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图》沈逸尘

1、001 我一点都不着急

　　弯月，浅雾，浅雾渐红，弯月在浅雾中，孤冷朦胧，楚楚可怜。
　　像此时赤脚站在墙角的女孩儿。
　　女孩儿十一二岁的模样。
　　乌黑的长发用一条雪白的缎带挽了一个简单的发髻，垂在脑后，遮住大半张清丽的脸，细长的眉，一双狭长丹凤眼，只是眼神黑邃，一点也不像她的年纪该有的幽暗
　　很显然，女孩儿没有心思欣赏这独特的月色，她的手指看似无意掠过红墙，手指下是浅浅的十三道划痕，那是女孩儿醒过来之后的标记。
　　在这没有日月的日子，她只能以这样的方式计算自己醒来的时间。
　　“嘡，嘡，嘡......”伴着初更的更鼓声，女孩儿美丽的眼角微微一挑，飘向墙角，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条银色的丝带。
　　十三天了，她被困在这破败的深宅大院内，既不知道自己是谁，叫什么名字，更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她唯一知道的就是，每到这个时间，就有只手从那个小小的洞口给她送来饭菜。
　　一顿饭一碗粥。
　　她活下来了。
　　许是因为紧张，银色的丝带嵌进她娇嫩的手掌，勒出一道浅红的血印。
　　却浑然未觉。
　　那双深邃清冷的眸子死死盯着墙角的洞口，从她现在的角度到洞口，刚好是一条直线。
　　来了！
　　女孩儿的眉毛动了动，屏住呼吸，银色的丝带又紧了紧，白皙的手背沁出一丝血色。
　　细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
　　洞口的砖轻轻移动了！
　　蓝色的瓷碗落在地上，与此同时，秋千上的女孩儿如离弦的箭射过去，手中的银色丝带飞快的缠住那只纤细的手腕。
　　那手腕太过纤细，几乎就要从银色的丝带扣中滑落！。
　　“你如果敢在动一下，我就砍断你的手！”女孩儿的声音冰冷，狠戾。
　　那只瘦削的手轻颤，却也不再挣扎想要逃脱。
　　“带我去见你的主人！”女孩儿的声音很冷，如手中的刀锋。
　　回答女孩儿的只有习习夜风和对面微弱的低泣。
　　那只瘦小的手颤抖的越发厉害。
　　女孩儿像只吃饱了逮到老鼠的猫，将绑住那只手的丝带系在秋千绳索上，她雪白的双脚轻轻在地上一点，秋千高高飞起，好似她从未离开过一样。
　　只是苦了洞外的人，压抑的哀呼难以掩饰她被拽疼的手腕。
　　女孩儿的双脚在空中游荡，狭长的凤眸盯着那只略干燥的手，欣赏着自己的杰作。
　　忽然，女孩儿的唇角上扬，弯起一抹浅笑。
　　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很轻，虽然刻意掩饰，还是能够听出脚步的急躁和不安。
　　女孩儿的双脚才落地，外面传来一声低喝：“笨蛋！蠢货！”
　　与此同时，女孩儿听到了刀出鞘的声音，还有一声低低的哀呼：“姑姑饶命。”
　　“如果你敢杀了她，我保证我也见不到明天的太阳！”女孩儿的声音很轻，很好听，软糯香甜，仿佛说着这世上最动人的情话。
　　墙外，是短暂的沉默。
　　夹杂低弱的抽泣声。
　　女孩儿凝视红墙，仿佛透过红墙能看见墙外的人。
　　墙外的女子，一袭黑色斗篷，只露出的眼睛也紧盯着红墙。
　　就这样，两个人隔着红墙彼此凝视。
　　对峙。
　　一声轻叹。
　　“小姐，圣母这样做都是为了小姐好。”
　　女孩儿的唇畔上扬，弯一抹浅浅的，冷冷的笑：“好不好应该由我来判断，你去禀告你的圣母，我要见她！”
　　不容拒绝的口吻。
　　红墙外的女人沉默了，趴在地上瘦弱的被银丝带困住的小女孩，看向女人的眼神充满哀求。
　　女人瞪了小女孩儿一眼，看向红墙，仰头，轻叹：“最多半个时辰，我会再回来，这半个时辰，还请小姐安心用餐。”
　　半个时辰后。
　　角门吱呀一声开了，五个身穿黑色斗篷的女子轻飘飘走进院子，分左右站在一旁。
　　适才的女人站在中间，微微屈膝躬身：“奴婢拜见小姐。”
　　“你们的主人答应见我了吗？”女孩的眼睛闪闪发亮。
　　“是，不过，”女人停顿一下：“主人要求奴婢等蒙上小姐的眼睛。”
　　女孩儿不假思索，倒背双手：“好！”
　　她才不怕，这些人大概还不知道，她只凭嗅觉就能找到来往的路，和曾经相遇的人。
　　一个时辰之后，女孩儿蒙着眼站在空荡荡的大厅。
　　轻纱飘飘，纱幔后坐着一个中年女人。
　　奇异的香散漫空气，显然，为了掩盖女人的体味！
　　偌大的客厅，只有女人和女孩儿两个人。
　　短暂的沉默后，女孩儿开口了：“我是谁？”
　　“你是圣女。”
　　“你是圣母，我是圣女，难道我是你的女儿吗？”
　　女人摇摇头。
　　“圣母是从圣女中选出来的，圣女却不一定就是圣母。”
　　“我为什么一点都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了？”
　　“因为一旦成为圣女，就会忘掉前世的种种。”
　　“前世？我死过一次了吗？”
　　女人凝视女孩儿，微微点头：“算是吧，一旦选择通向神坛的路，就必须放弃前尘往事。”
　　又是一阵短暂的沉默。
　　女孩儿咬着唇：“圣女有名字吗？”
　　女人一笑：“当然有，但是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接下来我要做什么？”
　　“等你该等人，然后做你该做的事情。”
　　女孩儿的耳朵微动。
　　起风了。
　　女孩儿被送回小院，不过，小院已经不是刚才的小院。
　　小院不再荒芜，且花香肆意。
　　一个小丫头正在收拾她的卧室。只看了一眼，就认出眼前这个瘦小的，孱弱的小丫头就是天天给自己送饭的丫头。
　　那只手，粗糙修长，她太熟悉了。
　　“奴婢拜见小姐，从今后，奴婢照顾小姐。”小丫头发现了门口的女孩，转身，双膝跪下。
　　女孩儿斜倚门框，晶亮的双目盯着小丫头，毫不掩饰内心的厌恶：“照顾还是监视？”
　　小丫头蜡黄的脸没有一丝慌乱，圆圆的大眼睛看着女孩儿：“照顾，用奴婢的生命照顾小姐！”
　　坚定倔强。
　　女孩儿从她瘦小的身边掠过，没有再说一个字。
　　这一切，都没有逃过窗外的眼睛和耳朵。
　　是夜，待女孩儿熟睡后，小丫头被姑姑带到了圣母的法殿。
　　小丫头跪在神佛前，圣母如神。
　　“铃铛，她都问了什么？你是怎么回答的？”
　　铃铛将白天的对话一字不差地叙述一遍。
　　长久的沉默后，圣母的声音疑虑重重：“她真的没有问过往和自己的身世吗？”
　　铃铛摇摇头。
　　熟睡的女孩儿好像听见了圣母和铃铛的对话，倏然睁开眼，唇畔是一抹冷冷地淡淡的笑。
　　关于自己的身世，家乡在何处？自己是谁？自己究竟又忘记了什么样地前尘往事？
　　女孩儿并不急着去找回。
　　空白的大脑，神秘的环境神秘的人，女孩儿明白，除了等待，唯有等待。
　　转眼间一个月过去了，每天都有一个轻纱遮面的年轻男人来教她习文练武，除了铃铛和这个男人，她再也没有见过任何一个人。
　　“你就不怕我学会功夫跑出去吗？”
　　这天，女孩儿坐在秋千上，侧头，望着一身青衣的年轻男人问。
　　男人仰头望着天上一轮红日，深邃的眸子掠过一丝淡淡的笑。
　　逃？
　　这座小城坐落在沙漠之中，她能逃到哪儿呢？
　　大漠无垠，天地混为一色。
　　传说，碎叶城就在沙漠中。
　　知晓未来和过去的圣女就住在碎叶城中。
　　传说，谁得到圣女谁就可以一统天下，成为一代圣主。
　　所以，这条号称死亡之路的沙漠，从来不孤独。
　　总有人为了圣女前赴后继，迎难而上。
　　北齐太子赵曦就是这些人中的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