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鱼有猫》猞猁咪

12、第12章

　　两个人对视，谁也没移开目光。

　　李踏雪轻轻问：“你知道什么？”不知不觉中，他的声音中带了点小心翼翼的期待。

　　“公司没有开发过真空料理包，蓉姐却每三天提供给我一次。我也找其他同事旁敲侧击过，没有人参与过所谓的员工试用计划。全公司只有我一个人，是公费养猫。”

　　“所以呢？”

　　“我的工作是因为我的猫才得到的。我的岗位工资明显高于市场水平。胡部很照顾我，不仅是日常照顾，甚至还冒险把最重要的客户交给我这个新人来跟进。提成收入跟订单量挂钩，他是故意在帮我。”

　　“所以呢？”

　　两人仍然谁也没有移开目光。

　　“所以，”纪有鱼说，“我是某个人自我感动自我满足的一个寄托。”

　　李踏雪皱起眉头：“你说什么？”

　　“就像那些新闻一样。拾金不昧的清洁工，卖身救母的女大学生，见义勇为的保安，经常会有大公司出面给他们一份高薪工作。并不是因为他们的才能对公司有用，而是一种对于他们行为的嘉许。我就是这样的情况，不是吗？公司的某个高层知道了我跟我的猫的事情，可能这一点让他们觉得我是好人，因此奖励我一份工作，让我有稳定的工资还有公费养猫的福利。”

　　她自嘲地笑了笑：“其实我爱我的猫，跟其他人有什么关系？更谈不上因此而获得利益和特权。我早就知道这件事，但是卑鄙地装成不知道。是因为，我是真的很喜欢这里。领导也好，同事也好，环境也好，还有那个猫房间，我特别喜欢，特别想让我的猫也来享受一次。”

　　她的眼圈有点发红：“所以我一直都很努力，想要配得起这个工资和别人对我的好。我不想作为一个没用的吉祥物或者一段佳话，被摆在那里。我也想证明自己对公司有价值。”

　　她看着他，决不允许自己在他面前哭出来：“在你看来，这样一个客户，是你的千分之一，你可以不在意也可以任性不要；对整个外销部来说，是最大的潜在增长点，是未来的百分之五十；但对我来说，是百分之百。如果我搞砸了，我还有什么面目去面对外销同事和胡部？有什么面目继续待在这里？”她说，“我是在自救啊。我犯的错，我就自己把它修正过来。我用什么手段，是我自己的事情。”

　　最后，她总结陈词：“我觉得值得。我没有错。”

　　李踏雪说不出话来。她猜中了不重要的那一半。然后用小刀子一样的话，在一下下戳他。

　　他本来坐着，猛地站起来，向她走过去。

　　纪有鱼吓了一跳：老板气疯了，要打她？

　　苗金印就在这个时刻推门而入，说：“老板，财务上周的……报表。你们？”他本能地感觉到气氛很不对。

　　纪有鱼连忙趁机告辞：“老板，我先出去了。”

　　李踏雪叫她：“等等。”

　　她回过头，以为他还想继续训她。

　　李踏雪说：“……今天的事，做得很好。去找李蓉蓉要份转正申请表，赶紧填好，送过来给我签字。”

　　她愣了一下，然后对他笑了，算是一笑泯恩仇，推门出去了。

　　苗金印看看门，又看看李踏雪：“老板你刚才气势真吓人，难道想打她？”

　　李踏雪说：“滚。”

　　苗金印不滚：“不是想打，难道是……想抱？”

　　“滚。”

　　苗金印滚之前说：“我必须多说一句，蓉姐跟我说，有鱼说她从上一家公司辞职的原因，是被老板骚扰。她当场就摔东西走人了，连最后一个月的工资都没领。所以，我觉得老板你还是控制一下比较好。”

　　李踏雪问：“她上家公司是哪家？”

　　苗金印说：“巨青。”

　　李踏雪说：“搞他。”

　　晚上，纪有鱼幸福地抱着猫滚来滚去：“要饭，我转正了，太好了。”

　　她得意洋洋地跟要饭炫耀，她如何英勇机智地搞定客户，又如何巧舌如簧地辱骂老板：“老板说不过我，气得要命。我还以为他想打我，没想到他说我做得好，还让我提前转正了。好开心。”她说，“我突然发现老板很像一只猫。”

　　她在认真地思考，然后用手指轻轻抬起要饭的下巴，说：“对，就是这样，然后眼睛要像要饭这样，不能瞪圆。”她左看右看，然后趴低看，要饭摆出微扬下巴的姿势看她，“真像。不过老板如果是猫，一定是只白猫。高傲的白猫，矜持的白猫，不可一世的白猫，冷冷地说，‘啧啧，该死的女人，那只是我的千分之一。你去死吧。’”

　　她为她想象中白猫形象的老板哈哈大笑。要饭扭过头，用爪子洗耳朵，并不想搭理她。

　　过了一会儿，她又说：“我今天第一次仔仔细细地看老板的长相，是直视不是偷看哦。越看越面熟，我以前肯定在展会之类的地方见过他。”她停了一会儿，继续说，“其实老板人不坏，仔细想想，不管是他骂我喝酒那次，还是今天的事，都算是好心。只是他的好话都是用训斥的方式讲出来的，让人不爽。而且他高高在上，怎么能明白普通小职员的辛苦。我既不能像他那样，抿一口酒就算给人面子，也不能轻易放弃任何一张订单。”

　　最后她说：“唉，不知人间疾苦的讨厌白猫。还是我心爱的黑猫好。”她搂着要饭继续滚来滚去，要饭轻轻咬了她一口，咬完又蹭她，过一会儿却忍不住又咬她一口。

　　第二天，胡矩召集外销部开会，跟大家通报了大客户的事情。虽然大客户算在纪有鱼名下，但是水涨船高，外销订单骤增，整个部门全都受益。

　　自然也会有人腹诽，新来不久的纪有鱼，就吃到这样庞大的一条鱼。但是她胳膊上厚厚裹着的纱布提醒他们，这姑娘确实也豁得出去。这事的具体内情只有很少几个人知道，但是总会有点风声透出来，所以各人想想，也就平衡了。

　　为了庆祝，胡矩决定举行一次外销部的内部团建，先吃饭，然后去唱K。大家欢呼。

　　一下班，大家就一致要求简单吃点，以便留出多点的时间去唱歌喧闹，于是，一群人早早就进了包间开始鬼哭神嚎。

　　纪有鱼正坐在门边点歌，门在她眼前开了。她抬头一看，进来的居然是李踏雪和苗金印。

　　苗金印解释说，老板在附近刚陪完内销客户，听说外销在这边闹腾，决定顺便过来看看。

　　纪有鱼微微觉得有点奇怪。她看了一眼时间，还不到八点钟。内销不管是业务员还是客户，都以灌酒为乐，仿佛喝到胃出血才能证明合作的诚意。所以陪内销那帮客户，不躺倒一堆人是不会结束的。不过她转念一想，也许老板正是为了躲开拼酒，才逃到外销这边来。

　　跟开会时如果有老板到场，大家就会噤若寒蝉不同，在震耳欲聋的包房里，就算最专业的马屁精也无法让老板听清他在说什么。所以，李踏雪的突然出现并没有影响大家嚎叫的热情，气氛依然火热无比。

　　除了几个麦霸疯狂唱歌飙高音之外，其他的人大多分成几群人在摇色子赌酒喝。包间里人很多，一堆人挤在一起坐着，一会儿这个走开，一会儿那个过来。座位时刻都在流动。

　　苗金印拉纪有鱼去喝酒，他自己却因为开车又不能喝，只喝了口茶就跑掉去抢麦唱歌，于是，纪有鱼就意外地跟李踏雪坐在了一起。

　　她本着一颗身为下属决不能让老板冷场的心跟李踏雪客套：“老板你怎么不唱歌。”

　　李踏雪看着她说：“啊？”现场太吵，不靠近什么都听不见。

　　纪有鱼凑到他耳边，重复：“老板你怎么不唱歌？”

　　李踏雪也反过身来凑到她耳边，说：“我不喜欢唱歌，你呢？”

　　他第一次离她这样近，呼吸吹拂在她耳边，她突然觉得耳朵发烫。

　　但是这倒霉无趣的对话还要进行下去，她又凑到他耳边，说：“我想唱，但是我点的歌都被史云平给唱了。”此刻，史云平正在深情款款地唱他的第十首歌。

　　他又凑过来，问：“点的什么？我帮你再点一遍，然后把麦从史云平那里抢回来给你。”

　　她有点心跳过速。包房里灯光昏暗，电视画面忽明忽暗。四周吵得像潮水，她跟老板明明不熟，却被环境所迫，非要离得这么近在交头接耳。老板的脸在半明半暗的灯光下，表情很是柔和。

　　她不敢再这样对话下去，摇了摇头，表示不唱歌。

　　李踏雪把自己的杯子倒满，举起酒杯，用口型说：“喝酒。”

　　纪有鱼拿起自己的酒杯跟他碰了一下，李踏雪又凑到她耳边说：“敬你的百分之百。”

　　纪有鱼会意，也笑着凑到他耳边说：“敬你的千分之一。”

　　李踏雪仰头把杯子里的酒一口气喝光，然后亮了亮杯底给她。

　　纪有鱼只好凑过去问他：“老板，这杯酒我是该喝光，还是该示弱？”

　　李踏雪凑过来，嘴唇几乎要碰到她的耳垂：“你随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