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神明的宠爱》春山寂

31、这般道理

　　苏缝是很想成魔的。

　　想了很多年。

　　她怀着与所有人同归于尽的憎恨，被困神位累世经年。

　　她无数次幻想着她成魔那日，天地寂灭，满地枯骨，那些向她拼命索取的人，统统都会付出凄惨的代价。

　　那一刻一定……

　　相当痛快。

　　直到看到夏耳在她眼前倒下。

　　没有快，只有痛，她满心只想，夏耳不能死，小耳朵不能死。

　　——苏缝低估了自己。

　　她曾经甚至想过，如有那一日，在她复仇完后，和小耳朵一起随着世间寂灭死去，也是一个很不错的结局。

　　生随死殉，未尝不可。

　　她以为自己足够狠辣无情。

　　成魔化仙，焚骨之痛，她也未曾掉下一滴泪。

　　直到夏耳在她眼前毒发。

　　苏缝才发现，原来人非草木，她也无法免俗。

　　这个世界上那么多恶人肆无忌惮的活着，凭什么这样好的小耳朵要这样伶仃的死去？

　　她还没能等来她的苏缝。

　　她那样难过。

　　她不能死！

　　*

　　夏耳行走在一片白雾中。

　　她迷迷糊糊的，仿佛听见有人在说话，很遥远，听不太清。

　　她觉得自己好像忘了点什么，但努力想，也想不起来。

　　白雾里忽然下起了雨，她望望天，什么也没看见。

　　没有乌云，为什么会下雨呢？

　　把她的脸都打湿了。

　　夏耳有点不高兴，但也只有一点点不高兴，因为她忽然想。

　　既然天上没有乌云，又有那么多雾气，一定是上天在偷偷难过，掉下了不想被人发现的眼泪吧。

　　她很快就把这个事情放到了一边，继续往前去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往何处去，只是一味地往前，偶尔停驻，会觉得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什么东西呢？想不起来了。

　　上天一直在哭泣，雨水几乎把她打湿，夏耳又开始有点小郁闷。

　　她想，就算是上天，也不能这样一直哭一直哭呀。

　　要是女孩子这样哭，容易把眼睛哭坏掉的。

　　她就不爱哭。

　　夏耳自言自语：“这世间的人事，多是来去自由，哭泣也强留不得呀。”

　　就在此时，那遥远的声音忽然清晰了些许，她在问——

　　“是这般道理吗。”

　　夏耳：“是这个理呀。”

　　她就不爱哭呢。

　　“你哭过。”

　　夏耳立刻否认：“没有呢。”

　　“你为一个人流过眼泪，你不要忘了，也不要再往前走了，好吗。”

　　这个声音很伤心，很哽咽，说话的时候好像一直在哭，听得她心脏发疼，她小声说：“好吧，好的，我同意啦，你不要哭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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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要你来去自由。”

　　“我偏要强留。”

　　“——回来，小耳朵，我等你……回到我身边。”

　　远方迷雾重重，蜃楼海市，黄泉路上，不应回头。

　　然而一霎晴天霹雳，顷刻醍醐灌顶。

　　夏耳怔怔回头。

　　于是看到身后，那片烟火人间。

　　小姑娘怔怔望着，不知缘由，只觉眼眶发热，泪水汹涌而出。

　　“苏缝……？”

　　*

　　夏耳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打了个哈欠，感觉像做了一个漫长的，记不清的梦。

　　手上痒痒的。

　　夏耳低头看，就看见青绿的藤蔓缠着她的手腕，长出翠翠的小叶子，挨着她的手蹭蹭蹭。

　　粉白霸王树就在床头欢快的扭动着。

　　夏耳眨眨眼，失去的记忆缓缓的回来，她恍然记得……

　　“苏缝！”

　　夏耳咸鱼打挺起来，匆匆忙忙去床下找自己的小拖鞋，“啊，今天几号了？完了完了……”

　　她没能找到自己的拖鞋，白嫩的小脚反而一下陷进了厚厚的，奢华的地毯上。

　　她这才发现，这里似乎不是她那个小房间。

　　屋里装饰极致奢华，处处精细，不远处多宝架上摆着一看就价值不菲的宝物，空气中氤氲着昂贵的熏香。

　　这是哪里啊？

　　夏耳正愣神的时候。

　　“醒了？”

　　清冷的声音响起来，伴随着书卷放到桌上的声音。

　　夏耳脱口而出：“……殿下？”

　　不远处的，可不是那表情冷俊的神明殿下。

　　殿下怎么会在这里……不，不对，她这是在哪里？

　　说起来，她不是中毒了……以为自己要死了……

　　她……

　　苏缝望着床上刚起来的小姑娘，见她双目微睁，似是震惊又似生疏的望着自己。

　　苏缝心里微感酸涩。

　　她站起来，衣袂逶迤，往夏耳的方向走了一步。

　　小姑娘下意识的往后缩了一下。

　　苏缝的脚步一下顿住，这才想起来她身上并没有多余的伪装。

　　小耳朵……怕她。

　　苏缝宽袖下的手微微捏紧了，指骨发白，心里难受，然而却很自然的停下脚步，若无其事把视线落在了书上，好像那书上有什么窟窿似的。

　　夏耳有些纠结的想，她怎么会在殿下这里啊？而且……

　　她摸了摸胸口，不疼了，毒是解了吗？啊，她没死，定然是解了……她又在殿下这里，难道……

　　她偷偷瞅了一眼那凶名在外的神明殿下。

　　却见她盯着梨木桌上的书，一言不发。

　　她轮廓秀丽，红唇紧抿，泼墨长发披下，端得是气质超绝，偏看不清心情如何。

　　夏耳觉得那书的轮廓看起来好像有点眼熟。

　　就在夏耳纠结那书在哪见过的时候，正好对上了苏缝又不经意望过来的目光。

　　与夏耳对视一秒，苏缝立刻别开了眼睛，把目光放在来不远处的熏香上。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夏耳总觉得殿下刚刚好像瞄了自己好几眼的样子……是错觉吗？还是有什么话想说？

　　“那个……”

　　她一开口。

　　就看见那个冷冰冰的殿下立刻把视线放在了她身上：“怎么？”

　　苏缝的手指紧紧抠着掌心，几乎抠出了血来，她知道——她知道小耳朵很怕她……她其实不应该在这里的，不然小耳朵一定会害怕。

　　可是她很想在这里，看着她醒来。

　　苏缝听见自己极其冷淡的声音：“你既醒了，我便走了。”

　　……不要回头看，不要说奇怪的话，要忍耐……

　　苏缝什么不能忍？

　　苏缝什么都能忍……这点小事算什么。

　　“等一下——”

　　身后传来了匆匆的，脚丫陷入地毯的软绵绵的脚步声，很急促——

　　“啊。”

　　小姑娘短促的叫了一声。

　　苏缝回过神的时候，她已经把跌倒的小姑娘抱了个满怀。

　　“唔……”

　　软软的，夏耳睁圆了眼，感觉自己扑到了什么柔软的东西……

　　似乎没想到会摔倒苏缝怀里，她呆了一下。

　　她下意识地想挣扎，但因为身体太虚，没有力气，所以看起来就像是动了一下。

　　她听到了急促的心跳，砰砰砰。

　　夏耳走神似的想，原来神明也有心跳声呀，跳得好快……

　　啊，神明的心跳也许跟普通人不一样，也许本来就跳的很快呢？

　　……

　　小姑娘整个人都很软，抱着她就像在抱一只小奶猫，她头发也软软细细的，很可爱……

　　苏缝感觉自己一直很安静的心脏此时砰砰砰几乎要跳出胸腔。

　　苏缝回过神来，立刻松开了手，转头要走，却被小姑娘抓住了袖子：“等……请等一下。”

　　苏缝：“……我很忙。”

　　然而她站在原地，往前看着，虽没回头，却任夏耳抓着袖子，手指无意识的动了动，指尖似乎还残留着小姑娘温热的触感。

　　“我……我很抱歉。”小姑娘似乎也很不知所措，有点想松开她的袖子，但是又怕她走，于是纠结的攥着一点点袖口，感觉也特别，特别紧张，于是又小声说：“对不起。”

　　苏缝其实很不喜欢……或者，很讨厌这种无声无息横亘在两个人之间，该死的距离感。

　　她想说，不用道歉，你有什么好道歉的。

　　但是她也不敢坦白，又或者是因为怕吓到了她，所以只能僵硬的站在原地，生生受着。

　　苏缝努力不去想这些东西，转而有些烦躁的想，这小姑娘怎么老扯着她不撒手啊……

　　不是很害怕她吗。

　　没办法，她既然这样扯着她，那她也没办法强行把手收回来对吧，真是的，小小一女孩，力气怎生这样大，赖着就不撒手了，怪烦的……

　　苏缝明知道只要说一句，夏耳一定会松开她。

　　但那句“撒手”或者“我要走了”就跟闷肚子里拔不出来的石头似的，吐一个字都费劲。

　　于是她又忍不住想，她拉住她是想说什么？

　　说害怕她吗？或者，求饶，还是怎么样？总归不会是让她高兴的话，毕竟在她眼里——

　　“谢谢。”

　　因为太震惊，苏缝猛然回头看夏耳。

　　她一身红衣，极美极艳，瞳孔颜色也极深，皮肤白皙，让人恍惚觉得神子下凡，冷不丁一眼望来，又带着丝丝邪气，无端让人害怕。

　　夏耳像是被她吓到了，捏着她袖子的手一下松开，后退了两步——

　　就在苏缝心中一沉时。

　　小姑娘扯了扯衣角，有些纠结似的，又朝着她走了两步，仰着头，很勇敢的样子，“是……殿下救了我吧？”

　　苏缝对她退的那两步耿耿于怀，沉默半晌，不轻不重的嗯了一声。

　　“谢谢。”

　　小姑娘扯着自己的衣角，耳尖发红，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谢谢你救我……本来以为这次完蛋啦。”

　　苏缝心都要化了。

　　但她面上还是冷冰冰的：“你不怕我？”

　　“……有，有点怕的。”夏耳糯糯的说。

　　眼看苏缝冷着脸，夏耳立刻又说：“但是现在不太害怕了！”

　　“虽然好多人都说您很凶残，但是您救了我。”夏耳说，“您一定是个好人。”

　　被发了好人卡的苏缝：“……”

　　“啊，我不能在这里耽搁了……我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啊——”

　　夏耳疑惑的望着自己被握住的手。

　　苏缝垂下眼，浓密的睫毛遮住了眼瞳，低声说了句什么。

　　夏耳：“？”

　　声音太小了，夏耳没能听见，迷茫的望着她。

　　于是苏缝说：“……很漂亮。”

　　夏耳：“什么？”

　　她见苏缝望着窗外，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就看到了大片大片绽放的莲花，这些莲花流光溢彩，看起来斑斓美丽。

　　夏耳露出惊喜的表情：“开花啦。”

　　苏缝“嗯”了一声，望着夏耳的柔和的侧脸，眸子里光彩斐然。

　　地狱玄武出现，地狱莲花绽放，香气让她从入魔崩溃的窘境中走了出来，稳固了她被天魔香催发的魔力，更让她的魔气更上一层楼，击碎神格也有了更完全的把握……

　　把她从行尸走肉的状态中拯救出来的，正是夏耳。

　　在夏耳不注意的时候，苏缝与她十指交扣。

　　她轻声说：“我……很喜欢。”

　　……这是喜欢吗？

　　她以前其实不爱这地狱莲花的，觉得它们与那丑乌龟一个得性，丑陋不堪。

　　然而当她变成小耳朵的贺礼，骤一绽放，满池芬芳，伴随着夏耳展颜，竟让她目眩神迷，只觉美不胜收。

　　这一定是喜欢了吧。

　　“啊，对不起殿下！我得走了！”

　　就在苏缝想入非非的时候，夏耳却似想起什么似的，一下松开了她的手，提着裙摆，跑到了门口，又停下转头笑：“谢谢殿下给我解毒！”

　　她得赶紧去找苏缝去了！

　　苏缝手中一空，甜蜜美梦眨眼就醒了，她唇角下拉，看着小耳朵飞一般的跑走了。

　　她攥紧了手心。

　　夏耳跑到一半，脚步一顿。

　　她忽然想起来，那梨木桌上的书卷在哪里见过了。

　　那好像是她送给苏缝的话本……？

　　但是给苏缝的话本……怎么会在殿下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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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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