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夏阑珊》素日盛长

77、第74章 没有未来

　　夏阑重新加回了苏星洋的微信，等了十分钟，手机跳出来已通过验证请求的通知，她舒了口气。

　　但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该和他说些什么，心不在焉地在厨房忙上忙下，心里起起落落，好几次开了橱柜和冰箱，都一时想不起来自己究竟要拿什么东西。

　　手机响起来，她急急地在围裙上擦了手，火速拿起来看，却发现是无聊的系统推送消息。

　　点开微信，通讯录那一栏有个小红标，一个叫“星星的宇宙”来加她好友。验证信息里写着：“你好，我是苏星泽。”

　　夏阑秒速点了通过。对于那个白白瘦瘦的男孩子，她很有好感。

　　那天在苏星洋故意冷落她转身想离开的时候，苏星泽皱着眉头说：“哥，你不把人家送回家吗，也太不绅士了吧？”

　　夏阑没有出声，既没有说“不用了，谢谢”，也没顺着苏星泽的话说下去。她想看苏星洋最真实的反应。

　　“你，还记得回去的路吗？”苏星洋问她，也许是她的错觉，他脸上的冷淡好像一点点慢慢褪去。

　　“不记得，但我可以打车回。”瞬间那个傲娇到死的夏阑又回到了她的身体里。是在他弟弟的面前，她怎么可以不傲娇？

　　“打什么车呀，潮海能有多大？我们送你回去吧，正好我今天还没出来散步。哥，你先打个电话给妈妈吧。”

　　苏星泽的笑容很明媚，比他哥哥开朗活泼许多，只是嘴唇始终有些发白，脸上也欠缺一些血色，比夏阑记忆中的陈允之还要虚弱。

　　那样一个美好的男孩子，不应该被疾病折磨。夏阑有些不忍，一路很慢地行走。

　　苏星泽笑她：“夏阑姐，你平常走路就这么慢吗？照这个速度走下去，我们怕是八点钟才能吃上晚饭啦。”

　　夏阑有点儿难堪，但她不能开口说是因为想照顾对方的身体，只是默默地加快了步速。过了一会儿，她忽然反应过来，“不对，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我猜的。”男孩的笑容里划过一丝狡黠。

　　夏阑不解，但也只是笑笑就低下头去，没有说话。苏星洋也一路无言。倒是苏星泽，抓着夏阑从北京的气候问到读研的生活，说个不停。夏阑大多时候木讷地有一答一，但苏星泽总能自然地抓住某个点顺势聊下去。

　　居然是个自来熟，还是个小话痨，兄弟俩性格怎么可以相差那么多？不过可以确信的是，苏星泽这样的男孩子在学校里只会比他哥哥更受欢迎。毕竟比起清冷内敛的月，世人大抵会更爱炽烈温暖的太阳多一些。

　　“你跟我哥，是真的很像啊。”告别前，苏星泽有点无奈地抛出一句，但是没有恶意，还乐呵呵地看着她。

　　夏阑转身上楼，意识到自己刚刚的样子跟在北京、在律所里表现出的开朗大方和得体利落，的确大相径庭。

　　在苏星洋面前，她不愿意调动自己社会的那一面，不愿意扮演一个舌灿莲花的外向女孩。本质上，她仍然是那个害羞腼腆被动又傲娇的少女。他也是那个害羞腼腆被动又傲娇的少年。

　　苏星泽说得对，他们很像。也许就是因为太像，他们的相互靠近才费尽周折，花了那么多年。因为太像，他们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夏阑放下手机，把煮熟的土豆用勺子一点点压成泥，放进一大勺蛋黄酱搅拌均匀，又用平底煎锅煎了培根、淋上辣酱，清炒了一盘西蓝花，坐下来就着橙汁慢慢吃一个人的简易午餐。

　　她和苏星泽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得知他也在Z大读书，刚上大一。

　　“我爸简直是Z大的脑残粉，我的成绩上Z大就算了，当年居然也非让我哥报Z大。”

　　“有时候大人总是把自己达不到的愿望寄托在孩子身上，我一直觉得这样特别浑。”

　　“也是我哥太乖了，如果是我才不会那么轻易屈服呢。上不了T大，也可以去北京别的学校啊。”

　　夏阑苦笑，命运的棋盘已经下到今天这一步，还有谁能回到当初改写他人生的走向呢？

　　“他现在在Z大也挺好的。”她回复道。

　　“其实不好。他都是为了我。”

　　“你现在还好吗？”她试探性地打出一行字，狠了狠心，然后点击发送。

　　不料对方很快就发来了语气轻快的回复，“好得很，除了要长期吃药，跟大家没什么区别。夏阑姐，你可千万别给我什么特殊待遇。”

　　是这样明朗磊落、坦荡大方，毫不遮掩的男孩子。夏阑笑着回复说：“好，那下次还让你送我回家，行吗？”

　　“下次得让我哥单独行动啦。你不知道，他真的很喜欢你。”

　　夏阑愣了一下，刚刚喝进去的一大口橙汁咕溜一下从喉咙窜进胃里，冰冰凉凉的。

　　苏星泽发来一张照片。铺着简单蓝白条纹床单的单人床上有一个醒目的原木色相框，照片上的她坐在Z大草坪上，笑得率真而幸福。

　　那是她第一次去苏星洋的学校，他为她拍的第一张照片。随意的抓拍，竟然难得的好看，因为那是她真正开怀的日子。

　　那个相框她在苏星洋的宿舍里见过，他说留着装她的照片，果然没有食言。

　　苏星泽说：“不论是在广州还是回潮海，他都随身带着呢，平常都藏在床头柜里，我是偷偷拿出来的。”

　　泪霎时模糊了眼眶。整颗心像久久浸泡在积年的陈醋缸里，酸得能拧出水来。

　　苏星洋问，我该拿你怎么办？现在，她想把这句话原样奉还给他。从前揣度他心思的时候，她敢撇下骄傲来胡搅蛮缠，而今知道了他的心意，她反而畏首畏尾不敢贸然行动。

　　因为这一次，她真的快把手中的牌打到穷途末路了。

　　苏星泽接着发来消息：“我哥真的很傲娇，但他不是冷漠，也不是无情，他只是把所有事情都藏在心里。而你就是他藏得最深的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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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阑坐在肯德基里，用薯条蘸着甜筒一根根慢悠悠地送进嘴里，借这样重复机械的动作来缓解内心的不安。

　　苏星泽约她来肯德基显然用心良苦。这样人声鼎沸的场所里无论他们怎么对峙也不会有人注意。

　　苏星洋推着门走进来，嘴里念叨着“这么大人了吃什么肯德基，还非得让我陪你来”，后面跟着笑得意味深长的苏星泽。

　　目光瞥到夏阑，苏星洋愣了一下，继而回头狠狠地瞪了一眼逃之夭夭的苏星泽，才在夏阑对面坐下来。

　　“嗨。”他朝她打招呼的样子就像被迫见到逃不掉的债主一样无可奈何。

　　“过几天要回广州了？”她问，继续不慌不忙地吃着薯条。

　　“是，暑假回来也只是为了看看奶奶，没有别的目的。”

　　没有别的目的，话好像是说给她听的。夏阑没有接话，从容地用纸擦干净手，安静地看着他的眼睛。

　　这场沉默的拉锯战里，她无所畏惧。她倒要看看是谁先败下阵来。

　　秒针大概转了两个来回，空气中漂浮着静默。两个人的结界外，周围的人群喧闹不止。

　　苏星洋终于开口说：“夏阑，我们之间没有未来的。”

　　她马上接话，眼带笑意地问他：“为什么？既然没有未来，那当时为什么还要开始？”

　　“当时不一样。现在我看清了，我注定不会飞远，我只能在这里了。而你不一样，你广阔天地大有可为。”

　　这是迄今为止他给的分手理由里，最能让夏阑信服的一条，果然和她的猜测相去不远。可既然他喜欢她，她也喜欢他，又有什么跨不过去的呢？夏阑不明白。

　　“你是不相信自己，还是不相信我？异地恋真的有那么难吗？”良久，她理智地开口问。

　　“这不是异地恋的问题”，苏星洋两手交叠放在桌上，微微地叹息一声，“而是不能长久。”

　　然后他抬起头来看着她的眼睛，目光如古井无波。“夏阑，难道你就想跟我谈短暂的恋爱吗，不问未来、只顾现在的那种？”

　　“如果你愿意，那我可以奉陪到底。”

　　夏阑盯着他不放，眼睛里的怒火开始熊熊燃烧。

　　“你想跟我保持联系，继续当什么普通朋友，想暧昧，也可以。但是没有结果，你能接受吗？”

　　“混蛋。”她艰难地从齿缝里挤出一句，头也不回地夺门而出。

　　苏星泽惊讶地在门口拉住她，她一把扯开对方的手：“谢谢你，但我和他再也不可能了。”

　　一路上眼泪不值钱地狂掉，夏阑选了一路最慢的公交车，在半个小时的颠簸晃悠中试图平复自己的心情。

　　至少不能让爸爸妈妈一眼就看出来她哭过。也许是她多心，停电那晚不小心触碰到爸爸的雷区后，她总觉得家里某种微妙的平衡被暗暗打碎了。

　　她是个大人，不可以再添乱了。

　　夏阑在门口调整好呼吸，擦干眼泪进了门，发现爸爸妈妈已经在厨房忙碌着了。

　　妈妈掌勺，爸爸备菜，抽油烟机轰隆隆地响着，饭菜香味袅袅袭人。与她这么多年来记忆中温馨的家庭图景并无二致。

　　“爸，妈，我回来了。”她匆匆经过厨房，走回自己的房间。

　　“快洗手准备吃饭吧”，夏妈妈喊，“对了，阑阑，刚刚有你的快递，给你放房间里了。”

　　夏阑漫不经心地拆开快递文件纸袋，里面随即掉落出一个信封。

　　莫名其妙地，一种不好的预感忽然揪住了她的心。她重新捡起快递包装袋，看到寄件人一栏写着“勿念”。

　　勿念，吴念。她的心脏开始不听话地快速跳动起来。

　　信封里赫然躺着一张照片和两张折叠起来的信纸。照片上意气风发的夏爸爸紧紧搂着那个风姿绰约的美丽女人，笑得张扬而忘我。

　　夏阑捂紧狂跳的心，放下照片，展开那两张纸。

　　举报信和处分通知。

　　夏锦达和吴念。

　　那是一个已婚男人出轨已婚女人的故事。1998年，在她尚未懂得人世的久远年代，夏爸爸和单位里刚借调过来的女同事吴念陷入了不伦的热恋。后来，气急败坏的吴念丈夫闹到单位，向领导递交了一封举报信。事情的结局，吴念被开除，而夏爸爸因为受领导器重，只是被记过降了级。

　　夏阑双手颤抖着将文件原封不动地放回信封，锁在自己衣柜的最深处。

　　她觉得，成人世界的残酷真相，终于还是面目狰狞地进犯了她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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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有点冷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