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OJO]Carnevale di Aprile》樹与

47、[滚石·其四]

　　布加拉提觉得，他需要一些时间理清目前的状况。
　　看起来面善的年轻女孩正挡在他身前，作出保护的姿态，警惕地把枪口对准一块正在变形的诡异石头。他的小队成员，米斯达的替身仔有两三个蹲在他的耳后与肩上，而不远处，他自己的替身“钢链手指[Sticky Fingers]”则站在被打昏倒地的，与女孩年纪相仿的年轻男孩身边。
　　“还好赶上了，布加拉提！你千万不能碰到那块石头呀！”No.6惊魂未定地叫道，“那个‘滚石’好像还在改变形状？”
　　“…………？”梳着妹妹头的青年黒帮抚了抚西装下摆，视线在扭曲的石头和少女的背影间逡巡不定。
　　几秒前，他踏足七层楼梯间的同时，乘着几发子弹到来的No.5、6和7也从他身侧呼啸而过，将三发弹丸打进了他面前的石头中。本应坚实无比的青灰色石块被推开了，却也借着吞进的冲击力，开始了它异乎寻常的变形。
　　布加拉提分神注意了一下周围，目光捕捉到愣住的少年人，和他身后猛睁大了眼的黑发女孩。
　　那两人显然都认识他，而他一时半刻却唤不起什么与他们交谈，哪怕只是有所交集的记忆。少女看到石头后脸上的血色失得很快，推开少年跑至他面前乃至举起枪的速度仿佛还要更快些。被她抛在一边的俘虏——大约是那样，打算趁乱逃跑。布加拉提没有多想，就叫出替身敲晕了他。
　　回到现在。
　　眼看球形石雕上的“自己”流淌出坚硬的血液，似乎还在舒展肢体，饶是近些年见过些奇形怪状替身的布加拉提也感到有点不适。“‘性感手/枪’，这块石头是‘替身’吗？”他低声询问趴在自己耳边的No.7，“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是听到楼上的枪响，才爬楼梯上来的……”
　　你没电梯可坐，都是因为电梯刚好被质问雕刻家的米斯达给逼停在七层啦！No.7皱着脸想道，真是太不巧啦。“总，总之！布加拉提，你千万不能碰到，也不能用替身攻击它！”为了吸引注意力，它扯了一把青年垂落耳边的黑发，“否则你会死的！”
　　“………？？”布加拉提对这前言不搭后语的回答稍感头痛。
　　有着数年黒帮经验的青年其实并不畏惧死亡，甚至，有些时刻在某条小巷或者一间餐馆的后门生硬地挥动拳头时，他的心底还会涌生出一丁点解脱的渴望。
　　自从认识到了“那个事实”，对老板的信任破裂之后。
　　如同是往已经空空如也的房间中丢弃垃圾，那些细微的愤懑每每都被他遏止回肚子里。小镇的人们当他是个无所不能的拯救者，但他没有一天不在痛恨，自己只是个无力阻止药品流通，眼睁睁看着城市堕入深渊的小角色。为了仅存的良知不至于泯灭无踪，抑或只是得到那样的心理安慰，在波尔波的默许下他开始收编小队，用维持着利贝乔的脆弱的惬意留住一些同样无处可去的家伙们。
　　然而，死亡在不期的今天主动拜访了他。
　　“如果就这样触摸那块石头的话”。
　　No.7预警的“死”是一句他悄然期待已久，却绝不能实现的魔咒。即使只有一秒想到独自获得安宁的可能性，都会令他无比责难自己抛弃小队其他人的懦弱。他不想麻木地苟活，所以他不能让他聚集起来的人们因为他死去而再次麻木地苟活。
　　“不能去碰。既然接受了委托，就得查清花店老板女儿的事。……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米斯达为了保护我正在赶过来，”他想，“眼前这个面熟的陌生女孩也想保护我。”
　　他必须依靠背负诸如此类的责任活下去，除此以外别无道路。
　　**
　　约斯那不合时宜地盯着石像发起了呆。
　　她下定决心要铲除的跟踪者似乎别有苦衷，手中还握着效力非凡的保命砝码，这意味着她必须得做个快选题，在私人的报复心与服从之间。
　　波尔波为了让她心甘情愿替黒帮卖命，用花哨的手段把她耍得团团转，又拿她做北部人的活靶；科森扎的任务，她到底还是私自放了主谋西玻拉佐一命，也瞒过了波尔波。约斯那本觉得这样一来一往，也勉强算是和那位满腹算计的上司扯平了，就能抹消了心中的失落。
　　可她才是那条找上门去祈求对方实现愿望的小人鱼。
　　现实与童话相去太远，她能付出的东西于对方而言分毫不值，算不上是一场交易。高墙内的魔法师欺骗她，但欺骗之前先是搭救她。如此令人憎恶的恩情，是一笔永远都还不清的高利贷。
　　直到她最终化为泡沫。
　　“……这不是现在该想的。”约斯那握住手柄的双手收紧了些，强迫地将自己的注意力挪向身后的布加拉提。
　　虽然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闻名这座镇子的，善良忙碌的黒帮，有相当一段时间没见后为什么会巧合地出现在这里，曾经纠缠过自己的诅咒又如何转移到了对方身上，但那些纷杂无章的思绪里唯有一点是确切的，她想要从死相预言中保护布加拉提。
　　面前的球形石像还在变异。她分了一耳朵给伏在布加拉提肩头的迷你替身，听到它解释石头也是替身的话语，思忖叫出“红宝石周二”以摆脱困境是否可行。
　　“替身应该是不能草率示人的吧……可布加拉提刚刚没有半点犹豫就叫出了自己的替身，好像是叫‘钢链手指’。”她看一眼不远处样貌难辨的蓝白人形，修长的躯体与替身使者的气质格外契合。“他没带着枪。现在待在他身边的小家伙们，应该是同行人的替身吧？不愧是波尔波阁下看中的下属，即使不是干部级，也能够直接领导其他替身使者。”
　　“布加拉提！总算找到你了……”另一把满是担忧但中气十足的声音响起，约斯那用余光去找寻源头，是个穿着虎纹裤子与高领毛衣，头戴帽子的青年。
　　“米斯达！”被保护着的妹妹头黒帮叫出了对方的名字，而米斯达与少女视线相接后愣了一下，马上就同样防备地举枪向石头，脚下不停接近过来，直到和约斯那一并形成简易的防卫圈，把布加拉提挤在了墙角。
　　小队长一刻不停要问询米斯达，约斯那保守地不打算参与他们的对话，只是暗自思索着。“他们来这儿好像没有什么重要的任务……啊，也许是有人求助了，像之前那位女士一样？……花店老板娘说……等等，该不会……？！”
　　她是想当个缄口不言的帮手，但实际存在感却没有削弱多少。名叫米斯达的枪手就在近处，因为跑动而升高的体温似乎穿透过了皮肤，蒸腾得她的发梢都要卷起来了。罩帽青年不客气地发问，“等一下啊布加拉提，她又是谁？为什么在这儿，还好像在保护你啊？”
　　避无可避，约斯那空出右手撩了一把头发，隐约露出发间的“热情”徽章给二人。“我不是你们的敌人……我对这块诅咒之石知道一点，不想让它碰到布加拉提。”
　　“唉……！”米斯达短呼了一口气，“真让人搞不明白！算了，”他也不待布加拉提再开口，向一侧闪了闪身空出一条窄道，“总之布加拉提，你得离这东西远点…详细的我之后再讲清！你就赶快逃出这幢公寓，越远越好！”
　　说完，他又压低了声音凑近布加拉提，接过女孩的话头，“这颗‘滚石’只要碰到了就会死，花店老板的女儿也是……”
　　约斯那心中微震。
　　“‘花店老板的女儿’……是在说洁利安的事！他们果然是为了调查那个才过来的！”
　　居然真被她猜中了！无暇察觉女孩的面色变化，米斯达忙着催布加拉提贴墙逃生。偏偏这时，变形尚未结束的异形石雕在地面上弹动一下，突然向着这边飞来！
　　“那东西又靠过来了！”米斯达当即一抬手臂，连瞄准步骤都省略，冲着石块就是两枪。
　　被击中，落下不少碎屑的石头虽然滚动两下后又像是休眠了似的，三人这次却都不敢大意了。约斯那下定了决心，偏头问道，“我之前听你的，嗯……小替身们说，这块石头也是替身，那不如我把它彻底毁掉？”
　　“毁掉？”米斯达抬起枪口指了指不断完善着预言形态的石头，却没对它投以多大的关注，“能做到吗？我听雕刻家……啊！就是这块石头的替身使者说，可以打碎‘滚石’让它重塑什么的……哎，你知道‘替身’和‘替身使者’？…也对，波尔波的…”
　　“嗯，用我的‘替身能力’的话，应该……诶？”没理会米斯达的混乱，但也没能说完答语，女孩怔怔地望向变形结束的石像。一旁的枪手看去，也随即噤了声。
　　显现于顽石之上的命运，像是在做纳沃纳广场上尚且不知源头的尼罗河神的模仿秀，单手扯起那件熟悉的西装遮蔽住面容，只在凹凸的石灰色表面投下一片神秘的暗影。不止被全数掩盖的脸，蜷缩的肢体也被布料盖住了大半。
　　一幅崭新的，连致命伤都无从辨认的死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