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OJO]Carnevale di Aprile》樹与

46、[滚石·其三]

　　约斯那乘电梯到达七楼，沿着连廊走了一段找到楼梯间，顺势藏身于附近一户大门内凹的人家摆在门侧，算上底座有一人多高的耶稣像旁边。
　　这尊洁白的石膏像，头顶的光环与长眼睫镀了一层柔亮的薄金，细碎曲折的光泽如同白日的星尘。混迹黒帮的异国女孩把玻璃瓶放在塑像的脚下，将身形隐进他张开的怀抱与搭在手臂上的正红色披帛后，握着枪，生出几分心虚的惶恐。
　　她听到一串虚浮的脚步自走廊一侧接近，谨慎地靠塑像更近了些，从圣子的背脊与墙壁的夹缝向外观察，只看到一个头戴荆棘发饰的紫发男人的背影，有点眼熟。想不起在哪见过的男人从这边拐开，似是有不得不达成的目的，急着向电梯走去。
　　电梯指示灯闪烁到“4”时，她的跟踪者也贼头贼脑地从楼梯间展示出真容。
　　年轻男孩长着一双让人心下一寒的三角眼，刚踏足七层，眼珠就滴溜溜转了两圈。“顶层，不好藏也不好撤啊。”他皱皱鼻子，“怎么这么安静？不该是来杀/人的吗？还是说已经杀完了打扫现场呢，但也没听见枪响啊。不过……”
　　没觉察到约斯那的反向监视，在同学间俨然被排除在交际圈之外的跟踪者，名叫弗里吉亚诺的少年双手扳扳手腕，发出“咯嘣”的脆响，“在斯康比亚发现她的时候也没有枪声，可能是用刀的吧。”
　　想及那个混乱的夜晚，他总是不由得感到得意，为自己的好运与机智。
　　约斯那翻进房间时弗里吉亚诺就在暗处，几乎是大气不敢出地全程看完了她躲藏到脱身的行动，还幸运地没被发现。如果那天他不是刚好受那几个北边兄弟的邀请过去□□，耗光精力后又犯了懒留宿在板楼，肯定没有机会发现这么个惊天的事实。
　　同学里有“热情”的杀手，还是个女人！
　　得到如此有价值的独家消息，不安分的男孩简直抑制不住兴奋。彼时还被称作“反米萨派”的Tulauro，即“图劳罗”上下对安德列之死讳莫如深，但报复行凶者的活儿，是由两名领头人之一的法比勒罗亲自追查的，弗里吉亚诺当然不能放过这个一鸣惊人的机会了。
　　他看不上约斯那。在他眼里，女人们是弱者，根本不可能在黒帮这种受原始丛林法则支配，属于男人的世界里独自生存。就算活着，最多也就像那个死了的洪都拉斯妞一样，傍上了个靠山。
　　但比起一个女人当了受干部差遣的杀手，更让他不平的是，那自以为很了不起的嗑药仔法比勒罗，去砸过一次约斯那的家后，就一直冷着带来重要情报还持续跟踪监视杀手的他不管，反而更看重另一个畏畏缩缩的胆小鬼。
　　脑中闪现头目丢下自己，拉席卡烈说悄悄话的样子，弗里吉亚诺啧声。“用了我的信儿就想把我踢开，”他暗自恨道，“还打发我接着跟踪一个女人，敢把我当傻子耍！你有什么可感觉良好的，看我以后把你掀个底朝天。这次带回去的消息就想法子递给托巴乔试试……”
　　紧接着他僵硬地一步站定，因为脑后被什么东西顶住了。
　　“弗里吉亚诺，记得是叫这个名字……”女孩冷清的声音响起。被叫到名字的少年浑身一凛，只听对方口调平板地继续道，“挺早开始就和现在叫‘图劳罗’的那群人混在一起了吧，我听过一些传言。”
　　弗里吉亚诺没答话的时间里，自诩聪明的脑筋正在飞速运转，“脑袋后头的……这婊/子居然不是用刀还真用枪，我可不想死啊！夺枪有多大可能成功……不行，我得找个更稳妥的办法脱身……”
　　谁知，在这蓄势待发的沉寂中，乍然响起了几发枪声！
　　“别动！你今天……只能死在这里。”约斯那下意识向前一步，把枪口怼得更狠了些，心下拿不准是不是来了北部人的增援。她知道对付与自己有同学这层关系的北部走狗不能像以前处置拉里那样随意，且“红宝石周二”重新凝聚成型后还没有机会参与新的实战，故而一直没有叫出替身，与普通人一样使用了枪。当下看弗里吉亚诺的反应，她猜测对方还没有替身相关的知识，心中稍松。
　　弗里吉亚诺却是知道自己孤立无助的，以为那是PASSIONE来堵截他的后手。也多亏如此紧张的气氛，在枪声和女孩的双重恐吓下，他腹中萌生了一个主意。
　　“等一下，我，我们谈谈！”
　　约斯那的眉头被这句话捏成一个纤细的结，斟酌着没有立即回话。
　　底气不足的一方往往会更卖力地展现自己的优势。弗里吉亚诺见少女不咬勾，自己跟上节奏，“我们一定得谈谈！你不知道，”他用上以往找厮混的姐姐们要钱花时，软下声音装可怜的功夫，“我其实是被逼无奈的啊！”
　　他此时若是回头，就能看到女孩略有动摇地紧抿着唇。
　　午间的日光把两位不速之客与那座垂眸微笑的塑像拉扯成斜斜的剪影。若是凝望地面上刻画形态的暗色，只有女孩背身落入了圣子的怀抱。
　　“他们说不跟着一起去就要揍我！”弗里吉亚诺毫无心理负担地出卖起Tulauro同伙，把锅栽到其他北部人头上的同时不忘声明自己的特殊，“但我从很早就开始到那边混，所以很接近头目，很受信任！懂吧？就是‘图劳罗’的头目啊！只要你稍微松松手指头，我就把知道的全告诉你。北边现在不同往日那么好打发了，‘热情’肯定很需要这些！”
　　“女人都喜欢忍让。她不一直是那么干的吗？自己的房子都被砸烂了，还要住进去。设圈套让我钻，肯定也不是第一天发现我跟踪，估计忍了很久吧。”
　　有法比勒罗打下的离间基础，弗里吉亚诺很笃定约斯那虽然还听命，但已经不会信任波尔波了。只消再横插一杠，干部与杀手的关系就会彻底破裂。他感叹着自己的反应迅捷，“那现在就来选，是要为跟踪这种个人恩怨杀而后快，还是为了组织放过我吧。我先前那样卖可怜，又有价值，她肯定不会动手的。”
　　先是卖一波惨博得同情，又从重利轻义的普遍黒帮思想切入，想挑拨干部与杀手的关系，手段不可谓不精准，那位杀手也确实陷入了短暂的纠结
　　然而弗里吉亚诺怎么也没想到，哪怕被上司与对手协同编织的现实紧紧束缚，约斯那在软弱之外，仍然保留了一丝天真的执着。少女故意压沉了声量掩盖住嗓音的颤抖，同时枪口指着他的后脑向楼梯间方向推了推，迫使他依自己的指示移动，“……你没有谈条件的资格。先交代你知道的‘图劳罗’的所有事，至于那些情报是不是有足够的价值换你的命，我会汇报给上级，请他决定。”
　　她停了停，补充道，“还有，现在开始，你得先被我监管了。”
　　**
　　米斯达心中涌动着一股难以名状的不安。
　　他是个坦然单纯的人，大概因此才有种强大的危机本能。那块如同错觉一般的怪石头分明就是有鬼，可他抓不住其中的关窍，反而因为指出这件事而被队友疑心是喝多了。米斯达并不把高材生少年的疑惑当作恶意，也相信布加拉提不会对他产生什么成见，但那块石头搅合了他的心情，是以他始终绷着一根弦，直到在电梯口确信自己看到了球形的布加拉提雕像，又遇到了那个家伙，雕刻家。
　　“命运”、“接受”、“没有痛苦的死亡”，面对他的质问，神叨叨的雕刻家不断说些匪夷所思的话，其中不乏提到他该调查清楚的事与受信任的小队长布加拉提。即使对其他的内容暂放，那家伙字里句间透露出的，却有一个让他无法忽略，更无法置信的讯息。
　　布加拉提会死。
　　或者说，即使不是原原本本地遵循那家伙说的什么“命运”，如果布加拉提哪怕有一点触碰到那个死相石雕，也会即死。
　　“真是奇了怪了……那家伙到底在开什么玩笑…！”虽然一下子就遭遇了坠楼事件里最重要的嫌疑人，可他像是被对方的一套歪理说服了，担心起布加拉提处境的同时觉得，还是与队友们通个气比较好。
　　把挨了一顿揍的雕刻家抛在身后的电梯里，米斯达快步走出来，拨通了福葛的电话。一听到接线音，他就着急地开口道，“喂喂？福葛，快转告布加拉提，那个雕刻家是个替身使者！但是他一直提到布加拉提什么的，我实在是听不懂……”
　　电话对面的福葛语气十分无奈，快憋不住的叹息沿着电流，传递给米斯达一个更加不妙的事实：布加拉提在他下车后不久，跟着来到了公寓附近。
　　“福葛！快告诉我！我得快点找到布加拉提，快告诉我他的电话号码啊！”青年扯扯帽子，就近找了个窗口向下张望，期盼能快看到布加拉提的身影。手中便利的机械不能给他带来多少顺心，更甚者，福葛的劣质共情能力并没接收到他的焦急，只是提醒他拿着的正是布加拉提的电话，只要耐心等等就能和小队长合流了。
　　“现在哪是能悠个大哉等着的时候啊！”米斯达急中生智，连发三枪，直接交代替身仔们充当他的探测器，连回答电话里队友的惊疑都没顾上。接着，他一个健步冲回电梯里，薅起半死不活的雕刻家，想问该怎么对付那块替身使者本人都没法作为的顽石。
　　“咕……咳呃……”黒帮枪手转头要一拳捶在基层按钮上时，史可利比差点被倒灌回气管的鼻血呛住。他刚想说些什么，只见编号最末的三枚弹丸大叫着慌忙冲来阻止本体按下，“等等！米斯达！No.1说它看到布加拉提了，在楼梯间、六层通往七层的楼梯！”
　　“楼梯间？”扯住史可利比领子的力道稍松，头上标记着“6”的替身仔还在连珠炮似的播报，“布加拉提已经来了！正从楼梯往上走，但是No.1说它还看到了别人！就在七层的楼梯间，对方是两个人！一女一男，还有，石头正从七层天花板上落下来！”
　　米斯达的头快被这一大堆杂乱的信息轰/炸了，“什么一女一男啊！先别管那个…！七层……总之，绝不能让布加拉提碰到‘滚石’！快让No.1想想办法阻止布加拉提啊！”
　　“不行啊米斯达！”No.6当即反对道，拉着No.7和No.5附在枪口，“No.1光是看到就已经尽全力了，它的子弹没有足够的推进力做别的啦！让我们去布加拉提那儿！”
　　米斯达这才握紧手柄向着窗外连发三枪，好让替身仔们能乘着特快弹丸去到小队长身边。可是，就算眼前拦得住一时，总有相互分开而顾不上的时候。越紧急的情况思路反而越清晰些的青年又急慌慌地抓住史可利比的肩臂，不忘一只脚别住电梯门，“你……你之前说的话我好像有点理解了，但是那是不行的…！我不能让布加拉提与那块石头有任何接触，拜托你告诉我，该怎么做才能彻底阻止那块石头啊！”
　　“……至今为止，没有人成功过。”史可利比轻咳几声，“但是，用外力破坏它，似乎能使它展现出不同的形状……改变‘命运的形状’。如果那样做的话……”
　　自顾自的雕刻家这次倒是没有顽固地要求别人接受命运，因为他想起在餐厅门外，拜托经理砸碎石像的少女来了。他只记得那个雨夜，四裂的“滚石”依然重新汇聚到一起，形成了新的相貌，虽然他没有检验预言对象是否依然是那个少女。
　　这一点模糊的希望对于米斯达来说却是足够。他不再耽搁，甩下雕刻家，朝楼梯间的方向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