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OJO]Carnevale di Aprile》樹与

23、[变形记·其一]

　　一个人的档案上通常会写些什么呢？
　　比如书架上，贴着一张曝光过度的相片的那一份。女孩拥有柔顺的混色直发和出类拔萃的相貌，对着镜头微微笑着。如果被擅长观察的人拿在手中，隐藏在浅灰色眼底的拘谨就会无所遁形。
　　再比如现在这一份，在零散地填写了诸如“十四岁”和“国中生”这样的基础信息下方的备注栏里，印着“一半日本，一半不明血统。意大利入籍，现就读于那不勒斯市那不勒斯高级中学国中部”的铅字，断断续续地揭示出某种漂浮的过往。
　　然后一天早晨，这份档案的主人，乔鲁诺·乔巴纳从不安的睡梦中醒来，发现躺在床上的自己被笼罩在明亮过头的日光中。
　　“乔鲁诺，”老师对着坐在他面前，表情坦荡的国中生大叹特叹，“虽然知道你说的是事实，但这样很让人为难啊！唉……资料已经全都提交到资料处去了，你今天得先去重新拍照。”他写了个字条，盖上章递给乔鲁诺，“有时间的时候记得去警署更新居民登记信息。这可不能被当成是染了个头之类的，随随便便蒙混过关啊……知道了吧？”
　　顶着伦敦的晨曦，男孩轻巧地接过纸条，“是，知道了。”
　　“就算是染发，以国中生的年纪也是出格。偏偏还是未解之谜，恐怕你的宿舍要成为学校名物了。”老师念叨着挠挠自己的络腮胡子，又从收纳的文件夹里翻出一张报表，“宿舍的问题，等我写完之后你拿着它投到报修箱里去。于是，有什么损毁？”
　　昨天晚上，认出长势疯狂的藤生植物正是自己睡前还在日记里提到的嫩芽后，乔鲁诺立刻意识到这恐怕并不是巧合。只是，将扎根的植物从墙上锄下来还是费了一番力气，外墙的砖因此掉了不少，他并不打算一力承担。
　　少年竖起手指算了算，“嗯……墙砖少了五六块，半面窗玻璃裂开了。”然后又比划出十几公分的长度，“还有楼顶向下的排水管道——啊，就是经过我窗口旁边的那一段——断开了这么长，不知道去哪里了。房顶的积水都从那里流到我的窗台上了啊，真让人困扰。”
　　老师抱住自己的头，发出悲惨的声音。
　　拿到报修单，乔鲁诺就离开了办公室。大雨在感恩节过后停下了，不仅如此，今天还是久违的晴好。
　　“真不错呢，让人心情舒畅。”虽然头发变色之后有不少小事需要处理，但他对自己的新形象有种理所当然的好感，对那些也就爱屋及乌似的不怎么嫌弃了。穿在身上的与平时一样是设计精妙的套装，胸前有前卫的心形开口，拉链中心缀着雕刻成瓢虫的红宝石。发型也没有改变，前发梳成端庄的三个卷，其余的部分就编了垂在脖颈后，和胸针成套的珐琅发夹被别在发辫中部。
　　走在校园里，少年比以往获得了更多注目。有两个恰好结束体育课的低年级女孩，大约是想要问电话号码之类的，从刚刚开始就一直想要追上他。不过，他的步子看起来悠然，女孩们却追到了呼吸不匀的地步。
　　路过教学楼边的花坛，乔鲁诺发现那里居然开着几株五瓣小花。虽然多少有些垂头丧气，但也在深色潮湿的泥土里努力挺直身躯，花瓣上的水滴闪闪发光。“那么大的雨，亏你们能这样活下来，真了不起啊。粉色吗……也不差。”他伸出手指碰了碰软弱的花枝，然后起身离开。跟来的女孩们当然不知道他做了什么，但实在累得不得了，就学着他的样子凑近花坛去看。
　　“咦，这花开得真好，”其中一人瞪着圆圆的眼睛，“你看！精神满满的样子嘛，昨天的雨下得那么厉害，没来得及搬回宿舍的小雏菊都折了好几枝，我超心疼的！”另一人也惊讶地摸了摸表面有些毛茸茸的叶片，“确实，不可思议……真坚强！”
　　有意甩开她们的青年远远听到了些只言片语，脸上浮起不知是对人还是对那几株植物的，开朗的笑意，“Ciao。”
　　向右绕过两条走廊就是报修信箱。
　　虽然是汇报损失的重要通讯工具，却不知为什么被安在了不怎么好找的地方。乔鲁诺在国中部教学楼后的拐角驻足，把对折的表单拿出来展平，从扁长的投递口推进去。做完这件事，他刚把视线从信箱移开，就看到楼的另一侧和女生宿舍楼靠近的，因为过于背阴而没人会走的廊下，把自己当作唯一的朋友的日本女孩正在一般通过。
　　她的目光没有落点地向着前方，身上穿着一件深色的男式衬衣。把条纹外套系挂在腰胯之间的位置，手里提着带有巨大Vexsace标志的袋子的女孩奇妙又协调地裸脚踩在阴影里。可等到乔鲁诺再定睛去看时，那里并没有人，连灰尘都没有被扰乱的痕迹。
　　“……”
　　没太纠结于此，他歪歪头转身离开。
　　**
　　约斯那在街边浅浅的引水道里翻滚着爬起的时候，天已经朦朦胧胧亮起来了，微白的光线穿过云层描绘出她周围几十公分的环境，杂草从砖缝中生长出来。
　　虽然是露天的引水设施，好在大雨将那里变成了细碎的运河，河床还算干净。她咳嗽几声，让呛进鼻子里的水流出来，然后看了看自己。西装的裤子被石片之类的东西划出了两条糟糕的破损，膝盖处也磨坏不少，看样子决不能穿上街了。外套的领口附近被锋利的指爪扎穿，还有干涸的血迹，所幸因为是深色看不太出来。
　　对自己的能力不甚了解的替身使者叫出信任的伙伴把自己拉起来，但指示的时候忘记了身上的伤。红宝石周二捏住她右手手腕的同时，仅有的一丁点血色也从那张漂亮的脸上褪去。“好疼！……对了，手腕和前臂骨折了，得赶快去医院才行。不过铳还在啊，找机会还给那个人吧。”女孩让人形换了一边支撑，身体还是有些不听使唤地松散。距离波尔波给的时限还有一天多，但她想尽早把自己已经完成任务的消息告诉这位审理人。不过，在那之前，约斯那摸了摸，发现手机还在内袋里。感激地拿出手机，她不自在地用左手“咔嗒咔嗒”按着键盘，给昨天没来得及回复的，父亲的邮件写回信。

　　我很好。
　　那不勒斯降温了，父亲那里如何呢？请记得加衣服。
　　祝您工作顺利。
　　宵砂

　　发送完毕的女孩看了一眼顶栏显示的时间，把手机收进裤袋。她觉得自己现在的样子实在困苦，因此决定先回宿舍洗澡，换一套衣服。鞋子加了那么厚的鞋垫原本也不算好穿，昨天就在中途散落了。脱下西装外套系在腰间，她一边向前走，一边弓下身，沿着裤子的划痕和破损直接将下半截裤腿撕掉，随手塞进了路过的垃圾桶。
　　从西班牙区向西北走一阵子，约斯那趁着这个还没什么人的时间段来到一家洋服屋。老板是个面相和善的金发妇人，刚打开店门，一看到她右手拎着的金属制品就熟练地捂住嘴在胸前画起了十字，小声叫着“Madonna”躲进里屋。不速之客拿了套挂在最显眼位置的新品，拎起一双细跟短靴塞进购物袋，然后把身上所有的现金都小心地捋平，压在柜台的杯子底下。
　　在门铃的送行声里赤脚踩在青白的地砖上，少女向着回学校的方向迈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