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世界 我只有你》白苒驹

1、第一章

　　田牧的家在一栋居民楼的三楼，三室一厅，不算大的家里收拾的干干净净，摆设不多，看起来有点空。
　　今天田牧一大早就起了床，洗漱完毕后，换上一套黑色的夏季运动套装，拿了些昨天准备好的食物和水在放在双肩包里，把包背上后，在大门口提走一袋装着香烛、纸钱和一袋水果点心的塑料袋，出了门。
　　“小牧啊，这么早就去看你爸妈啦。”田牧刚走到楼下院子，在院子里的大树下乘凉的李奶奶和蔼地对田牧说道，然后她从藤椅上慢慢站起来关切地拍了拍田牧的手臂：“路上小心点啊，别回来太晚了。”
　　田牧一边扶着李奶奶在藤椅上坐好，一边说：“放心吧，奶奶，我太阳下山前就回来。”
　　田牧坐着公交车来到郊外，下了车，他不经意地看了看头顶的烈日，闷热的空气里没有一丝凉风，周围没有一个行人。他像以住每年的今天一样，坚定地向前走去。从远处看来，这四周好似都变成了灰色，只有一个像是披着霞光的孤单的身影和一条蜿蜒着通向山顶的小路。

　　今天是田牧父母的忌日。
　　田牧的父亲是军人，退伍后分配到了本市的消防队，母亲是一名优秀的外科医生，一家三口的日子过的平淡而幸福。田牧从小就是很多父母口中的“别人家的孩子”：有礼貌，学习成绩好，长得还好看，最主要的是不让父母操心。
　　田牧的父母工作很忙，经常不在家，所以他很小就学会了照顾自己。虽然缺少父母的陪伴，但他知道父母很爱自己，他们只要一有空闲时间就会陪着田牧，他们也会尽量满足田牧的要求，以弥补他缺少的陪伴。田牧一直觉得父母的工作是神圣的，他崇拜着他们。对这样的生活，他很满足。直到他12岁那年迎来了一个噩梦——父母均在一次抢险救灾中牺牲了。
　　田牧的父母牺牲后，他就只剩下外婆一个亲人，而当时已经年迈的外婆一直沉浸在失去爱女的悲伤中，郁郁寡欢，最终在两年后也抛弃了田牧，撒手人寰。然后，当地法院出面，找到田牧的直系亲属，他的伯父和姑姑，希望他们能领养田牧，直到成年。田牧的伯父和姑姑长年在外地工作，很少回家，所以也就没有什么深厚的感情，他看着眼前一年到头也见不到两次的所谓的直系亲属，一个个面露犹豫之色。田牧谢绝了法院和亲属们的好意，倔强地说道：“我自己一个人可以过得很好！”
　　此后田牧靠着父母留下的一点遗产以及抚恤金，还有邻里的爷爷奶奶、叔叔阿姨们平日里的帮助，健康长大，日子过得平淡如水、波澜不惊。

　　田牧坐在父母的墓碑前，看着墓碑上面的照片，思绪不由自主的回到了从前。此时他回过神来，抬起头看了看天边正在慢慢退下的夕阳，嘴角咧开一丝无奈的微笑：“每次都是这样。”
　　自从父母牺牲后，每年他们忌日这天，田牧都会来陪父母说说话，讲讲自己这一年来的生活，小到今天中午吃了什么，大到长大后想从事什么工作，通常在这儿一待就是一整天。
　　小时候看电视，电视里的人快去世时，会拉着自己孩子的手说：“爸爸（妈妈）并没有离开你，只是换了一种方式在陪着你，你想爸爸（妈妈）的时候，就抬头看看天上，我会一直在天上看着你，陪着你。”
　　小时候的田牧，觉得自己的父母也会在天上看着自己，所以他一直努力学习，努力生活。觉得爸爸妈妈看到越来越好的自己，应该会很高兴吧！
　　但是他又怕父母在天上工作太忙，或者隔得太远，看不清楚。所以每年父母忌日的这天，他都会和父母讲讲自已这一年经历的大小事情，说自己过得很好，让父母放心。同时也让父母照顾好自己，不要太累了。
　　也只有每年的这一年，他才敢卸下自己坚强的外衣，放纵自己，毫不克制的去想念父母，管它思念决堤、泪如雨下。

　　田牧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对着父母的墓碑鞠躬，然后便往山下走去。
　　田牧隔着老远看到一颗老槐树的下面坐着一个小孩。心想“谁家小孩这么晚了不回家，还在外面野。”
　　田牧不喜欢管闲事，他路过小孩旁边，本打算直接路过，但没忍住看了一眼。没想到这一眼，却如同投进水里的一颗石子，让他平淡如水的生活发生了改变。
　　田牧看到在大槐树下坐着的是一个看起来7、8岁的瘦弱的小姑娘，穿着一件已经洗得变了色的长袖衬衣和一条不知道是七分裤还是短了一大截的长裤；脸上有些泥土，看起来有点脏兮兮的，长长的睫毛覆在眼帘上，呼吸均匀。
　　“嘿，原来是睡着了。”田牧笑了笑，不知道怎的，他早已失去童真的心里，突然升起一丝恶趣味，他踢了踢那小姑娘的脚，大喊一声：“快跑啊！大灰狼来了！”
　　“哪儿？哪儿？”小姑娘睡眼惺忪地立刻跳了起来，当她看到眼前这个带着脸上带着坏笑的大个子时，马上明白了，是这个大个子的恶作剧！
　　“哼！”小姑娘冷哼一声，大大的眼睛瞪着眼前的这个大个子，嘴巴鼓鼓的，看起来很生气。
　　她看着自己眼前的这个大个子。没错，他眼前的这个大个子正是田牧，田牧如今1米8的身高在她小小的身板面前，确实是大个子。她正做着美梦，吃着美食，不料被人吓醒了，本来应该是很生气的，但是看着眼前的大个子：修长匀称的身材，一头乌黑细碎的短发，清澈的眼神，以及嘴角还保持着的那抹微笑，夕阳的余辉洒在他身上，像天使般梦幻又温暖。她保持着前一秒气呼呼的表情呆呆的看着眼前的这个打扰她美梦，却又让她生不起气的天使......
　　“唉！吓傻了吗？”田牧看着眼前这个突然楞神的小姑娘，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看着小姑娘回过神来，便对她说到：“天就快要黑了，你一个小姑娘在外面睡着了不安全，快点回家吧。”
　　小姑娘神色黯然，低下头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也没说话。田牧看着没说话的小姑娘准备转身离开，突然一声“咕噜咕噜”的声音从她肚子里传了出来。
　　田牧好笑地从自己的背包里拿出早上从家里带的包子，中午吃了还剩下两个，和自己的水杯一起，递给了小姑娘：“吃吧，虽然冷了，但肚子咕噜咕噜叫的时候还是可以吃的。”田牧打趣的说。
　　小姑娘接过包子和水杯，说了声“谢谢！”便坐到大槐树下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田牧坐在她旁边等着她吃完后，拿回自己的水杯，然后对小姑娘说：“不早了，你快回家吧。”就转身往自己家的方向走去。
　　走了一会儿，他停下来看着一直跟在自己后面的小姑娘问道：“你家在哪儿？要不我先送你回去吧，你一个小姑娘在这荒郊野外的不太安全。”
　　小姑娘停下来看着这个自己心里已经划为“好人”的大个子，没有说话，犹豫了很久，然后像是突然下定决心一般，对田牧问道：“哥哥，你家里就你一个孩子吗？”
　　田牧愣了愣，不明白她什么意思，“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你觉得你的爸爸妈妈会愿意给你收养一个妹妹吗？”说完又快速地补充道：“这个妹妹很勤快的，什么家务活都会做！”然后用扑闪扑闪的大眼睛希冀地望着田牧。
　　田牧缓缓转过头，看向远处，过了一会儿才对小姑娘说：“我父母不在了，家里就我自己一个人。”说完便大步离开。
　　小姑娘跑着追上了田牧，小声地说了句：“对不起！”
　　“没关系。”田牧落寞地说完继续向前走。
　　没过多久，小姑娘又追了上来，拉着田牧的衣服下摆，让田牧的脚步停了下来，她看着田牧，不甘心的眼神中透着倔强，犹豫了两秒，对田牧说：“那你愿意多一个妹妹吗？只要管吃管住就行，家务活什么的，我全部都会做！”
　　田牧看着面前这个，黑黝黝的大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盯着他，等着他回复的小姑娘，诧异的问道：“你家人呢？”
　　“我没有家，也没有家人，我不知道我父母是谁。我从小是在福利院长大的，由于我是女孩，所以一直没有家庭愿意收养。福利院很穷，没有多余的钱，所以他们只会把有限的钱花在男孩身上，把他们养的白白胖胖的，以便更快地让人收养。像我这样年龄大点的女孩，已经可以肯定不会有人收养了，就负责福利院里每天的各种杂活，做完了才会有饭吃，没做完或者完成的不好，不仅没饭吃，还会挨打。婆婆们都骂我是吃白饭的废物。”小姑娘有些委屈的快速说道。说完了又挽起自己的袖子，然后又掀起自己的衣角，给田牧看。
　　田牧看到那瘦小的身体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伤痕，有旧的、有新的，看样子像是被棍子抽的。
　　田牧心里的怒火蹭一下就冒了起来，这简直大过分了！他深吸一口冷气平息心中的怒火。又听小姑娘继续说道：“婆婆们都是打在不显眼的地方，有领导来检查，也看不到我们身上的伤，我也不敢告诉别人，不然会被打的更厉害。我今天是趁她们不注意溜出来的，我再也不想回去了，但我又不知道我可以去哪里，我没有地方可以去。”
　　田牧看着小姑娘的眼泪在她眼里打转，但她却倔强地抬起头，望着天，硬是没让眼泪流下来。
　　田牧不忍心看着小姑娘的这个样子，心中怒气难消，他拉起小姑娘的手说道：“我带你去找警察！为你讨回公道！”
　　小姑娘慌乱地挣脱了田牧的手，焦急的说道：“不行！找了警察，他们最终还是会把我送回福利院，我再也不想回去了！”
　　田牧紧紧地皱着眉，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只得叹了一口气说道：“那怎么办？”
　　小姑娘抬起头，看着田牧，认真地说：“哥哥，你带我回家吧！你一个人也挺可怜的，以后我照顾你！”说完，小姑娘用她的闪着光的大眼睛，看着田牧，急切的等着他的回答。
　　田牧认真思考了一会儿，踌躇不定，最后还是牵起小姑娘的手说道：“走吧！”田牧此时是真的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就打算今天先把小姑娘带回去再说，总不能让一个小孩在外面过夜吧！
　　田牧看着自己身旁瘦弱的小姑娘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思考了一会儿反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田牧。”田牧说完，看了一下小姑娘，又解释了一句：“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你学过吧？”
　　小姑娘黑黝黝的大眼睛快速转了两下，狡黠一笑：“我叫田野。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手牵手的两个人影在夕阳下被拉得长长的，慢慢走远......夕阳的余辉洒在他们身上，像渡了一层淡淡的金光，静谧而温暖。
　　过了很久，好像听到人有说：“我以后会一直保护你，直到你不需要我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