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鱼有猫》猞猁咪

16、第16章

　　她不知道该作何感想，只能说：“其实员工找老板说辞职，是职场大忌。一般大家都默认，一个人既然说出辞职这句话，就留不住了，刘姐你怎么能跟老板说这个呢？”

　　刘姐哭着说：“我怎么能知道小李的心这么狠？我在这边待了七年了，看着小李从进公司实习轮训，到做老李副手，最后到他上位，他当年在外销部轮岗还是我带的他。大家平时亲亲热热，现在我说要走，他连一句话都不留我。”

　　开放式的办公室，人人一抬头就能看到刘姐在哭着收拾东西，但是在旁边劝解的，只有纪有鱼一个。大公司的同事关系就是这样，平时你好我好大家好，一旦某个人真的要走人了，就是人未走，茶已凉。

　　纪有鱼只好含混着继续劝她：“……这不是老板听说你找到的新工作是这边两倍的工资嘛，他可能觉得公司给不起你同样高的工资，所以干脆就放你去更高的枝头。”

　　刘姐说：“我也不是一定要涨工资的，我这不就是想知道公司重不重视我吗？如果小李说：刘姐，公司给不到这么高的待遇，那我给你加一千吧。我也会很高兴的呀。或者不说一千，就五百，三百也行。如果实在不行，哪怕小李说：刘姐，现在公司冻结工资这块，等年底再给你涨。其实我也可以的啊。我只是要公司这个态度。”

　　纪有鱼说：“既然你真实的想法是这个，趁现在还没办离职手续，不是无可挽回，你就去跟老板说一下，事情不就完了么？”

　　刘姐说：“我哪里有脸去说？小李都明确不要我了。要说也得别人去替我说！”

　　她哭得厉害，牢牢抓住纪有鱼不放手，四周的同事们都像死了一样安静。让纪有鱼觉得自己有义务为她做点什么。最后，她试探着说：“要么，我去跟老板说说？”

　　刘姐连忙说：“那就麻烦你了。”

　　纪有鱼从心底里不愿意掺和这些事。尤其刘姐，经常倚老卖老，爱说些怪话，炫耀自己跟老板们关系亲近。但是话赶话都说到了这里，自己似乎也没有不去的道理，只好硬着头皮主动去找老板。

　　看到她过来，苗金印直接敲了敲李踏雪办公室的门，说：“有鱼找你。”

　　李踏雪从桌子上的文件里抬起头看她，说；“坐。”

　　纪有鱼心虚得很，拘束着坐下。李踏雪的目光一直追着她，带点期待地轻声问她：“找我什么事？”

　　纪有鱼鼓起勇气说：“老板，是关于刘姐的事。”

　　希望破灭，李踏雪一下子向后靠在椅子上，说：“哦，刘姐啊。她跟我说她找了份好工作，我已经祝福过她了。”

　　纪有鱼看他的样子，心里大概明白，自己先前猜测得没错。李踏雪根本就是顺水推舟，让刘姐走人。

　　但是既然她已经来了，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斟酌半天还是只好开口：“是这样的，其实这件事是我的错。”

　　李踏雪皱起眉头，这个开场白他很不喜欢。

　　纪有鱼继续说：“我妈跟我打电话，问我工资，我说的时候，正好被刘姐听到了。她说我作为一个新人的工资比她这个老人的还要高，我就只好说现在市场上招聘的工资确实都比较高。刘姐就动了心思。其实并没有其他公司找她，她也没起外心。她只是希望她的工资也能上涨一点。”她一边说，一边自己也觉得这个说辞实在不太好。

　　李踏雪：“然后呢？”

　　“其实刚才她哭着对我说，她只是想看看公司是否重视她。她不是真的想要那个两倍工资那么高，哪怕只涨几百块，甚至不涨，她都是可以接受的。所以……”

　　她说：“所以老板能不能安抚她一两句，这个事就算过了。不然，刘姐就平白丢了工作。”

　　李踏雪看着她，她因为局促而微低着头，不敢看他，所以他可以尽情地看她。

　　他想，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呢，明摆着的事情，非要主动把头送上来碰一次钉子。刘姐在公司这么多年，熟人满地都是，但是一头撞进他办公室的，只有这个傻瓜。

　　他说：“不行。如果是你的事，我都可以答应，但是这件事，不行。”

　　纪有鱼完全没注意到前半句，只听到后半句：“为什么不行？其实就是一句话的事。刘姐她也是一时冲动而已。”

　　李踏雪耐心跟她解释：“有些事是红线，绝对不能碰。如果她嫌自己工资低，可以直接过来找我，陈述理由，要求涨工资。这个没什么，我会考虑，我觉得这人是值得，还是不值得，然后给她答复。但是她是一上来就直接跟我辞职，说找到了工作。这个行为，叫要挟。任何老板，都不能让自己被员工要挟。”

　　是的，纪有鱼在心里说。职场规则，她其实是懂的。刘姐的事往小里说，只是一两句话说得不妥当，但是往大里说，却是犯了职场的大忌讳。

　　可是，她想到刘姐哭泣的样子，还是忍不住求情：“刘姐她已经后悔了，要么我让她自己过来跟你道个歉？”

　　李踏雪摇头，并没有任何商量余地：“这件事就这样。你还有没有其他事跟我说。”

　　他热切地看着她，希望她有别的话对他说。但是她只以为他是在送客。于是乖乖站起来，说了声“老板，那我出去了”，就转身走了。

　　李踏雪叹了口气，难得能跟她说句话，却说的是这个。他不能不拒绝她，不知道她会不会在心里觉得他不近人情。

　　纪有鱼回到座位，刘姐红着眼睛，满怀期望地看着她。但是纪有鱼没有好消息带给她，只能跟她说：“要我帮你收拾东西吗？”

　　刘姐知道事情已经无可挽回。她一边流着眼泪，一边去杂物间找了个纸箱子，一样一样把东西往里扔。遮空调风的披肩，午休用的枕头，水杯，小盆栽，日历…… 刘姐强打精神，去敲胡矩的门，说：“小胡，文件都在电脑里，你自己找人去交接吧，文件夹我都按客户分的，应该都能看得懂，那我就走了啊。”

　　胡矩抬手，说：“好的，再见。如果有问题，我再让交接的人问你。”

　　胡矩的态度都这样冷漠，刘姐最后一丝残存的希望也没了。她的眼泪再一次流下来，一手挎着包，然后再去捧箱子。

　　纪有鱼的理智告诉她，这时候自己应该像其他同事一样隐身，但是她的手却快了一步，帮忙搬起了那个箱子，说：“刘姐，我送你下楼。”

　　两个人一起走出公司。苗金印进了李踏雪的办公室：“老板，有鱼帮刘姐抱着东西，送她下楼了。”

　　李踏雪叹息：“她怎么这么傻。”

　　苗金印想到自己苦苦哀求李哮铁出面救场的画面，摇头：“不，我觉得她很聪明。”

　　纪有鱼送刘姐送了一个多小时。刘姐拽住她不放，她只好听着刘姐大骂李踏雪薄情寡义，公司同事人情淡薄。

　　回到公司的时候，在过道上迎面遇上李踏雪。李踏雪问她：“回来了？”她心虚低头，赶紧答应着跑掉。

　　晚上，她跟要饭哼唧：“刘姐平时，天天上班时间消失，去美容院，在公司也不做事，不停八卦，其实大家心里都有意见。但是老员工嘛，又一口一个小李小雪的叫着，都以为她跟老板们关系好，后台硬。结果今天说走就走了。资本家真是无情啊。同事们也很无情。刘姐哭那么大声，一大堆人都鸦雀无声。其实我也想缩起来无情，但是实在看不下去她自己一边哭一边抱着箱子走。有个人帮忙送一下，还是稍微体面一点。”

　　她深深叹了口气：“我也懂职场政治，刘姐因为一句话被炒掉，背后肯定是老板和胡部对她的长期不满。这次她自己提出要走，正撞在别人心上。我不应该替她出头，更不应该送她送那么久，白痴都知道她肯定在对我说公司的坏话，”她一脸忧心，“今天得罪了老板。老板看我的眼神都变了。还故意讽刺地跟我说‘回来了’。要饭，我完了，我会不会也被老板开掉？”

　　要饭在她腿上站起来，用前爪搭着她的肩膀看着她。它想看看她的脑子里到底都在想些什么，为什么白天好容易找到机会热情搭讪一句“回来了”，在她眼里就变成了故意讽刺？

　　第二天上班，刘姐的座位已经空出来。胡矩安排了人去交接刘姐的工作。刘姐是仓促间离开公司的，电脑文件都完好，没出现离职员工恶意删除资料的事。再加上她平时很清闲，能交给别人做的事都给别人做，手上的事情既简单又少。所以交接顺利。

　　史云平跑过来找纪有鱼八卦，问她是否知道昨天的内情。大家都只看到刘姐哭着从老板办公室出来，一直跟纪有鱼哭诉，然后纪有鱼又去了趟老板办公室，最后刘姐走人了，还是纪有鱼送的她。

　　纪有鱼不想八卦这件事，就含含糊糊说刘姐有新去处，自己主动辞职。

　　史云平自然是不信的，缠着想从她这里多套些话出来。不过纪有鱼不肯说，最后史云平只好怀着疑问走了。

　　纪有鱼暗想：同事之间的情谊实在太单薄，大家看上去像朋友，一旦离职，立刻就恢复成陌生人，仿佛从来没有相识过。

　　正在这时，她的手机响了一声，一条微信进来，是她上家公司巨青的同事张琛：“有鱼，在吗？”

　　她正在犹豫回不回复，因为一段时间不联系的人突然跑来联系，通常不是借钱就是结婚。这时，第二条信息又进来了：“我想问你找工作容易吗？我可能最近也要开始找工作了。巨青被人搞了，听财务说不乐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