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夏阑珊》素日盛长

4、第1章 故事的开始

　　2009年夏天，夏阑考上了本市最富盛名的瀚海中学，也是省内前三的重点中学。不说为父母争光，至少也是让他们高兴了好一阵，让她在亲友中当了回“别人家的孩子”。那个九月，夏阑换上崭新的白底滚边蓝纹纯棉校服，扎起高高的马尾，在父母“我们阑阑长大了”的感慨声中，在镜中仔细地端详自己。

　　仍然是厚厚的镜片和略微婴儿肥的白皙的脸。但那身校服像有某种神奇的魔力一般，仿佛一夜之间她就脱离了某种混沌的稚气，像超级马里奥冲破了新的关卡。

　　瀚海中学坐落于东南沿海潮海市的一个小岛上的风景度假区，依山傍海，从市区到学校要么走新修的跨海大桥，要么就只能坐渡船，再从风景区的山脚爬起。“与世隔绝”的地理位置和依地形而建、错落分布的校园建筑，让这座重点中学蒙上了点桃花源的色彩，在家长眼中是个绝妙的清净读书之地，学生们却通常戏称其为粤东的“霍格沃茨”。

　　学校一进门就是一道陡斜的上坡，夏阑背着书包，一手拖着行李箱，睁大眼睛好奇地观察着新学校的一切，全然忘了落在后面、拎着一大袋被褥床垫的妈妈。

　　“阑阑，等等！你爸去停车了，这袋子太重，等他来帮忙拎。”夏妈妈停在半坡上，气喘吁吁。

　　夏阑正准备往下走去帮妈妈时，看到迎面走来两个说笑的男生。两人都很高大，宽松的校服遮掩不住结实的肩背，尤其在她仰视的角度。其中一个脸型清瘦些，刘海被汗打湿覆在前额，白皙的皮肤上有几点淡淡的晒斑，是个眉眼很好看的男生。另一个脸型方正，戴着黑色细框眼镜，眉眼端正，笑起来很阳光。

　　夏阑还没反应过来，两人已经走到夏妈妈停留的半坡。

　　“阿姨，我帮你拿上去吧。”那个方正的男生把手上的汽水递给清瘦男生，一把拎起袋子往上走。

　　“谢谢你啊，小伙子。”夏妈妈笑吟吟。

　　“来，我帮你一起吧。”清瘦男生伸手想去接那个庞大的编织袋。

　　但方正男生一把就把袋子扛上了肩膀，“不用了，用不着两个人，你拿着水。”

　　这时清瘦男生忽然转过来问夏阑：“需要帮你拉行李箱吗？”

　　“不用啦，谢谢你。”夏阑突然有点脸红。

　　常听瀚海中学卧虎藏龙，校门正对着的这个陡坡就是个下马威，提醒新生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即使考上了也不能松懈半分。南方九月初的中午，大地还是热得毒辣，走到教学楼前面的平台时，夏阑和夏妈妈都已经气喘吁吁、大汗淋漓，夏爸爸这才跟上来，嗔怪地对夏妈妈说：“跟你们说了在门口等我，怎么就自己拎上来了？”

　　“阑阑这孩子非要到处走，没事，这个小伙子帮我们拿上来了。”夏妈妈指了指旁边汗流浃背的男生。

　　夏爸爸从方正男生手里接过来袋子，“谢谢你啊，小伙子，剩下的路我来拎就好了。对了，你们怎么没有行李？”

　　“不用客气，叔叔，我们早上就来了，这会儿已经收拾完了。”方正男生抬手用手背擦了擦眼角的汗，大大方方地说。

　　“你们是哪个班的啊？”夏妈妈问。

　　“阿姨，我是6班的，他是10班的。”方正男生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身旁的清瘦男生。

　　“噢，太好啦，我们阑阑也是10班的，真是巧呢。”

　　夏阑心中有些惊喜，那个眉眼舒朗的清瘦男生竟然和他同班，于是鼓起勇气打了招呼：“嗨，我叫夏阑，你呢？”

　　“我叫苏星洋，他是于湛，我初中同学。”清瘦的男生笑起来，嘴角有浅浅的梨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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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了，我们的第一次班会到此结束。希望大家能尽快适应住宿生活，跟上瀚海的学习节奏，有什么学习上或生活上的问题，都可以来楼上办公室找我。现在大家可以休息一下，然后去吃个晚饭，准时参加今晚的夜自修。”

　　年轻的班主任兼政治老师叫赵艺蕾，是刚从省师范大学毕业的大学生，打扮和长相都略显青涩，站在讲台上也有点害羞。

　　“走吧，一起去吃饭。”夏阑的同桌唐冰是个短发的微胖女生，皮肤很白，笑起来双颊有深深的酒窝。她指着前桌的一个女生对夏阑说：“和她一起，我初中同学，朱萸。”

　　叫朱萸的女生转过头来微笑示意。夏阑忍不住打量她，微卷的长发扎起高马尾，脸型瘦削，不是第一眼美女，轮廓却很清晰，线条分明，让人过目不忘。

　　瀚海中学有四大食堂，外加一个藏在西区宿舍楼中的家常小店，人称第五食堂。唐冰说，还没入学前她就从熟人家孩子那里打听好了各个食堂的特色和优缺点，“第一食堂虽然离我们教学楼远点，但是地方最大，菜品最多，去的帅哥也多。”

　　夏阑打好菜，艰难地穿过拥挤的人群，看到唐冰已经在远处坐下，朝她挥手。刚巧在她看向唐冰的时候停下脚步，身后猛地有人撞了一下，夏阑反应过来时，饭菜已经狼狈地洒了一地。

　　“对不起，对不起。”一转身她才发现，原来是坐在她后座的一个文弱男生。

　　男生慌张地支支吾吾，“啊……那个，原来是你！记得我吗？我是陈允之。”

　　夏阑无奈地摆摆手：“记得。没事，算了，我再去打一份。”

　　“你帮我把我的这一份端到唐冰那里吧。我先去叫食堂阿姨来帮忙清扫，再去给你打一份一样的。”不待夏阑回答，陈允之已经把手里的餐盘递给她，转身走开。

　　“嗨，来这儿！”唐冰朝她挥手，朱萸也已经坐下了。

　　陈允之终于重新打好了饭，递给夏阑，满脸歉意地朝她笑了笑，在她旁边坐下。

　　“好了，你们俩这也算不打不相识。我都等饿了，开饭吧，这可是我们在瀚海的第一餐！”唐冰迫不及待地动起了筷子。

　　夏阑安静地吃着饭，听唐冰挑起一轮又一轮的话题。尚不熟悉的新同学之间，话题除了诸如哪个老师颜值高、哪门课难、学校设施怎么样，最后总免不了要互报家门。

　　“我和朱萸都是二中的，你们呢？”唐冰问。

　　“我是棉澄县实验中学的，不在市区，估计你们都没听过。”陈允之抬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谁说棉澄实验没人听说，我知道啊，是棉澄最好的初中呢，我表哥就是那儿毕业的。”一直埋头吃饭，不怎么说话的朱萸突然插嘴道。

　　“夏阑，你呢？”唐冰转而把目光投向向夏阑。

　　“我是六中的，你们才都没听过吧？”

　　夏阑升初中的时候市里突然取消了升中考试，改为电脑派位，没有找关系的她只能去了六中。六中成绩平平，一年只有寥寥几个人能考上瀚海。不过夏阑倒是一路踏实地学下来了，没有上过补习班的她，全靠自己的专注和努力稳定在年级前三，只因为她曾经听到一句话：

　　“考上好的学校，你将来才能见到更精彩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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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完饭回到班里时，天色已近黑了。夕阳的最后一点余晖藏在云后，为云朵镶上了金边。空气中透着一抹淡淡的红，虽仍有暑热之气，但又夹杂着初秋从地表升起的微微凉意。夏阑在走廊尽头停下，静静地观赏晚霞，心里泛起酸酸涩涩的情绪。

　　不要紧，也许是想家了。她想。

　　蓦地她感到身后似乎有一双目光，猛地回头，却看到少年好看的侧脸。

　　轻风吹起了他前额的刘海，眼睛并不很大，却深邃有神，高高的眉骨和鼻梁勾出动人的弧线。他白皙修长的手上戴着一块黑色的电子表，此刻正托腮看着天边。

　　是苏星洋。

　　少年转过头来：“你也在这看晚霞呢？”

　　“是啊，这里风景太美了。”夏阑深吸了口气，克制不住嘴角的上扬。

　　那也许不过是极为普通的一个九月，极为普通的一个初秋。但倘若我们拥有上帝视角，倘若我们能站在高处回望人的一生，便不得不承认，那个九月，在瀚海的那三年，是夏阑全部青春的起点和归结。