘塔，不好好在琥珀枢待着，还跑出来四处害人。我今天但凡再倒霉点，命都能撂里面。”

　　纸小厮失声：“什么？”
　　纸婢女直接结巴：“你……你进了峥嵘塔？”

　　按理说谢轻涯鲜少下山，对当今的仙门故事应该知之甚少，对一些法器也应当不甚了解。但峥嵘塔实在太有名了，有名到谢轻涯看的话本子里都出现了不止一次，老头活着时还天天碎碎念让谢轻涯要去闯塔修炼，以至于谢轻涯想忘记都难。

　　当今世上一共有两座峥嵘塔，一座峥嵘天塔，一座峥嵘地塔。

　　关于天塔的说法是比较一致的，峥嵘天塔位于穷华道琥珀枢，是仙门试炼元神、澄澈道心之所。入塔的弟子灵海之中会出现一座白色心魔塔，依据各人的资质不同，塔的层级也不同，从塔底进入一直到塔尖，冲关而出后灵海之中的心魔塔才会消失。

　　心魔塔消失后，修士会得到品级不等的辅丹。倘若以后修为有成，有机会结成金丹，辅丹将会大大增加结丹成功的概率。

　　谢轻涯为何对峥嵘天塔记得这么清楚，因为这塔实在太变态了。

　　修士们进入峥嵘塔后不仅要面对陷阱无数的道场，还由于心魔塔的存在，时时刻刻都要接受心魔的折磨锤炼。

　　在琥珀枢有枢中阵法限制，心魔塔的作用还算有限。一旦出了琥珀枢，失去阵法压制。心魔塔的作用加剧，修士要面临比在琥珀枢更严峻的考验，轻则筋脉受损，重则灵台受创。

　　至于地塔，说法则众口不一，说书先生们打个群架都不一定能掰扯清楚。有的说地塔是一座指向地心的黑色巨塔，也有说地塔根本不是塔，是一条灵脉，也有地塔早被魔头避天寒练做法器了……凡此种种，数不胜数，弄得峥嵘地塔神秘无比。

　　秋穹隆中毫无规律地下起了雪，雪粒没头没脑地往人身上扑。

　　谢轻涯烦躁地拉了拉领口，几片雪花落在他脖颈处，被皮肤的热意化开，变成一丝丝沁人的凉。

　　谢轻涯指了指地上的融香幺，毫不客气问纸婢女：“如果他死了，秋穹隆能不能打开？”

　　纸婢女一听这话，警惕起来：“你想干嘛？我告诉你不要乱来啊，小主人不会死，就算是死了，秋穹隆也不会马上打开。因为秋穹隆是忠诚之盾，为上个主人服了十年丧才肯更换主人。你就算现在立刻杀死我家小主人，也得等秋穹隆守丧十年。”

　　谢轻涯无语了，一个盾搞这么有情有义干什么？你是给融香幺当法宝不是给他当老婆啊，能不能搞搞清楚。

　　纸小厮在地上摆起蜡烛，蜡芯上飘摇着幽蓝色磷火：“我们祈祷吧！现在只能祈祷了！”
　　谢轻涯青筋暴跳：“别逼我打你，滚一边去。”

　　纸小厮唯唯诺诺退开，谢轻涯在隆中暴躁转圈时听到它在旁边叽叽歪歪：“先求个小的，上天保佑他脾气变好……”
　　谢轻涯：“……”

　　谢轻涯正在杀与不杀之中纠结，忽地一声巨响在耳旁炸开。隆中落雪一顿，秋穹隆顶仿佛扛了一记狠鞭，隆顶渗出几道蛛网般的细纹。

　　纸婢女叫道：“有人破盾！”

　　话音刚落，又是一道巨响，蛛网般的细纹势不可挡地逶迤开来，整个隆顶摇摇欲坠，原本淡蓝的隆顶白到隐隐透明，仿佛行将崩塌的水晶山脉。

　　最后一下！
　　砰！

　　细纹彻底变成裂缝，秋穹隆碎……支离破碎的盾片席卷起一阵罡风，从谢轻涯额前刮过，割落他额前几丝乱发。

　　罡风将息的一瞬，他看到对面站着的人。

　　那是一个珠光宝气的女子，生得凤眼樱唇，手持长鞭，腰缚青绫。应该年纪尚小，因此一双凤眼还显不出多少威严，却已有八分傲慢。

　　纸婢女撇了撇嘴，飘起来行了个礼，看上去没有多少恭敬的意思：“大小姐。”
　　纸小厮也抱拳行礼，一言不发。

　　被称作大小姐的的女子无视两个纸扎仆人，目光准确地落在谢天涯身上，不知是谢轻涯的错觉还是什么，大小姐的凤眼好像倏地一亮。

　　大小姐看着谢轻涯：“你还挺好看的。”
　　谢轻涯看着她：“彼此彼此。”

　　听到这句话，大小姐一笑，余光瞥到地上的融香幺，脸色冷淡三分：“你是融香幺的朋友？”
　　谢轻涯否认：“不，敌人。”

　　大小姐嘴角笑弧加大，是个格外真心实意的笑容：“很好，那我宣布，你是我的朋友了。请教尊姓大名？是何门派？”

　　谢轻涯：“姓谢名轻涯，无门无派，你又是？”

　　“她是宝擎烛，松檀尊主之女，”有个低沉微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性情刁钻恶劣，不堪为友，建议你不要淌这趟浑水。”

　　谢轻涯回头。

　　说实话这种感觉很奇怪，虽然也是一样的脸色雪白、眉目毓秀，但眼前这个醒来的融香幺比起之前那个满嘴胡言乱语的疯球融香幺，的确有种更深刻的气质。那气质无关乎穿戴，亦无关乎美丑，只如同一把尖刀，锐气十足地扎进人眼眶里来。

　　融香幺说完，余光一瞥，扫到自己衣角上的血，僵了一僵，握着衣角干净的一截把衣角拎起来，难以忍受般：“谁弄的？宝擎烛你且等着，我先去捉了这不讲卫生的混账，再来与你算账。”

　　谢轻涯闭眼，心里说不上来的丧气：
　　完蛋玩意，走眼了，根上就是疯的，没得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