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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第63章 世间的话并不全是为了说的 ...

  •   “阑阑,脚现在不疼了吧,妈妈今天去市场给你买点猪蹄回来炖汤,补一补。”

      夏阑有点儿啼笑皆非:“妈,我都好了一个多月了,现在吃是不是有点太晚了?”

      “那你在学校的时候我也没法给你炖汤嘛,你刚回来,这几天就在家乖乖待着,先把你房间的东西收拾一下,该打包的打包,该扔的扔,下周我们就该搬家了。”

      夏妈妈匆匆出了门,夏爸爸打开电视翘着二郎腿,忽然漫不经心地问:“阑阑,你脚伤这一个多月,都是于湛在照顾你吧?”

      夏阑马上就读懂了爸爸八卦的用意,明明已经在电话里告诉过他们了,上学期最后三周的几门课,都是于湛每天骑车接送她上下课的。昨天她和于湛一起到了机场,夏爸爸开车去接,一路跟于湛谈历史谈得甚欢,差点让她觉得爸爸是专程去接于湛、顺路才接的自己。

      “不止啊,卢艾天天给我带饭,绫络在复习考研呢,也去我们宿舍送过几次爱心餐。还有上下楼梯的时候碰上不认识的同学,也都过来扶我一把”,她开始打起太极来,“爸,你吃苹果吗,我去给你削一个。”

      “阑阑,爸爸不是干涉你啊,就是真的想劝你珍惜眼前人。于湛这个男孩子,比同龄人都有思想、有见地,跟爸爸特别聊得来……”

      她一边削皮,一边没好气地打断:“爸,到底是你找男朋友还是我找?”

      “你这孩子,我话还没说完呢。关键是,他对你是真的上心,爸爸看得出来。况且你们认识这么多年了,也互相知根知底的……”

      “爸爸,你今天怎么了?我今年才21,不着急找男朋友吧?还是搬新家了你不想给我留个房间住?”夏阑再次打断他,把削好的苹果递过去。

      夏爸爸把苹果放在茶几上,没有接过她的玩笑,继续认真地说:“爸爸是觉得你一直不开心,之前那个男孩子是不错,但你也没必要一直纠结在过去……”

      夏阑像被踩到尾巴一样猛地抬头:“夏川那个大嘴巴说的?”

      “不是,川川怎么会跟我们说这些?”

      的确,她相信夏川还不至于低龄不牢靠到这种程度。不会是房间里的东西被翻动过了吧?

      然而只是一瞬的念头,夏阑相信,爸爸妈妈一直是充分尊重她的。

      “傻孩子,你以为你大二暑假和去年寒假那阵子老往外跑,你爹妈都是好蒙的吗?以前放假赶你你都不愿意出去,就爱宅在家里,就连约绫络也十有八九约在家里。我们还不了解你吗?”

      夏阑鼻子一酸,别过头去。

      “是之前在火车站我和你妈妈见过的,那个瘦瘦高高的男孩子吧?”

      “嗯。”她无力地点点头,事已至此,也没有再隐瞒下去的必要了。因为她再也不会找借口往外溜了。

      夏爸爸伸手拍拍她的肩膀:“改天你请于湛到家里来坐坐、吃顿饭,就当感谢脚伤那阵子人家对你的照顾。还有上次那个犹太人的问题,我还没跟他论个明白呢。”

      “知道了,再说吧,我去整理东西了。”夏阑吸了吸鼻子,转身把房门关上,趴倒在床上。

      她不止一次地问自己,假如15岁那年在瀚海中学进门的斜坡上,她遇到的只有于湛一个人,后面的故事会怎样展开?她是不是也会有某一天为了他的侧脸怦然心动?

      可是只要苏星洋在那个学校里,只要他们还有机会遇上,她明白,她心里的那座天平就不可能不会向他倒去。她的心不可能不被那样美好的少年俘获。

      就算不是开学第一天他腼腆地对她微笑,不是那天的晚霞恰好映衬在他的眼眸,就算他们到了高三才偶然地认识,那道光势必也会将她完完全全击中,让其余所有人在她眼里都瞬间黯淡下去。

      那么,如果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苏星洋这个人,又或者他们完全没有相遇的可能。她和于湛,是不是会有可能在一起呢?

      但那是完全超出她想象力的范畴。树林里分岔的两条路,她已经无可更改地选了一条并且走到今天这一步,无论如何她也无法回到当初站在十字路口的心境,重新去做选择。

      假想是毫无意义且于事无补的,她想。

      最后一门通选课考完那天,于湛骑车载她回宿舍。不知道是那夜的月色柔美诱人,还是他终于不想错过说话的时机,她转身上楼前,于湛忽然出声叫住她:“阑阑!”

      她愣了一下,差点以为站在身后的,是南方那个身披白光的颀长少年。

      转过身来,听到于湛轻轻地说:“有一句话我想说很久了。”

      夏阑重新走下台阶,走到于湛身边来。脚刚拆完绷带,走起路来很笨拙,两步才能跨过一级台阶。但他并没有伸手去扶她。

      “但是我一直不知道该怎么说。我怕说出来,也许我们就不是现在这样了。”

      她低头没有作答,看到地上有一只甲虫艰难地在朝旁边的草地爬去。

      “我……”但就在于湛再次开口的前一秒,她还是猛地抬头,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于湛,那就不要说了吧。我们现在这样不好吗?”

      史铁生早就说过,世间的话并不全是为了说的。

      所有迈向成人的孩子,都将慢慢通过自己的成长切身去了悟这一点。

      “你……还是忘不了他,对不对?”于湛的眼里盛满了欲言又止的悲伤。但她毫无办法。

      她习惯性地出声反驳:“我没有……”

      “你有”,他轻声但是有力地打断她,“你不想知道他的近况吗,为什么你从来都不问我呢?”

      “我不想。”她果断地摇头。

      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也许他在准备考本校的研究生、打算和朱萸双宿双飞,也许他在申请国外的学校并且将在不远的未来异国曼妙的风景里偶遇一个曼妙的女孩……但那又与她何干?她难道还要冲过去卑微地乞求他回头,求他施舍最后的一点怜悯么?

      “你如果真的忘了他,就不会这么强烈地拒绝听到他的一切消息。”离开她宿舍楼前,于湛轻轻地扔下一句。

      她承认,于湛那句话的确很有杀伤力,让她越来越对自己的“忘不掉”耿耿于怀,陷入了和自己过不去的死局。越是想赶快忘掉的片段,就越会在某个深夜百折不挠地来拨弄她的心,或者投映到潜意识写就的梦境里。

      而她束手无策。

      “强迫自己忘掉何尝不是另一种执念?忘不掉的,且就随它去吧。”考完研后,绫络曾经这样劝解执迷的她。

      也许顺其自然才是最好的解药。

      那些或遥远或近切的关于他的记忆,只要她一股脑打包封存起来不轻易去碰,就算她忘不掉,至少可以筑起强堤阻止回忆的洪流将她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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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给我半个小时!”搬家公司的车已经出发了,夏川和叔叔也赶过来帮忙,几个人手忙脚乱地忙着把大件家具捆绑打包,夏阑朝客厅外喊了一声,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上好内锁。

      衣服、日用品之类的早就收好了,她要整理的,是她称之为“回忆载体”的小物件——高中以来朋友送的小东西、课上传递的小纸条、语焉不详的明信片、盖满邮戳而信纸早就丢了的空信封——整整装满了两个抽屉。

      把所有小纸条重新拆开分了类,她发现绫络写的最多,于湛次之。绫络的纸条大多是少女间的私语,或者约她一起去吃饭、晚修课间一起去散步。于湛写的,则大部分关于学习,要么是某道题的解法,要么是某个知识点的提点,偶尔也会有鼓励她的话。

      “阑阑:平安夜喜乐。愿我们都能早日到达彼岸。” “愿你永远平安快乐,希望明年这个时候,你能坐在心仪的大学里过平安夜。”

      高三那个躁乱的平安夜,她纠结于月考后退的名次,是绫络和于湛的纸条让她宽慰舒心下来。

      时间是淘沙的海浪,真正经受磨蚀留下来的,一定是最最珍贵的回忆。往后余生,她绝不会记得那年月考她考了多少分、是年级第几名,却一定会记得年少时某个萧瑟的平安夜里,来自朋友们的暖心慰藉。

      记忆对夏阑来说只有一种排列方式,既非连续的带子,又非整齐串好的珠子,而是布在记忆虚空里的零星珠子,就如夜空里的星,没有所谓顺序,但每一颗都无可取代。借由一颗颗地重拾、抚摸那些星星,她证实自己曾经热烈地活过。

      “别理他,他脑子被门夹了。”翻到绫络的这张纸条,她忍不住笑起来。

      当时苏星洋冤枉她把钱丢了,她那样意难平,绫络也为她愤愤不平,而今隔着时光的洪流观对岸,却只觉幼稚得好笑。再次展开苏星洋的道歉信,她觉得当时的自己矫情得不忍直视,男孩的口吻也傻得可爱。

      “戒骄戒躁,且听风吟。”那张信笺小书签她早就束之高阁,不再随身带着。因为她早就远离了神经绷紧战战兢兢的高中时代,而今的自由和洒脱,不再需要外界刻意的提醒。只是少年一本正经地念着村上语录的那一幕,还是成为她记忆里清除不去的钉子户。

      除了这些,她翻来覆去也找不到苏星洋留给她的只言片语。也难怪,他们仅仅只同班了一个学期,根本没有互传纸条的机会。再后来,即时通讯工具取代那些花花绿绿的纸条,只消一键删除,所有暧昧的试探的甜蜜的置气的话语,全被吞进时间的黑洞。

      当然,她还没有这样果决这样舍得。删除前,她还是把所有聊天记录备了份,藏在一个很隐蔽的文件夹里,提醒自己万不得已不要打开。

      至少等她有一天老了,回忆起少女时代不至于一片空白。某一天在摇椅上一手扶着老花镜去重新探寻那些心动的证据和年轻的痕迹,也会是幸福的吧。

      把所有的纸质东西打包好,剩下的物件都一目了然。绫络送的头绳和发夹、唐冰送的万花筒圆珠笔、于湛送的钢笔……还有一只醒目的搪瓷小狗。

      拿起来端详,小狗的表情仍然生动,颜料依旧鲜艳剔透。高三平安夜苏星洋没有送苹果,却莫名其妙地给了她一只呆呆的搪瓷小狗,她至今也不懂是什么含义。一边发呆一边摩挲着小狗的针织黄绿条纹T恤,指腹不经意碰到一个小小的凹陷。

      难道是个储钱罐?但看大小完全不像。她把那件T恤翻起来,小狗的背面露出一个小拇指甲盖大小的空洞。

      隐约地看到里面好像有东西。拿了根牙签费劲地抠出来,是一张被折了很多次变得细长的小纸条。

      她慢慢地展开,心没来由地加速跳动。

      “今夜月色真美。但是,我们高考后再一起去看吧。”

      心脏跳到最快。

      然后漏了整整两拍。

      她果然没有猜错。

      顷刻间泪不受控地涌出眼眶。原来苏星洋早就喜欢她,原来他早就说了的。这么多年以来是她迟钝未知,却怨他不清不楚。他不知曾经鼓起多大的勇气向她靠近,却终于随高考的落败而转身逃之夭夭。

      原来他们的秘密从一开始就那样紧紧相连。就像本为一体的陆地和岛屿,总是错以为彼此之间横贯着天堑。

      难怪他说,你总是不知道。

      难怪重逢那夜,他的眼神那样幽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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